征兵很顺利。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军饷诱惑,还有恐惧心理在。
自古以来征兵的人手段都不算平和,所以哪怕达楞他们没有强制征兵,大家伙儿还是哆哆嗦嗦的开了家庭会议,哭哭啼啼的将家里的男丁往战场上面送。
这一点达楞无法解释更多,他不可能拒绝这些兵,所以只能让时间和事实证明了。
盛京周边的汉人日子过的很苦,这边比京城那边还道貌岸然的高呼满汉一家不同,这边汉人的地位很低,连盛京城都不能进。
当年前朝皇帝朱元璋打天下,途遇大敌张士诚,张士诚出身盐贩,心智手段皆不差,与兄弟们一起起兵抗元后便得到了江南大多富豪的鼎力相助,后朱元璋拿下张士诚后,便将那些帮助张士诚的百姓迁离江南,往江北以及更北方的山东河北迁徙。
那些百姓落地后,便开始建造城池,繁衍生息,与本地人通婚生子,最后又变成了庞大的家族。
后前朝设立沈阳府,不少心思活络的便开始行商,亦或者迁徙到沈阳府来安家,所以,盛京虽说是龙兴之地,汉人的数量却不少,如今进不了盛京城,就只能拢着盛京城外围建了几个小县城。
围绕着几个小县城又有无数的小村落。
拿下村落,征收士兵,凡是经过之处,皆是一边悲号。
达楞看的很不是滋味,于是便决定提前发放三个月的军饷。
与别人的粮票不同,这次发的是正儿八经的粮食,这些真实的粮食一送到,悲伤的气氛瞬间变的轻微了许多,不少年岁达不到入军标准的孩子居然偷偷跑过来问,能不能把他们也带走。
达楞倒是想带走呢,但范婉有严格规定,年岁太小的不要,家中独子的不要,最终也只能遗憾摇头。
他们走的时候,是带着村子里的壮丁走的。
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杨子平这些天政委工作做的不错,临走之前还被村里的老大娘送了家里攒了好久的几个鸡蛋,而杨子平也承诺过些日子送菜种过来。
军民一家亲,是范婉一直以来追求的。
有了军队,消耗瞬间大了起来,压力一下子到了虾蟆山那边。
可问题是,虾蟆山那边也不太平了。
翁牛特老亲王终于咽了气,年轻力壮的小儿子上了位,这位不仅母家强大,是嫡出出身,更是骁勇善战,很是多谋,当初牧仁的父亲是跟着守备身边的心腹,更是将相好的儿子达尔顶替了牧仁的位置,成为守备公子的随扈。
后来牧仁跟着范婉学了一身本事,他阿布就运作了一番,最终牧仁到达了翁牛特本部老亲王跟前行走。
可那达尔却不知怎么运作的,竟也到了本部,成了小王爷的小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达尔如今成了亲王的身边人,反倒是牧仁的阿布落魄了。
按理说这达尔该对牧仁阿爸很是感激才是,可斗米恩升米仇,他终究还是忘记了牧仁阿爸的提拔,只记得牧仁阿爸将牧仁送到了本部,一上位,就耀武扬威的将牧仁给赶走了,牧仁阿爸在家门口看见步行回家,走了两天一夜的儿子直接震惊了。
“傻眼了吧,活该。”
牧仁嗤笑一声,扔下愣神的父亲,转身快步离开营帐,欠了一匹马就扬长而去。
他如今没空去理会父亲的心情。
他得赶紧回虾蟆山,通知宋薇这件事。
苏宝珠一听这事,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脱掉口罩问道:“你阿布告诉过达尔关于虾蟆山的事么?”
“这我不敢保证。”
牧仁抿嘴,眼底露出一分挣扎。
子不言父过,可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隐瞒了:“与达尔肯定是不会说,但是与达尔额吉在床榻间……我就不知晓了。”
苏宝珠直接无语,啐了一口,骂道:“果然天下渣爹都一样,管不住胯·下二两肉。”
这话可谓粗鲁。
宋薇都给惊呆了,震惊的看着苏宝珠。
再一想,苏宝珠的亲爹可是宫里的皇帝,几十个老婆,好像有这样的感叹也不奇怪。
“这里不能呆了。”苏宝珠感叹完了,脱掉身上的围裙朝桌子上一甩,当机立断:“通知寨子里,农田里能收的全收了,不能收的全毁了,砖场和寨子全都得炸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宋薇:“薇薇,这个实验室咱们不能留了,我相信你有办法保存好里面的东西对么?”
宋薇被苏宝珠霸气的‘炸掉’两个字,吓得哆嗦着下巴都不会说话了。
哪怕从她手里做出过很多杀伤性武器,也做过很多的武器,但她从没有亲眼面对过残酷的战场,如今苏宝珠的话宛如当头棒喝,瞬间叫她六神无主了起来。
她僵硬的点点头:“是,我有办法。”
苏宝珠坚定的看着她:“好孩子,我就知道你能行。”
这话从小小的苏宝珠口中说出来十分违和,可宋薇却眼圈红红的对着苏宝珠点头。
她知道,这是老前辈对自己的鼓励。
苏宝珠回头看向牧仁:“走,咱们去寨子里,动作要快,如果他们实在舍不得,哪怕日后咱们再回来,总之……咱们什么东西都不能留下,还有……愿意跟咱们走的,就跟咱们走,不愿意的,就将粮食分给他们,叫他们早点离开。”
原本牧仁还不紧张呢。
被苏宝珠这一搞,反而紧张的不行,到了冷秋兰和额吉跟前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了起来,最后还是冷秋兰给他倒了杯水才将他安抚下来。
到底还是母亲了解儿子。
牧仁额吉拍拍牧仁的后背:“别怕,额吉在呢。”
不过,她也是最狠心的,她直接说道:“牧仁,你是知道咱们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的,对么?”
牧仁沉默了。
他是个聪明孩子,从还没到虾蟆山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那个范姨教授的知识不大对劲,后来亲眼看着虾蟆山的建立,和拿下宁古塔又拿下雅克萨……他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阿爸当了一辈子奴才,牧仁,你也想当一辈子奴才么?”
“儿子知道了,额吉,你别担心儿子,先和秋兰姨去忙吧,我去后山帮忙放炸药包去,砖厂要炸掉才行。”牧仁一抹脸,对着额吉笑笑。
牧仁额吉揉揉儿子头发短的像刺猬一样的脑壳:“注意点,别伤着了。”
“欸。”
牧仁揉了把脸,将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就起身出去了。
虾蟆山的人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大家伙儿忙了几天,将田地里能收的都收了,剩下的能拔的也都拔了,打算送给家里的牛羊当口粮,剩下的实在无法回收的,被一把火烧了。m.chuanyue1.com
无尽的沉默着带着悲怆。
山下那群围拢在虾蟆山周围的牧民也自发的收起蒙古包,打算跟着一起迁徙离开,竟无一人留下。
牧仁都被这样的现象给惊到了。
“你不懂。”
宋薇站在他身边,身上穿的是一件桃粉色的衣裳。
平日里她总是灰扑扑的,穿着灰黑色的围裙,头上戴着尼姑帽和口罩,莫说颜色了,便是整张脸都难以见到,今日出了实验室,好好收拾了一番,更是露出了一张俏丽的脸,叫牧仁一看见,就忍不住的移开了眼睛。
宋薇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见到过光明,没有人想要重回黑暗。”
“哪有什么天生的奴才种,不过是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罢了。”
如今看见了另一条路,虽然充满坎坷,却遍地鲜花,所以哪怕走的很艰难,也不会觉得辛苦。
这话是说到了牧仁的心底。
从小接受者范婉的教育,思想早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不甘二字融入骨髓,他不求达官贵人,至少不要像阿布一样,一辈子到了临了,却活得更加窝囊。
“你……”
宋薇也想到了牧仁的阿布。
她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回去一趟,无论如何,把你父亲一起带走吧,不然,他会死的。”
牧仁沉默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
“轰隆隆——”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虾蟆山的砖厂与实验室被炸了个粉碎,只剩下无数的断壁残垣。
辛苦了几年建起来的家业一夕成了废墟,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可那爆炸声,还有那炸弹的威力如此巨大,也叫他们原本动荡不安的心,愈发的变得安稳了起来,这般神兵利器,岂是朝廷能有的?
若当真与朝廷碰上,也未必没有一合之力。
说起来,那爱新觉罗氏以前不过宁古塔的游民,能有如今的造化也是因为前朝朝廷动荡,恰逢天灾,才能篡了这国祚,如今他们得此神兵,也未必不能重复这般历程。
带着这样的野望,他们踏上了迁徙的路。
他们没有直接去宁古塔,而是打算先去雅克萨,再考虑是定居还是去宁古塔。
毕竟雅克萨城重建,居民却太少了,宋薇也需要亲自到前线布防重型武器,用来防止他们攻打盛京的时候,俄罗斯又来趁火打劫,与朝廷形成两面包抄,反倒对他们不利。
而且……
看时间,沙俄皇室内斗应该快要告一段落了,沙皇彼得回莫斯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苏宝珠觉得,也许她可以和那位史书留名的彼得大帝做一个交易。
亦或者,形成一个变相的军事同盟。
她需要一个安定的边境大后方,而沙俄,则需要一个强大的军火支持者。www.chuanyue1.com
坐在马背上的苏宝珠回头看向马车里正在看书,正在争分夺秒学习的宋薇。
这可是她的大宝贝啊……得保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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