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竟然真有其事,而且,还是孔宜佳叫孔家给解决的。
孔家解决方法简单粗暴,寻了些人,威胁警告威逼利诱,结果桑家不听,便是一顿打。而孔家也给官府施了压,西城都司压根不敢管这件事,还把去告状的桑父打了几十板子赶出去了。
听说桑家还有人告状,孔宜佳脱口而出:“桑家不是没人了吗?”
孔家回馈来的消息,那桑父先是挨了一顿打,身子没恢复,又挨了官府的板子,没多久就死了,桑家已绝户!
沐明远气得脸色青黑,原来真有其事。
他气的不是沐雍做下这样的恶事,而是生气孔宜佳竟然私下处理,他毫不知情,以至于今天朝堂之上听闻,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为什么不告诉他?
如果告诉他了,他能把整个事情处理得干净漂亮,绝不可能发生还有遗漏,留下祸患!
现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还有西唐太子牵涉其中,雍儿的事遮不住,遮也晚了。
第一次,他觉得孔宜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尤其是孔宜佳竟然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还道:“老爷你莫急,不过是几个贱皮子,我让我哥去处理!这次肯定斩草除根!”
“啪!”她话意刚落,忍无可忍的沐明远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咬牙切齿,在孔宜佳难以置信的瞪圆的目光中,喝骂道:“慈母多败儿,你要害死他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只有这个儿子,送不进霁云学宫,便送进宁阳学宫,宁阳学宫也出过不少大儒,好生读书,也能走科举,加上他的疏通,以后走仕途也能再续沐氏辉煌。
所以他待沐雍甚是严格,并一再严令他好生读书。宁阳学宫的学子十日一休,学宫附近有不少别院,自然有不少学子住在自家别院里,但为了沐雍能安心学,他那边虽有别院,还是让沐雍住到学宫里。
可他忙于公务,谁料孔宜佳竟阳奉阴违,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惯得沐雍无法无天。
这已经不是狂妄无知,这是蠢!
他想要什么女子要不到?非要在学宫里做下这事,虽说是数人一起,但这事压下去了就罢了,不要说四条人命,便是十条八条人命,他也不在乎。
可那是学宫,人多眼杂,数人一起也意味着此事无法封口。穿书吧
他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儿子?
可那个蠢妇,竟然还瞒着他!
沐明远这一动,又牵动了臀背的杖伤,想到自己之所以受杖,也是因为这个儿子,一时,恨得咬牙,看着孔宜佳的目光,更是凶狠之极。
孔宜佳被吓到了,连哭都不敢哭,捂着脸,眼泪在打转,道:“老爷,这点小事,我不敢跟你说,雍儿也怕你责备,我才一时,一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怎么办?”
沐明远也顾不得臀背疼痛,坐在椅上,给自己灌了两大口水,眼神阴厉,这件事,不止雍儿一个人,那几位也出身不凡,还有勋贵子弟。
….他在心里迅速计较了一番,推敲出两个方案来,只要这两个方案实施下去,就能争取一些时间。
大皇子那里也要求他出手帮忙。
不止,现在明面上,他和秦侯爷水火不容,别人不知道他是大皇子的人,他这个吏部尚书有些份量,四皇子已经递过几次橄榄枝,他也可以利用一下。ωWW.chuanyue1.coΜ
但是还有些事情他不太清楚,他叫过管家武忠,现在沐雍还被关在南城都司的临时牢狱,看花些银两能不能把人接出来,要是不能,便去探监,问明详细过程,以便应对!
他就不信,他一个吏部尚书,还能救不出他唯一的嫡子!
沐明远在想办法,楚景弦这边也没有闲着,甚至很忙。
调查取证的时候,桑宁并没有任何隐瞒。
得知桑宁是沐清瑜救下的,楚景弦也不吃惊,不过,关于问询这部分,楚景弦决定亲自去。
事前已经通知,楚景弦是在清澹茶楼里见到沐清瑜的。
连续办了三天案子,而且还被那些学子们联名骂,学子一支笔,杀人不见血,现在的楚景弦,简直一跃成了京城里最让人厌恶的纨绔皇子。
说他不学无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听人言,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狂妄跋扈,不顾大局……
当然,雪片般送往宫中的弹劾折子上的内容也差不多。
得知沐清瑜在三楼的雅间里等他,楚景弦绷紧的心倒是有了丝丝松快,他快步上楼。
推开门,是一个清雅的房间,窗户开着,窗外的白云飘过,天色澄净,微风吹来,将桌前少女的发丝吹起几缕,倒是像画一样。
他因查案而紧绷的心弦,都不自觉地放松了。
他道:“清瑜!”
沐清瑜抬眼一笑,道:“茶刚刚好,点心也是热的,先用一些!”
楚景弦这才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还是今早出门时喝了碗粥。
没办法,这案子不早点查清,只怕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痕迹都被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给抹掉了。
他自己奔来跑去,身边跟的人不同,也不知道他吃是没吃,自也不会问起。
他坐下,顺手拈了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道:“你怎知我饿了?”
沐清瑜道:“你风尘仆仆,眼窝深陷,怕不仅是没好生用膳,还没好好睡过觉!”
楚景弦叹气道:“没办法,不敢拖,想早点还那些冤死之人一个公道!”
沐清瑜道:“案子要查,事要办,但也别把自己给拖垮了!”
“拖不垮,壮实着呢!”楚景弦展颜,嘴里还塞着点心,但这一笑,却一点也不显得滑稽好笑,仍是那么好看。
他又问:“你救的桑宁?”
沐清瑜看他。
楚景弦回过神来,咽了口中点心,道:“我想问的是,当时的具体情形,案子需要,只为佐证!”
沐清瑜轻轻一笑,道:“当时,我去庄子里例行巡视,看见几个人对一个小姑娘行凶,便搭了把手!”
….她说得轻描淡写,楚景弦在问了案由前后之后,却知道当时桑宁的情形很是凶险。
郊外的庄子,没有什么人,几个大男人,一个弱女子,若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帮忙,那桑家的凄惨,大概也从此埋入泥中,再也不会见天日。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也是你让她去找的李澄御?”
沐清瑜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抬眼看他,目光朗朗:“你会怪我不识大体,让西唐太子看到了咱们东夏这样污浊不堪的一面吗?”
楚景弦摇头,正色道:“事实真相如何便是如何!污浊不堪既然存在,又何必费心遮掩?我为何要怪你?”
“你不介意让李澄御这个西唐太子知道此事?”她原本的计划,还真没有西唐太子。
楚景弦诧异:“我为何要介意?该介意的是那些作恶的人!”
“所以,你也不怪你没找你帮忙,却让桑宁去找了李澄御吧?”
楚景弦一怔,继而笑了。
他笑看着沐清瑜,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清瑜不是不想找他帮忙,而是知道他帮不了。
也不是他不愿意帮,而是,他若动手,势必会遭遇各方的阻力,其中最大的阻力,也许就是来自父皇。
在父皇眼里,有他那两位最有望成为太子的皇兄的眼里,一个普通百姓之家的灭门之案,根本就无足道。
所以即使他要彻查,大皇兄四皇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是他想介入什么?通过查这件案子得到什么好处?又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要对朝中这些人下手……
总之,案子还没开始查,但一个个都会跳出来使绊子。
那他也许不但查不了案子,还会被监视,被怀疑,被猜忌,这些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桑宁,甚至救了她的沐清瑜,都会被沐明远之流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给悄无声息地抹杀掉,就像抹去痕迹一般。
所以,沐清瑜不找他,恰是看透了这后面的干系,不是不想为难他,而是知道即使他为难也办不到!
但是,有西唐太子的介入,在朝堂上,当着的满朝文武,将这案情挑开,他再受命,这个案子就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他不再是被动的那个,被动的变成了被告的那些人!
他对沐清瑜道:“这个案子,不管牵扯到什么人,我都会揪出来!”
沐清瑜笑了笑,拈杯喝茶:“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也许五天,也许六天,最多七天!”
楚景弦郑重点头:“对!所以,我得加快速度了!”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他查到的,以及案件的进展,未必能有最终的公正的结果!
父皇要将这件事的影响度降低,甚至会为了早些结案,让事情好看些,而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但那样的手段,于真相来说,是残忍且无用的!
….沐清瑜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这是我查到的,可能对你有些用!”
楚景弦接过,打开一看,面现喜色,几个关键点,他现在还在琢磨着,没想到清瑜给他的纸上,这些证据和证人,刚好能把整个事件链接到一起,这就合理了。
他高兴地道:“谢谢你!”
沐清瑜道:“该谢的是你!如果这案子不是由你接,换成任何一人,大概都会大事化小。你是真心想将这案子查清楚的!”
楚景弦笑了:“那这个谢字也不该你说!”
“当然该我说,桑宁是我的人!”沐清瑜也不瞒他:“她在我济宁堂待了一年,我对她有一份责任。好在你能将她全家的冤情查清,之后她还与我有没有关,那就不知道了!”
也许她会是李澄御的人,也许,她还是想留下。
这点,沐清瑜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楚景弦看着她,忽地问道:“像桑宁这样的人,东夏是不是很多?”
他是皇子,高高在上,虽然在京城里,因为爱赌爱玩,和很多市井小民也能说上话,但谁又会跟他说这些呢?
那些黑夜的阴影,那些阳光之下的阴霾,他所知的并不多。
他知道那些朝廷官员们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但是,他没办法管,也没有立场管。他的身份,看似尊贵,高高在上,但是也恰是这样的身份,让他举步维艰!
如果不是他们对母妃动手了,他也许还会继续当纨绔皇子,什么都不管。
现在,他却要在那些夹缝里,走出一条路来!
沐清瑜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蝴蝶在扇动翅膀,她笑一笑:“你觉得呢?”
楚景弦不说话了。
他知道,应该不会少!
他爱赌爱玩乐,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后宫里皇后和宁贵妃斗,朝堂里,大皇兄和四皇兄斗,他们争权夺利,都想成为太子。
但两边的实力差不多,拼命想把对方拉下马,自然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敛财收权拉拢人心……
眼里只有利益,又怎么顾得上别的?
朝堂乌烟瘴气,父皇却不管。
应该说,大皇兄四皇兄的这些行为,是父皇纵容的结果。
他不知道父皇想在两人中选择谁,但是,这两人已经把朝堂搅得够乱了!
那其他的,不是必然吗?
楚景弦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他又看沐清瑜,眼眸深邃,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道:“清瑜,你多保重!”他将那张纸叠了叠,贴身放好。
明明只是一张纸,明明那纸上的东西很是残酷,甚至让人愤然,但因为这是清瑜给他的,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安心与柔软。
真不想走啊!多久没有和清瑜这么面对面坐着,闲话一些趣事,哪怕什么也不说,也是很好的。
他又拿心,塞进嘴里,站起身含糊不清地道:“我先走了!”
沐清瑜没有叫住他。
从认识楚景弦起,他身上就带着矜贵清雅之气,哪怕恣肆无忌,却优雅天然,可此刻,他眼下的青黑是熬了几夜的结果,饿到哪怕是坐下吃点心,也是急匆匆风卷残云。
他在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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