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阴霾一样迫近,营帐内很快漆黑一片,透着帷帐的缝隙,外面有零星的火光,附近有人脚步拖沓的声音,似乎还有呼啸的寒风,发出呜呜的鸣叫。
突然营地上空传出一声尖锐的啸声,隐隐有妇人哭泣的声音传来,外面渐渐响起更加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不少人从营帐中跑出来,冲向发出啸声的地方。门口的两名守卫嘀咕一阵,一人跑走了,只剩一人焦躁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傅玉姮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随手一扬,那汉子“扑通”一声倒地,她将汉子拖进帐篷,用毛毡盖住他的身子。她拉着李陌尘走出营帐,借着夜色的掩护,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若是那少年和琴语果真藏在里面,必定会掩人耳目等着同伴来接应,他们必然不会在营地里四处招摇,此刻他们也不会前去凑热闹,而是蜇伏在某个隐僻的地方。
幸好此时大部分人都向东南方向跑去,营帐内显得颇为冷清,只有一些年迈的老人和妇人搂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们一路察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傅玉姮眼前一亮,望着东南方向,她和李陌尘对视一眼,尽管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分明,两人却好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下两人朝东南方向摸去,只见眼前火把聚集,光线陡然亮如白昼,上百人围在一座大帐前,地上摆放着十多副用木头简单拼凑的担架,上面用白布盖着隆起的东西,看那形状似是一具具尸体。众人神情悲戚,皆低头默哀。
大帐前立着一个皓首银发、面相威严的老者,两行浊泪从他深邃的眼眶里流下来,他哆嗦着干裂的嘴唇似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祝祷往生之类的话,那声音暗哑低沉,落在心头颇有些尖锐的刺痛。
待老者语毕,一个紫膛脸皮目似铜铃的壮汉愤愤说道:“族长为何要屈服于那玄甲人的胁迫?如今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已伤了大半,这十多位兄弟拖了几日还是伤重不治,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害死的。”
那老者沉吟不语,眉宇间满是纠结痛苦,他正欲开口安抚。突然一声破空之声倏然而至,一枚匕首插上壮汉的额头,直没入漆黑的刀柄。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前来,那壮汉立时毙命,双目圆睁似有不甘。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压抑许久的愤怒突然爆发出来,他们拿出武器,疯狂地冲向大帐。老者见形势危急,忙令贴身护卫拦住众人,可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们双眼通红,泛着血腥般的神采,他们推倒护卫,有几人已冲入帐内。不过眨眼之间,从帐内飞出几人“噗噗”坠落在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那躺在地上的人已无声无息,胸口破开一个碗大的洞,汩汩朝外冒着血水。
众人沉寂下来,面上呈现出死一般的绝望和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恐惧,那帐中似乎住着一个来自地狱的怪物,他不断地吞噬着人们的生命。
族长闭着眼晴,身子摇摇欲坠,巨大的悲痛似乎压断了他的腰,他重重地跪在地上,朝着大帐嘶喊道:“求大人施恩,放过我们这些贱民,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是兄弟们的死刺激我们失去了理智,大人也惩罚了他们。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愿誓死追随大人,至死方休。”
众人见状,都神情麻木、心如死灰地跪下来,机械地说着请罪效忠的话。半晌大帐内静默无闻,似乎里面已空无一人。傅玉姮和李陌尘绕到侧后方,避开众人视线后,用小刀在帷帐上割开一道口子,扒开朝里一看,营帐后方端坐着一位身穿玄甲,全身都罩在甲衣里的神秘男子,旁边坐着那名少年,此时那少年揭开了蒙面黑巾,从他们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有一道可怖的伤痕从鼻梁上直划过脸颊延伸到耳根处,伤口早已愈合,两侧皮肉翻卷,留下了凸起的暗红色的陈旧瘢痕,傅玉姮猜想那疤痕应是从那半张脸上延伸过来的。仔细看那少年眉眼,斜飞的英挺剑眉,幽暗深邃的冰眸,显得冷傲孤清和自私凉薄,鼻若悬梁,唇若涂丹,五官偏于阴柔俊美,神情冷若冰霜,这道疤痕生生毁了这张精致的脸,令人心生恐怖和厌憎。
傅玉姮搜寻了一圈,并不见琴语的身影。那玄甲人静坐良久,突然开口:“阿木,若他们不肯进入烻光城,先杀一批人震慑一下。若还是冥顽不灵,可以将他们出卖给永安王,到时要记住让他们把毒传播开来。”
那个叫阿木的少年沉默地点点头,他突然起身,声音沉闷地说道:“外面太吵了,我让他们安静。”
阿木走出营帐,不一会儿风中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很快外面一片沉寂,再无半点声息。少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老妇人,正是之前救助李陌尘的老妇人,盘子里盛着一整只肥嫩的小羊羔和野鸡麋鹿的烤肉,还有一壶色泽金黄的烈酒。帐内霎时飘来酒肉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开。
傅玉姮摸摸干瘪的肚子,想起他们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即便商队的人送来了食物,他们也不敢吃。她看了看李陌尘,仍旧沉心静气立在旁边敛声息语。
玄甲人一双锐利阴鸷的眸子盯在老妇人身上,那目光像毒蛇一样令人浑身战栗,老妇人目光一片坦然,似浑然不觉般弯着身子,一副谦恭顺从的样子。玄甲人将托盘拉到跟前,反复端详,他打开面罩下方的一道小口,露出嘴巴来,他用刀尖挑出一点肉末,缓缓送向嘴边,他的目光牢牢地锁住老妇人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和举动,堪堪送到嘴边时,他又蓦然顿住。
他指着烤肉对老妇人说:“你先尝。”只见老妇人从案上拿起一把寒光冷冽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割下一块肉,放在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玄甲人还让她从不同的部位割肉品尝,最后还让她喝了一杯酒,等了一刻钟,见并没有毒发的迹象,才打发她走了。
傅玉姮看的瞠目咋舌,直觉这人疑心太重,不好相与,她俏皮地朝李陌尘吐吐舌头。她碰了碰李陌尘的手,发现冰凉刺骨,再凑近看,他竟然在微微颤抖,牙关有轻微的磕碰声,幸好有风声掩盖,不至于被帐中人察觉。傅玉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入秋的边塞夜晚虽然有些寒冷,但一个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不应该会冻成这样,她有心想替他把脉,却见他有些抗拒的样子,此时强敌环伺,并非询问的时机。
玄甲人吃得很慢,似乎还存着很重的疑心,他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子,他将食物推给少年,自己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傅玉姮仔细观察片刻,发现帐中两人并无中毒迹象,但她从老妇人垂下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强烈恨意和同归于尽的狠绝。不管怎样,必须捉住这两人,他们与大藏谷的偷袭脱不了干系,或许还策划参与了之后的一系列暗杀。ωWW.chuanyue1.coΜ
李陌尘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稍远的地方,语气轻柔而坚定地道:“我们要尽快通知飞白,在天亮之前抓住此人。”
“可是徐将军去追查这批甲衣和武器的下落了,恐怕一时来不及赶过来。”傅玉姮还在想着那老妇人的举动,她总觉得老妇人当时一定做了些什么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感到心中有个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却又梗在那里。
李陌尘看出她的心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滑的东西,待要查看时,傅玉姮却急忙缩回了手,身子也朝后挪了几寸。
两人一时怔住,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李陌尘率先打破沉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玄甲人武功极高,还有那少年身手也很好,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飞白被大家推崇为灵州第一高手,有他在胜算更大一些。”
傅玉姮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她终于明白那老妇人的用意,她转头有些兴奋地说道:“我知道怎么对付玄甲人了?”她附在李陌尘耳边一五一十将事情交代清楚。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上,鼻端嗅着少女身上那种淡雅馨香的味道,李陌尘感到自己的心变得酥软融化了。他无奈地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浅笑道:“若是计划有变,当以自身安危为重,切不可逞强。”
傅玉姮摸进一座营帐,找到一套云舒国汉子穿的衣服,穿上后有些宽大,她将袖子挽上,裤腿扎紧,拦腰系上一条革带,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精通西境周边各国语言的李陌尘教了她几句云舒话。
傅玉姮从隐蔽处出来,假装惊慌地朝大帐跑去,她跪下来带着哭腔道:“大人,有好多人都带着父母妻儿逃走了,族长正带着人在劝说他们,请大人不要迁怒留下来的人。”
进来时傅玉姮故意在外面跑了一圈,早引起了商队中人的注意,大家大声吆喝着,一起朝这边赶过来。玄甲人听到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声音,霍然站起身来,他拿起一杆长刀,大步跨出帐外。
傅玉姮紧跟在他后面,帐外跟刚才一样围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傅玉姮跨前一步,趁玄甲人惊疑之时,猛将一包药粉朝他眼前洒去,那粉尘突然燃烧起来,发光刺目的红光,玄甲人虽然反应迅速,但他在闭眼前瞟了一眼,就那一眼他感到眼晴疼痛难忍,似被辣椒水洗过一般。
傅玉姮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玄甲人心窝,玄甲人举起长刀格在剑上。雄厚的内力迫得傅玉姮连退三步。傅玉姮算算时间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于是她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剑光飞舞,似有万千道闪电劈下,那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绕在她周身游走,剑势似滔滔江河绵延不绝。
玄甲人感到周身的力气在渐渐消失,脚步慢慢感到虚浮,但他对战经验极为丰富,轻易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他慢慢积聚力量,并不一味采取守势,当前困境唯有速战速决方能破解,他将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强悍的力量震得傅玉姮手臂发麻。
“阿木,快出手!”玄甲人厉声命令道,他本来身受重伤,又服用了迷幻之药,时间一长必定落败,到时别说那名女子会对他怎么样,就是云舒国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只有两人联手,才能迅速扭转局势。
他迟迟不见阿木援手,斜眼一睨,云舒国的一些勇士将阿木团团围住,那些勇士虽没习过中原的武功,但天赋神力,长期与野兽搏斗锻炼出的敏捷身手和对危险的警觉,再加上他们不顾生死的拼尽全力,一时困住了阿木。
玄甲人目光中露出阴狠凶煞之光,他一掌将对方长剑震飞,将大刀刀柄狠狠撞同对方胸口,傅玉姮不敢硬接,忙向后退去,谁知大刀如影随形而来,她向后平躺身子,本能地抬起左臂抵挡。
李陌尘看得心中大骇,他想冲上前去,奈何武功尽失,气力不济,甚至连那些云舒国的汉子都不如。之前傅玉姮告诉他,那老妇人并没有在酒肉中下药,而是将药粉抹在手上,玄甲人逼她试毒时,她握过的刀柄上和酒壶上便沾染了药粉。老妇人知道了他们此来的目的是为了玄甲人,也试出了他们会下毒解毒的本事,希望他们能助一臂之力。本来他们是想在玄甲人药性发作时,缠住他不让他为自己解毒,直到他彻底昏迷过去,为了保险起见,傅玉姮还给他另下了一种药,谁知玄甲人内力竟如此深厚,坚持了这么久还有伤人的能力。李陌尘后悔莫及,内心痛责自己竟如此鲁莽,他拼命地扑上前去。【穿】
【书】
【吧】
不料变故猝生,一道耀眼的绿光之后,玄甲人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坠下来,他的嘴中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都停止了战斗,根本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傅玉姮站在一旁脸色苍白,胸囗起伏不定。
李陌尘飞快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栗,他紧紧搂着她,满怀愧疚地道:“姮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遇险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傅玉姮脑子里一片混沌,并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刚刚感受到了一种非常亲切非常熟悉的力量在保护她,那种感觉很像傅嬷嬷对她的疼爱,隐隐让她觉得她的亲人一般陪伴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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