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到了盛京城,范婉并没有阻止他到处溜达,只让一个年轻干部做陪同。
由于之前套近乎失败,胤祺还是有点尴尬的,所以干脆闭门不出,而张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换了身普通百姓的布衣,拎着把扇子带着小厮就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盛京城这些年建设的很好。
由于是留都,是满人老家,这些年对盛京的建设拨款一直都没少过,而且当初范婉攻城的时候,也只损毁过城墙,城内建筑都保护的很好。
所以走在盛京城的街道上,哪怕有心里准备,但那繁忙的景象,还是让主仆二人吓了一跳。
“快,昨儿个黑板上就写了,今儿个会来一批杏子,咱们去买点儿回家做成酱子就炊饼吃。”
“我还要买两根红头绳,早就答应文儿了,说这次考学得了头名就给她买新头绳。”
“哎呀,还是你家文儿秀气又懂事,不像我家那皮猴子,前几日我家那口子让他写几个字看看,结果笔都被玩叉毛了,被他爹好一顿打。”
“哎哟嫂子您这话说的,这男娃儿本来就比丫头皮些……”
“快,门要开了,咱们往前挤一挤。”
说着,张英就看见两个小媳妇儿提着菜篮子,手拉手的就往里冲,直接把一五大三粗的男人给挤了出去,那架势看的他直发懵。
而另一边,两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汉盘着腿坐在地上,面前的板材上放了一堆绿叶菜,两个人一边抽着烟锅子一边聊着天。
看这边人潮汹涌的,小厮怕张英被碰着,连忙凑上去小声说道:“老爷,咱们往边上站站吧。”
张英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那两个老汉的方向走去。
靠近了,就听见他们说的话:“……哎,真是不错啊,刘老汉家这是捡着宝了,说是以前跟在大官夫人身边当丫鬟的,那夫人年岁大了,就喜欢她们这些年轻有活力的,不仅长得好,性子讨喜,还知书达理,能识文断字,这不,娶回家没几日就给谋了个幼儿园的差事,如今日子过得轻省不说,每个月的工分也高。”
“是啊,也是我家那小子愚笨,不爱读书,否则当初说什么都送他到学堂里去读两年书,也不至于如今只能在土里刨食。”
“欸?我听说尼布楚那边招工呢,你家就没去试试?”
“我倒是有心叫去呢,可我家那口子舍不得,我寻思着也是,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再有个意外啥的,我家那口子能哭死过去,但凡再有一个,我都叫去试试。”
“我家丫头昨儿个倒是去了,她娘也是拦着不叫去,我想了想,孩子愿意上进,咱也不能拦着。”说着,还得意洋洋的砸吧了两口烟:“丫头好啊,力气小,干不了体力活,也没什么危险,过去了安排个好活儿,以后工分也不会少,还能补贴补贴家用,到时候我家那小子长大了,正好投奔去,说不定还能分配个好差事呢。”
“你倒是想的开。”
另一个老汉嗤了一声,语气有些嫉妒。
“哈哈哈哈,以前想不开,现在觉得想开了也没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是,家里的丫头更尊重他了。
以前总觉得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可当真看着人家的丫头考了学,出来干着轻省的活儿,拿着他累死累活都拿不到的工分,他可不就心动了嘛。
再说了,只要婆家不嫌弃,能在娘家干活儿赚钱补贴家用,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的也是。”老汉弯腰一把将菜放回到背篓里,就准备背回家。
“咋?不卖了?”炫耀闺女的老汉有些懵的看着他。
“不卖了。”
老汉恨恨的说道:“回家生娃去。”
说完就气狠狠的走了。
剩下的老汉显然没想到,自己还能把人给刺激坏了,忍不住的对着那背影啐了口唾沫:“都快入土的人了,还生,生鬼去吧。”
一直站在旁边的张英这会儿蹲了下来:“这位大哥这菜怎么卖的?”
“哟,来买菜啊,不贵不贵,都是家里自留地种的,三文钱一斤,您要几斤呐?”
“我要的可不少,这银子……可找的开?”张英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十两的银锭问道。
老汉一愣,随即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银子我可不要,喏。”他指了指街尾的方向:“那里有个银行,你去瞧瞧今儿个的汇率,要是觉得合算,就换成签,我这啊,只收签。”
说着,扭过头去,仿佛不打算继续做这笔生意了。
张英懵了一下,这还是他头一回碰上有银子也不要的人呢。
旁边的小厮一看着态度,顿时不悦的蹙眉:“你这老汉儿怎么回事,有钱还不挣?”
“您那是来买菜么?您这是来拿我开涮呢?”
老汉一听这态度,顿时站起来叉着腰骂道:“你去这街上打听打听,这年头谁还要银子啊,怎么滴,自己不乐意跑,还要老汉我帮你跑一趟?”
说着,他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拎了拎袖子:“从刚才我就瞧着你俩不对劲,鬼鬼祟祟的,连一根白签都拿不出来,该不会是外头来的探子吧。”
这话一出,张英只觉得周围原本的喧闹都寂静了。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最终,将张英和小厮围在了中间。
半个时辰后,范婉亲自去的保安队把人给领了回来。
对于张英出门一个时辰不到就被扭送到保安队的事,就连范婉都觉得有点无语,这张英看着挺精明,怎么做事这么湖涂,本就是敌营,还这么大喇喇的跑出去。
她哪里知道,张英去了保安队,旁敲侧击的就将盛京的规矩给问了一遍。ωWW.chuanyue1.coΜm.chuanyue1.com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的知道,如今整个东北的统辖权就在良妃手中,这些年一直和康熙作对的叛军,就是以前同皇上同床共枕的女人。
知道这一点后,张英表情一言难尽。
感情夫妻打架,祸及苍生啊。
这想法若是叫范婉知道了,肯定亲自扛着迫击炮一炮把他轰上天。
她和康熙是鬼的夫妻!
除此之外,张英还将东北地区实施的政策给了解了一下,晚上再记录下来,只是越记越心惊,到了最后,夜夜他都睡不着,盯着这份政策报告书看,几日后到了离开的时候,头上的头发都没了光泽。
显然,范婉管辖之下的政策给他的震撼很大。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张英遇到了当年被流放宁古塔的太医杨清河。
当年杨清河因宫闱阴私而获罪,全家上下数十口一起流放宁古塔,那时候杨清河年岁已经不小,他们都说杨老太医无妄之灾,受了牵连,这一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想到,一别经年,再见时对方不仅活得很好,甚至全家都混成了叛军中的骨干。
旧相识相顾无言,沉默半晌后才互相问安,话起了当年。
当得知朝廷知晓如何预防天花之事后却选择隐瞒,只为给满八旗子弟暗中使用后,张英彻底的懵了。
他浑浑噩噩的一路回家,回想起当初太子与四阿哥天花之事。
确实,当年太子天花那么凶险,却也在良贵人的照顾下恢复了,更别说四阿哥当初一度传出病危的消息来,可现在,除了身体瘦削些也并无大碍,当年他们还曾私下里说过,太子与四阿哥福缘深厚,得了天花这样的急症,还能毫发无伤的缓过来。
如今看来,哪有什么福缘深厚,不过是因为他们得了治疗天花的法子罢了。
再看身边长得钟灵毓秀的五阿哥胤祺……张英的呼吸都有些不稳了起来。
失望、怨愤、悲怆……
一瞬间涌上心头。
皇上忌惮汉臣,他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些年在朝堂中坐着天聋地哑,非皇上开口询问,他绝不开口,勤勤恳恳做事,小心翼翼为官,皇上需要汉臣站在朝堂,巩固他满汉一家的政策,而他也需要站在朝堂,维护汉人百姓的权益。
可此时此刻,他方才知道,什么满汉一家,不过是诓骗他们的说辞罢了。
离开时,张英对着范婉抱了抱拳,再不是臣子给良妃的礼,而是一个普通百姓,对一方领主信服的礼。
无论如何,就目前看来,这位良妃可比皇上有良心多了。
范婉点点头,屈膝对着张英回了个平礼。
两个人互道珍重后,一个转身回城,一个跨马离开,前者回了办公室,很快就风尘仆仆的从另一个城门快马离去,往海参崴而去,一个一路走走停停,心事重重,花了半个月才回到了康熙身边。
他将自己记录的政策交给康熙,就称病闭门不出。
而康熙在看完这个政策后,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气,直接摔了册子。
他不是傻子,他看的出来,这个政策中,皇权被压制到最低,特权直接没有,这简直就在挑衅朝廷挑衅皇权,又听胤祺说,胤禩如今独自一人管理着海参崴,康熙当即命人偷偷潜入东北,直奔海参崴,既然卫氏心思已定,那便只能从亲儿子胤禩下手了。
胤禩是他的亲儿子,他这当阿玛的,与亲儿子联络一下感情,总是应当的。
只是康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人马出发的那一刻,范婉已经到了海参崴,而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把海参崴事务理顺了的胤禩则已经带着人马,上了一艘西班牙的商船,直奔朝鲜去了。
当年朝鲜被后金攻占全境,李倧投降,满洲军在朝鲜大肆屠杀,掳走将近六十万朝鲜人,其中以妇人青壮年居多,而被掳回来的这些朝鲜女人,要么被杀害,要么被赎还,要么被卖到各地庄园做最低等的奴隶,而青壮年则被编入八旗,同明军作战。
以至于上次东北人口普查,还有许多朝鲜籍的人。
这数年来,范婉未曾为她们更换国籍,给于身份,只是给新生儿发放户籍资料,随着时间推移,这群人到底还是心存不满,范婉知道,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成为不稳定因素,从而变成大麻烦。
所以,这次胤禩前往朝鲜,有几件极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件便是关于这些人户籍销户之事,一旦朝鲜销户,他们便可以顺势入籍,同俄罗斯族一样,编入朝鲜族,日后也能够享受到其它百姓可以享受的福利,无论是分房分地,都能一视同仁,第二件便是想要在朝鲜建设港口,与李氏王朝达成友好合作。
当然,鉴于朝鲜如今还是大清的附属国,一旦她们建设港口,肯定是要驻军的,到时候就看李氏王朝怎么选择了,如果他愿意合作,她自然高兴,甚至还能帮助建设一些学校与医馆,作为合作共赢的表现,如果不愿合作,范婉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毕竟,伟业之下累白骨。
总有些人要牺牲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那就是杨雪儿说漏嘴,暴露了胤禩的行踪,范婉怕康熙不按套路出牌,偷偷去策反胤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亲儿子送远点儿,让康熙这爪子伸不过来,便是伸过来了,也能在胤禩回来之前,狠狠的剁掉。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真不顺,从开年到现在,感觉就没个顺当的时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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