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你不必对朕如此客气。”乾元帝上前,扶起宸妃。
“陛下是君,臣妾是妾,应当的。”宸妃低眉顺眼地回。
“你呀。”乾元帝笑了笑,扫了一眼赵晢和李璨:“太子和心丫头也在,今儿个可真是热闹。”
“臣妾亲手为陛下包了羊肉水晶饺。”宸妃垂首道:“思量着太子也有许多时日不曾陪陛下用膳了,便将他们留下了。”
“也好。”乾元帝笑着在主位坐下:“朕正也很久不见心丫头了。”
“先摆膳吧,陛下可边用边说。”宸妃朝着纳福抬了抬手。
宫女们端着各色精致的佳肴鱼贯而入,桌子正中央摆着一大盘皮子剔透的羊肉水晶饺,色香味俱全。
乾元帝尝了一个,笑着夸赞道:“嗯,不错,宸妃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陛下喜欢就好。”宸妃含笑回了一句。
“心丫头怎么不吃?”乾元帝看向李璨。
“吃的。”李璨伸筷子夹了一只饺子。
“这丫头看着怎么瘦了许多?”乾元帝仔细看了看李璨。
李璨抬起眸子,没有说话。
宸妃回道:“陛下忘了?这孩子秋日了遇刺了,昏睡了好些日子。”
“哦,是。”乾元帝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又问李璨:“可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谢陛下关心。”李璨乖乖巧巧地回道。
“这身子太单薄了,太子往后要多给心丫头用些滋补品。”乾元帝随意吩咐,又道:“我听说心丫头已经搬离东宫有些日子?”
“是。”赵晢淡淡回。
“搬回东宫住吧,天寒地冻地,太子照顾起来方便些。”乾元帝又夹了一只饺子,径直安排了。
“陛下。”李璨忍不住了,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满是郑重:“心儿明年就及笄了,再住东宫,多有不便。”
“有何不便?”乾元帝搁下筷子:“太子与你,情同手足。
你大伯父远赴边关,临行前特意求朕,要照顾好你,他在沙场为朕拼杀,朕岂能辜负他?”
“心儿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李璨低头,声音小小:“太子殿下也说了,以后不会再管心儿,求陛下成全。”
她说着,便跪了下来。
“照顾你是朕的意思。”乾元帝看向赵晢:“太子会说这话?”
赵晢搁下筷子起身:“儿臣确有此言。”
“因为什么?”乾元帝倒也没恼怒,低头吃了一口汤。
“李璨顽劣,背着儿臣吃醉了酒,儿臣一时气不过,才会失言。”赵晢眉眼淡漠,陈述事实。
李璨悄悄瞪了他一眼,告状是吧?告状精!
乾元帝看向李璨,失笑:“朕的太子,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心丫头能将他气得说出那样的话来,也是本事。”
“不管怎么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璨又磕头:“太子殿下虽然比不得陛下金口玉言,但也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这么说,你这些日子不曾去东宫,是因为此事?”乾元帝的目光在他二人面上转了又转。
“是。”李璨低头回。
不管怎么样,她今儿个一定要脱离赵晢的管教。
乾元帝沉吟了片刻道:“心丫头说得不错,她如今年岁渐长,也确实不宜再受管教,那就依着你吧,往后不必再去东宫受规矩了。”
宸妃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赵晢垂眸一言不发,整个身子绷得笔直,像一根即将离弦的箭。
“谢陛下。”李璨磕头。
本该如释重负的,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仅不开怀,还有点想哭。
不过她忍住了。
“起来吧。”乾元帝闲闲地抬手。
李璨起身坐到桌边,赵晢也重新落座。
乾元帝与宸妃说着话,李璨与赵晢两人默默动筷。
李璨其实一口都咽不下去,她从来都是只要生了气,便会吃不下东西。
但眼见着赵晢一如既往的矜贵从容,吃的一点也不比平日少,她就不甘示弱,挑着爱吃的往嘴里塞,虽然没胃口,但也强咽了下去。
乾元帝与宸妃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与赵晢真的一刀两断了。
“看看,这丫头听闻不受太子管教了,用膳都没了平日的礼仪规矩。”乾元帝笑看着李璨。
李璨回过神,搁下筷子,擦了擦嘴,垂下小脑袋,恢复了一贯的乖巧娇糯:“我吃饱了,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慢用。”
乾元帝笑了:“你可休想装老实蒙混过关。
你在朕跟前都如此肆意,出去了没人管着,岂不是要将整个帝京城都调个个儿?”
“陛下,心儿不会的。”李璨忙分辨。
“不成,朕信不过你,你同欢儿是一样顽劣的。”乾元帝摆摆手:“欢儿养在宫中,还能溜出去闯祸。m.chuanyue1.com
你日日在外头,真闯下什么祸事来,朕没法跟你伯父交代。”
“陛下,心儿与九公主……”李璨急急起身,她与赵音欢哪里一样了,她绝对不敢那么肆意妄为。
“行了,方才的话朕收回了。”乾元帝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还是先受着太子的管教吧,等你大伯父明年回来述职再说。”
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了,他旨意已下,太子的脸色不出意外的什么也看不出,李璨倒是肉眼可见的欢喜,吃东西吃得欢快。
这两人之间,暂时应该没什么,他到底没有看错太子。
李璨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真不愧是父子,出尔反尔,乾元帝还是皇帝呢,这过了有没有一刻钟?说出口的话竟然还能收回去。
乾元帝瞧她气恼,反而哈哈大笑:“你也别生气,等你不再顽劣,我自然不会再让太子管教你。”
李璨抿着唇瓣不说话。
乾元帝又道:“既然吃饱了,太子就先带心丫头回去吧。”
“是。”赵晢起身,牵过李璨。
李璨挣扎了一下,没能抽回手。
宸妃目送着二人出门去了,起身退后,朝着乾元帝行了一礼:“臣妾谢过陛下。”
乾元帝放下筷子,拉过她:“坐下。”
“谢陛下。”宸妃又谢。
“朕说过多少次了?”乾元帝面露无奈:“你虽不曾做朕的皇后,但年少时,朕便心悦你。
你与朕也算是少年夫妻,如今泽昱都这么大了,你一定要与朕如此生疏吗?”
宸妃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想要心丫头做儿媳妇,我方才出尔反尔也都是依着你,你就不能也顺顺我吗?”乾元帝望着她问。
“臣妾已然对陛下百依百顺了。”宸妃低着头,依旧是顺从的模样。
“朕要的不是你的百依百顺。”乾元帝拉过她的手:“朕要的是当年那个敢作敢当恣意洒脱的孟若菲。”
“陛下,臣妾已经不再年少了。”宸妃收回手,抬眸朝他笑了笑。
乾元帝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是这样固执?”
*
外头还飘着雪花,但比白日时小了不少。
廊下,无怠递过一把油纸伞。
赵晢松开李璨,撑开了油纸伞。
李璨却趁着这机会,缩着脖子往外跑。
赵晢眼疾手快,扬起身上披着的鹤氅,一把将她裹入怀中,另一只手撑着伞,带着她一道往外走。
“我不要你带。”李璨在他怀中挣扎呜咽,就是不肯随着他往前走。
赵晢俯身,单手将她抱起身,踏入风雪之中。
“你,你放我下去……”李璨伏在他肩头,两只小拳头捶打他肩背:“我要吐了。”
她本就是赌气才吃东西的,这会儿伏在赵晢肩头,再走一会儿真会吐出来。
赵晢停住脚,俯身放下她,再次抬起鹤氅,将她揽入怀中。
李璨这回不曾再反抗了,她没力气了,软软地倚着他。
赵晢的怀抱很温暖,触手可及都是他身上清洌的香气,她心中既酸楚又委屈,窝在他怀中又哭起来。
赵晢拥紧了她,一言不发地带着她往外走。
宫道上,早有宫人扫了积雪,两人共撑着油纸伞,裹在一个鹤氅之中,瞧着亲密无间。ωWW.chuanyue1.coΜ
“姑娘可算不闹了。”无怠松了口气。
“姑娘这些日子都睡不好,殿下早该哄哄姑娘的。”糖球接过话头。
“殿下何尝想叫姑娘不好?”无怠摇头:“殿下也是身不由己啊。”
“左右,和好了就好。”糖球道。
一直到宫门外,上了马车,李璨还窝在赵晢怀里哭。
“好了,不哭了。”赵晢抬起她的小脑袋。
李璨皱着小脸,长长的睫毛湿湿地耷在一处,发丝凌乱地沾在脸上,哭得像只小花猫一般。
赵晢替她理了发丝,又取过帕子细细替她拭泪。
李璨越发的委屈起来,哭着埋怨他:“你,你就会欺负我……你还嫌弃我,你碰到我就把我甩开……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你再也不管我了的……你说话,不算话……我再也不要理你……”
“好了。”赵晢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安抚:“不哭了,是我不好。”
李璨瞬间止住了哭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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