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在凝和宫门前夷犹了片刻,转头朝着德江道:“你走前头。”
德江愣了一下,不敢违逆,只好当先走进了凝和宫。
乾元帝这才跟了上去,进了院子,左右看看,没有什么异常的,又催德江:“走快些。”
德江便跨过门槛,进了大殿,瞧见宸妃斜倚在软榻上,忙弯腰行礼:“奴才拜见娘娘。”
宸妃掀了掀眼皮,不曾理会他。
乾元帝在门口探头望了一眼,见德江没事,这才跨进门槛来,面上露出几许笑意:“今日得闲,才召了太子来宫中,朕想起多日未见宸妃,特意来看看。”
宸妃眉眼微挑,乜了他一眼,也不曾理会他。
乾元帝清了清嗓子:“那个,宸妃可预备了晚膳?”
“我哪来的晚膳?”宸妃转过脸不看他,口中冷嘲热讽:“到你太后娘那里去,叫宋广瑶给你预备啊。
你选的侧妃,该孝敬你。”
乾元帝就笑了,他就爱她这么着使起性子来。
他往前宸妃跟走了两步,又想起德江还在,转头吩咐:“你先下去。”
德江求之不得,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他可半分也不想看宸妃娘娘接下来要拿陛下怎样,毕竟陛下拿宸妃娘娘一点法子都没有,别转头拿他撒气,将他给灭口了。
他快步退出门去,抬手合上了大门。
乾元帝便朝宸妃走去。
宸妃坐起身,指着他:“有话站那说,别过来!”
乾元帝足下顿了顿,软着语气道:“菲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那也是没办法,不然我能……”
宸妃忽然扬手。
一声轻响,打断了乾元帝的话。
乾元帝看向宸妃跟前的小几,一把小匕首扎在了小几上,刀尖没入桌面,刀刃寒光闪闪,立在小几上轻抖。
“你看你,这是做什么……”乾元帝说着话,脚下不敢再上前了。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敢划你一刀。”宸妃拔起小匕首,在手中把玩:“要么你就下旨,说我意图弑君,将我打入冷宫或是处死,都由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乾元帝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步:“不过夫妻间的小情趣罢了,我还能那样待你?”
“谁和你是夫妻!”宸妃冷笑:“我不过是个妾室,无足轻重。”
“谁说你无足轻重?朕治他的罪。”乾元帝作出气愤的模样来。
“自然是你,出尔反尔。”宸妃冷眼看他:“怎么治罪?不然你自裁吧。”
“太子侧妃的事,朕也不想的。”乾元帝站在一旁,解释道:“只是那日,是母后的寿诞。
她又说那样要死要活的话,当着那么些人,朕不好一再忤逆。
宸妃也该体谅些朕才是。”
“合着就是知道我不会要死要活,就由着她往东宫塞人膈应心儿?
我还要体谅你?谁了体谅我?”宸妃斜睨着他:“你没看出来心儿都和泽昱不要好了?你还火上浇油!
当初明明说好了,不大婚不提侧妃的事,偏她仗着生了你,要硬塞个人进来。
你既然听她的,以后就别往我这儿来。”
“我这不是让泽昱陪着心儿去扬州了吗?”乾元帝解释道:“他们有打小的情意,此番一定会好的,再说他们小两口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他说着便往宸妃跟前凑。
“站远点!”宸妃拿匕首指着他。
乾元帝往后退了半步,皱着脸:“你看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你撤了宋广瑶太子侧妃之位,我好酒好菜待你。”宸妃垂眸望着手中的匕首:“否则,别近我的身。”
“那太子侧妃,早晚都是要赐的。”乾元帝忍不住道:“泽昱若是不喜欢,放着宋广瑶就是了,也不影响他和心儿。”穿书吧
“真要是放着,只怕你这个大孝子又要借着孝顺的借口逼迫他亲近那个女子。”宸妃看着他,眸中露出讥讽之色:“更难防那女子不要脸,使些下作手段,逼得他不碰也要碰了。”
“说泽昱和心儿,你说这些做什么。”乾元帝面色有些不自然。
当初他发誓来着,只要能娶了宸妃,就不碰旁人。
可架不住太后和后宫的女子千般手段,最终还是没做到。
他知道,宸妃其实不在意,也不是不在意——如果换成李谚,她应当就在意了。
只他乃堂堂君王,说到做不到,自然不免面上挂不住。
“你也不用作出这副样子来给我看。”宸妃笑了一声,鄙夷地望着他:“这些年,食言而肥的事,你做得还少了吗?【穿】
【书】
【吧】
装出这副样子来,以为我就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乾元帝泄气的在她对过坐下:“罢罢罢,都是朕的错,朕对不住你,朕给你赔罪。”
宸妃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
乾元帝厚着脸皮留下来用了晚膳之后,还是叫宸妃拿匕首逼着,给赶出了凝和宫。
*
萱鹤院。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各色花儿竞相绽放,迎风招展,廊檐下燕子衔来湿泥,正啾啾筑巢。
赵晢漫步而来。
婢女倚着廊柱打盹儿,他不曾惊动,缓缓走到门边向里看。
李璨与李老夫人相对坐在屋内的软榻上,中间放着个小方几,上头堆着一些叶子,还有瓶瓶罐罐。
李老夫人正握着捣药杵忙碌着。
李璨探着脑袋看她手下的罐罐:“祖母,可以了吧?”
李老夫人拿开捣药杵看了一眼,点头:“差不多了。”
李璨便笑了,朝她伸出手去。
李老夫人握住她的手,笑着道:“这凤仙花叶子捣烂了,染到哪里红到哪里。
等会儿包上了,你可别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染歪了不好看,可不怨祖母。”
“我不会的。”李璨嘻嘻地笑,盯着她的动作。
李老夫人捏了捣碎的凤仙花叶,放在她指甲上,又取过一旁的扁豆叶子,给她包上,口中问她:“哪里摘的扁豆叶子?”
“就是下人们住处的屋后。”李璨垂着长睫,伸出另一只手帮忙扶着,好让李老夫人给她扎上带子,扁豆叶包着手指头,要过了夜,才能染红指甲。
“那里?”李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起来:“那是卫嬷嬷种的扁豆,还是苗子呢,你给她将叶子薅了,她回头找你来。”
“回头给她买二斤扁豆吃嘛。”李璨撇撇唇,也笑了:“祖母,要包好几天颜色才好看,明天我就跟哥哥出发了,路上怎么办?
要不然,祖母和我去扬州吧?路上给我包红指甲。”
“祖母可经不住舟车劳顿。”李老夫人笑着道:“回头让糖果她们给你包吧。
是要包好几日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太子殿下给你包过的,每次都包七八日。
这个包了,手不容易长倒刺。”
说起赵晢,李璨就抿着唇瓣不说话了。
赵晢是给她包过,赵晢从前对她很好,现在也算蛮好的。
但她不愿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了。
祖孙二人配合无间,很快,李璨的八根手指头就包好了。
“祖母,为什么食指不能包啊?”李璨举起手来,仔细瞧着。
“祖母也不知道为什么。”李老夫人抬手收拾扁豆叶:“反正从祖母小时候起,包红指甲就是这规矩,食指不能包。”
她说着,蘸了一点凤仙花汁水,点在李璨额心,笑道:“给我家心儿点个美人痣。”
李璨手虚虚地捏个拈花指,阖上眸子:“我小时候,大伯母说我点了美人痣,就能扮观音。”
“你小时候,你大伯母是喜欢给你点美人痣。”李老夫人笑着点头。
李璨趁她不查,也蘸了凤仙花汁点她额头,笑道:“祖母也要一个。”
“你这皮猴子。”李老夫人拍她一下:“哪里像观音,我看你像红孩儿!”
祖孙二人笑闹起来,和睦又温馨。
赵晢立在门边望着,眸底不由有了笑意,他已经很久不曾见李璨如此开怀地笑了。
小时候,他是给她包过指甲的,十岁之前,每年都包。
后来,她愈发大了,也愈发难管教,他便不再给她做类似的事情了。
其实,她本可以一辈子如此开怀,无忧无虑的。
是他太自私了,想要她做太子妃,非要教她守规矩懂礼仪。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父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又无法放手。
他甚至从不敢想,若是李璨嫁与旁人,他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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