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洪熙帝疯了的传言就如雪花般,覆盖了整个京城。
顾相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这个传言中最可怕的不是洪熙帝龙体欠安,而是有人,提前就准备好一切,想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
甚至在洪熙帝不知道的情况下,连锦衣卫的防线都突破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世家大族聚集地永安坊,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惊呼声、马蹄声、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宫门外的大街上就挤满了大臣们的马车,停得七歪八扭,许多人衣冠不整,所有人都带着惊惶之色。
尽管大半朝臣都有自己支持的下一任皇帝,然而这些天一直按部就班地忙活着赈灾、年关总结、新年章程等事宜,还没做好迎接新皇的准备。
心里都怕是敌对党下的手,难得万众一心只想救驾。
然而,最矛盾的是,众人都是为营救洪熙帝而来;但没有洪熙帝的旨意,谁都无法进宫。
尤其是洪熙帝的亲儿子们。
禁军和锦衣卫分立在宫门两侧,脸上的表情比刀光反射的寒光更冰冷。
“张统领,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陛下的安危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罗绍怒目圆睁,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
顾相也难以保持斯文,急切地想摇晃锦衣卫指挥同知:“蒋大人,你们二人都站在这里,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放本公进去。”宁国公一身戎装,就是勤王救驾的姿势。
眼看着群情激昂,就要上演闯宫门的激烈冲突,卫二老爷赶了过来。穿书吧
“诸位都冷静一下,听我一言!”
卫二老爷带着一队兵马挤到百官和禁军中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必然是居心叵测之人在妖言惑众,方府尹已经派人去追查源头了。”
“大家都是为君担忧,何必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来来来,各退三步。刀剑无眼,盛老太傅,你脚下这块地砖不平,小心被划伤。”
众人急归急,环顾四周后发现同僚们都在,也就暂时按捺住了。
“都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还这么冲动。”穆老太爷站在一旁小声嘟囔,嫌弃得不行。
他明明早就告老辞官,莫名其妙也被冲到穆府的老友,生生拉上了马车。
庞老将军本来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翻身上马,杀进去一探究竟。
一扭头,看到穆老头居然淡定在装世外高人,顿时有了猜测。
“你孙女怎么没来?”庞老将军趁没人注意,将穆老太爷扯到无人的角落里悄悄问道。
穆老太爷被蛮力扯了一个踉跄,不满轻抚袖子:“我孙女当然是在家,好好的名门闺秀,为什么要来这种场合?”
庞老将军冷哼一声,深知以老友的性格,在事情落定前什么都不会透露。
不过从穆老太爷稳如泰山的姿态上,庞老将军就能觉出让他心安的端倪。
别的姑且不论,宁远郡主可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妃。
顾相一看到卫二老爷出来打圆场,心里绷着的弦就松了些。卫家老二看似粗鲁不着调,实际上极为谨慎。
他敢把话说得这么满,一定是早有成算。
顾莫卿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为顾相披上大氅:“祖父,注意身体。”
“好孩子。”顾相赞赏地拍拍顾莫卿的肩膀,“每逢大事有静气,不愧是我们顾氏子弟。”
偷偷观察着这边的大臣们闻言嘴角微抽,顾相怎么也变得跟镇远侯一样,什么情况了,还在夸孩子呢。
“多谢祖父。”顾莫卿受教的道谢。
顾相欣慰地颔首,年轻人有勇有谋,就是欠缺点逢场作戏的技巧。
太子殿下也是,一言不发地骑在黑色骏马之上,面容肃穆,半点不显急躁。
反观四皇子,一来就带着妻儿哭得肝肠寸断,知道的是着急表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洪熙帝已经驾崩了。
被拦在宫门外无事可做,大臣们开始在心里盘点着该到场的人,惊觉还少了个人。
六皇子褚承佑去哪里了?
皇宫外的人想进来,皇宫内的人想出去。
顾贵妃不知道洪熙帝是什么情况,计划出现了什么意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快要被逼疯。
锦衣卫突然带队围住了钟粹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顾贵妃惊慌失措之下,正要派冬弥出去交涉,就被看到秋瞳突然冲了出去
平时总是沉默稳重的秋瞳,高举着一份诉状跪倒在宫门口,高声自陈罪状,将他们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顾贵妃在内殿急得坐立难安,又想冲出去撕了秋瞳的嘴,又怕被当场拿下。
这种能把天捅破的重罪,一个区区的贱婢,怎么敢?
秋瞳声嘶力竭地陈述了三遍太后、顾贵妃和三皇子三位洪熙帝的至亲之人,是如何与怀虚道长沆瀣一气,给九五至尊下毒。
第三遍后,宴翎终于开口,让人将秋瞳带下去。
被押送的路上,秋瞳想了很多,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种豁出去的畅快,秋瞳再次想起了自己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亲姐姐,秋夕。
那一年,顾贵妃与后宫新宠薛修仪斗得正你死我活。虽然顾贵妃家世显赫容貌极盛,但薛修仪胜在年轻娇艳,别有一番桀骜不驯的风姿。
那一场争宠,结局是薛修仪下药谋害顾贵妃,却被秋夕误食,被洪熙帝打入冷宫。
顾贵妃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人知道秋夕真正的死因。
但秋瞳知道,洪熙帝之所以会震怒,不只是因为顾相施压,而是因为他刚看上秋夕,就被人给误杀了。
因为秋夕私底下悄悄和秋瞳和冬弥提起过,洪熙帝说她长得像一个人。
皇帝看上一个宫女,收了也就收了。
只是秋夕像的那个人,对洪熙帝似乎有些特殊,他向顾贵妃提起有别的打算。
说完这件事没几天,秋夕就死了。
然而高高在上的顾贵妃母子,既不留意底下人的情绪,也看不透洪熙帝早就知道是谁做的,只是懒得计较。ωWW.chuanyue1.coΜ
薛修仪的父兄比起顾氏,不值一提。
自那以后,秋瞳和冬弥在伺候来钟粹宫的洪熙帝时,都会止不住地心底发颤。
秋瞳是顾氏的家生子,就算心里再恨顾贵妃,为了父母兄弟也要故作不知,继续做好本分。
直到文岳霖派人告诉她,害死秋夕的药,是家中父母主动找来献给顾贵妃的,计策是她兄长想出来的。
一家人用长女的性命立下大功,换来了他弟弟脱离贱籍,入学堂读书。
秋瞳几乎陷入崩溃,她为顾贵妃做牛做马,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出宫与家人团聚。
原来,她早就没有家人了。
文岳霖让秋瞳做选择,是卑微苟且地活着,还是为秋夕报仇。
在这一点上,秋瞳很感激文岳霖。
哪怕文岳霖提供给她的是一条必死之路,秋瞳也甘之如饴。
但这世间,又有几个能向贵妃报仇的同时,还能让无情的家人一起陪葬呢?
想着这些,秋瞳甚至忍不住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别笑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一个软糯清亮的声音在秋瞳头顶响起,打破了赴死的悲壮。
秋瞳抬起头,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宫里的人,瞪大了眼睛。
穆歆生平最厌恶蠢人,对秋瞳难得有了一丝恻隐之心:“文岳霖就那么一说,你还真信了。”
“她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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