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沐王府。
十五岁的黔国公沐天波,正在一脸严肃的听着身前一个官员的说话,虽然他年仅弱冠,但是袭爵如今有了数年,而云南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足够任何一个云南官员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位黔国公。
不,不仅仅是不敢小看,甚至是敬畏。
天启五年,前任黔国公和地方官府起了摩擦,地方官员启奏朝廷,朝廷的处置还没下来,这位刚烈的黔国公愤而服毒自杀,这个事情几乎是将当时的云南官场掀得一个地覆天翻,能够在后来朝廷的震怒中躲过一劫的官员如同凤毛麟角。
当然,也有人说,是这位黔国公做事情太过分,甚至指使手下家奴冲撞朝廷衙门,一副造反的架势,所以,黔国公的老母亲宋氏为了避免朝廷牵连整个沐家,大义灭亲毒死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这种乡野传言听听就好,若是当真的话,那就不用做官,不管这种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在官场上,那必须是假的。
黔国公就是自杀的,说道天边都是自杀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所以,云南的事情,先绕过黔国公府,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这地方官员对黔国公的敬畏,也就能理解了。
“公爷,这靠近交趾的数县,自从上月起,每天都有大量的交趾流民成群结队而来,地方官府按照国公您的意思,该收容的收容,该驱离的驱离,但是,随着这些人越来越多,只怕要出乱子啊!”
“曲靖那边,以及有地方报上来,流民聚居围攻县衙数日不去,城中百姓一片惶惶,若不尽早决断,怕是我云南之地,也有流民之祸啊!”
沐天波沉吟了一下:“收容的都是我大明血脉的后裔吗?”
“绝大部分都是!”那官员斩钉截铁的说道:“首先,被收容的必须有有一口流利的大明话,若是连大明话都说不请,谁知道说不是交趾的探子混了进来!”
“其次,众人必须上溯三代,有名有姓有家谱可查,最重要的是,没一个被收容的人,必须要有三人以上的人作保,才能被我大明官府认可入境,达不到这些要求的,一律以疑似交趾探子处置!”
“现在有多少人了?”沐天波皱着眉头问道。
“曲靖等县,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照着现在的趋势估计,只怕足足有一两万人,而且后面还不知道还有多少?”
官员苦着脸说道:“布政使司那边建议,不能再收容这些流民了,这些人脱离我大明日久,对我大明的作为,他们不会感激,只会生恨,白白浪费咱们的钱粮而已!”
他看着沐天波:“所以,下官来请示下国公,这事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沐天波沉吟了起来:“交趾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他们这样驱逐我大明后裔,这是打算要和我大明开战吗?”【穿】
【书】
【吧】
“不可不防啊!”官员大声的喊道:“就是平日里没事,交趾人都能在边境之地惹出点事情来,觊觎着我大明,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动作,一定是有所图谋!”
“在这些流民当中打听过消息了吗,这么多人这么多嘴,想要撒谎可不容易!”
“何止是打听啊,锦衣卫千户所的刘千户,手底下的人几乎全部都撒出去了,若是真是交趾人大举入侵,他们锦衣卫毫无作为的话,这一个被朝廷的就是他们!”
官员也很是苦恼:“好像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很多人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没做,交趾的官府就派人上门,开始将他们带走了,一点理由都没给,反正就是交趾国王好像昏头了一样,突然就下了这样一道诏令!”
“锦衣卫的人来了吧!”沐天波并没有信他的话,而是看着外面。
布政使司来人,都司来人,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不来,这可是大事情啊!
“锦衣卫的副千户孙豪,此刻就在外面等候国公召见,他们或许有新的消息也未可知!”
“叫他进来吧,布政使司那边稍安勿躁!”
片刻之后,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少年国公见礼。
“交趾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的变故,你锦衣卫可不能用一句不知道来搪塞!”少年国公看着对方,目光不怒自威。
“禀报国公,此事的具体缘由并不清楚!”锦衣卫副千户一句话说完,见到沐天波脸色一沉,立刻就解释道:“不过,国公请放心,关于此事,朝廷方面虽然没有命令,但是,我大明海外镇抚司已经对此事做出了反应,最新的消息是,我大明海外镇抚司的一标兵马,已经在升龙府上岸,正在对交趾国兴师问罪,锦衣卫的人正在想办法联络到这一支兵马的将官,若是联系上了,很快就能知道全部的消息了!”
“我大明派了兵马到升龙府兴师问罪?”沐天波眼睛一亮:“这个海外镇抚司,名字好熟悉啊!”
“他们的衙门在辽东!”锦衣卫的副千户提醒道:“国公一定是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过他们的名字,这一年多,海外镇抚司的名字频频出现在邸报上,他们都是精锐边军,和交趾人交手,应该不会吃亏的!”
“我倒不是吃惊这个!”沐天波很快就将这个名字和脑子里曾经在邸报上得到的消息对上号了,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是辽东精兵,那么,此事他们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外,就是启奏朝廷等待朝廷的命令下达,再到出兵,哪怕是再快,只怕也得要三两个月吧,再说了辽东到交趾国,不走我云南,那必然是走海路,这么一支兵马,得要多少船只,花费多少时间?”
锦衣卫千户脸上微微露出犹豫之色,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眼前的黔国公还想不到吗?
“说吧,不用作态,我年纪轻,阅历少,你们见多识广,很多事情你们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我却还是要琢磨一下才能想明白!”
沐天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才需要你们来帮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整件事情,都是朝廷早就计划好的!”锦衣卫副千户轻声地说道:“而海外镇抚司的精兵强将,粮草战船,其实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交趾国给咱们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呢?”
“你是说……?”
沐天波听到这话,已经不仅仅是眼睛在发光,而是浑身都在发光了:“朝廷打算收回交趾?”
“这个,下官职位卑微,不敢揣测朝廷的意图,不过,若不提早准备,以交趾到京城的距离,这消息一来一去,在兵马一来一去,只怕等到事情有了定论,那得是明年的事情了吧!”
“没错,你分析得很对!”
沐天波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需要知道这海外镇抚司这支兵马的具体消息了,哪怕是八百里加急等待朝廷的回复,都不如直接和这支兵马的将领联系的快,还有,我云南有海外镇抚司的衙门吗,如何才能联络到他们?”
“云南暂时没有!”锦衣卫副千户嘴微微撇了一撇:“锦衣卫这边会尽快给国公大人带来具体的消息的!”
等到锦衣卫副千户离去之后,沐天波狠狠的攥了攥拳头,没想到,他沐天波做一番大事情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按照以前的势力范围,这交趾布政使司黔国公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朝廷这一次做的雷厉风行,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是怕我沐家抢夺了朝廷的风头。
沐家真正的掌门人,其实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国公,至少,在真正的大事情面前,这位少年国公还是需要这位真正的掌权人拍板的。
这个掌权人就是沐天波的亲奶奶宋氏,如今黔国公府的定海神针。
沐天波兴冲冲地回到后宅,直接将今日的事情给自己的奶奶说了一遍。
“布政使司那边的人,似乎有点意见,觉得流民多了,又耗粮食又容易起乱子,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奶奶你的一番悲天悯人的心思在里面,我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着急,看看接下来会如何?”
宋氏微微笑着点点头:“若是影响了地方官府的日常,那么,是该收敛一些了,怕他们饿死是朝廷的慈悲,但是,若是聚集起来闹事,朝廷的兵甲也不是摆设!”
少年国公哔哩哔哩将从锦衣卫副千户的猜测也说了一通:“……奶奶,这种情况下,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自从孩儿袭爵,我感觉这云南的官员对咱们沐家,敬畏多过亲近,这样下去,可不是我沐家的立足之本啊!”
“你想做什么?”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你又能做什么?”
“比如,呼应一下在升龙府的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至少咱们能让交趾人感觉到,咱们大明很生气,也让在升龙府的大明将士,减轻一下压力,他们此刻在升龙府兴师问罪,要面对的是整个交趾的兵马,似乎有些寡不敌众啊!”
“出兵不出兵的事情,自有朝廷的决断,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我们黔国公府说了算的!”老夫人思路非常清晰:“要不然,朝廷在地方上设置这么多武将干什么,留着他们吃干饭了,这些武将首先是听朝廷的,然后才是听咱们沐家的,所以,这个事情,别人提可以,你提不行!”
她顿了顿:“即使是真到了要出兵交趾的地步,那也得是别人来请咱们黔国公府来主持大局,而不是咱们上杆子的去做这事情!”
她叹气道:“人言可畏,朝廷里可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咱们,真以为我们沐家世代镇守云南,朝廷就那么舒服!”
沐天波沉默了下来:“孙儿明白了,孙儿会小心谨慎的!”
“也不要气馁!”老夫人摸了摸自己孙儿的脑袋:“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若是你真的想做一番事情的想法,不如在那些交趾来的流民当中想想办法,他们既然有力气聚众闹事,那么,给他们点武器,他们是不是就敢用这些武器对着那些抢夺他们的财物田地,将他们赶走的交趾人呢?”
“也是哦!”沐天波哈了一声:“奶奶你太厉害了,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我黔国公府帮助地方安置遣返流民,是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老夫人笑了笑:“而交趾国盗贼匪徒不少,我黔国公府为他们准备一点防身的刀枪棍棒铠甲大炮的,是不是也合理?”Μ.chuanyue1.℃ōM
“至于这些流民回到交趾发生什么事情,那也不是咱们大明的事情啊,人家本来就是交趾人,咱们大明自然也资格对交趾人指手画脚的,你说事情是不是这样啊?”
沐天波已经是听得一脸震撼了,原本郁闷棘手的事情,还可以这么办的啊,刚刚被打击了的热情,似乎一下就回到了他的身上。
“若是此事达到了朝廷的要求,那么,没人敢抹杀我黔国公府的功劳的!”老妇人微微笑了笑:“孩子,做事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就好的,有时候转个弯,换个名头,只要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一样也是可以的!”
“孙儿受教了!”
“这个海外镇抚司还真有些魄力的,你奶奶我都对他们有些好奇起来了!”老夫人慈祥的笑了笑:“若是他们有人来咱们家,你可得好好的招待人家,奶奶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英雄豪杰,居然不声不响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孙儿也想!”
沐天波咧嘴笑了笑:“可惜的是,联系不上啊!”
数百里之外,一群刚刚交趾人的押送下茫然来到大明地界的大明后裔,看到前方简陋的窝棚,已经窝棚旁边一个个眼神不善的官差,一个个都有些麻木的样子。
几张桌子摆在最前面,几个书吏正在盘问着排队的人,在书吏的身后,那一个个拿着刀枪的官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好像他们一旦有异动,这些官兵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刀枪朝着他们身上递过来一样。
“三代以内亲属姓名,籍贯,祖上若是担任过官职的,也可以现在说,如果一旦查实撒谎,会被当作交趾探子处置!”
一块铜牌“啪”的一声被放在了书吏的桌上,书吏看了看眼前的腰牌,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普通到极点的汉子。
“赵虎,大明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军情司百户,有紧急军情禀报云南都司……”
普通到极点的汉子,很普通的说道:“我是大明人,不是交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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