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艳阳高照,但是周觉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在这间署房的角落里,原本是要安置一个火盆的,据说这是江大帅亲自吩咐的,但是周觉拒绝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这一大早他这间署房里的大门,几乎都没关上过,从门缝里时不时窜进来的冷风,还是让他颇有几分后悔自己拒绝了江大帅的照拂。
他还是小看了这辽东的苦寒啊!
能有资格到他署房里来的人,都是下面各个衙门的主官,这些人,在刚刚到民政衙门的时候,就在江大帅的接风宴上认识了,虽然到如今也不算熟悉,但是他感觉如今的这个辽东都司的民政衙门,和在陕西的时候江大帅的参谋房没什么区别。
都是为江大帅麾下的兵马控制的地方上处置一切的民生问题。
当然,区别肯定是有的,这一点他在这些天的做事中,已经很明确的感觉出来了,那就是权力!
在参谋房,他不过是一个出谋划策,为江大帅当时麾下的南海营处置各类琐事的参谋,而他的出谋划策会不会被采纳执行,他是不管的,他只管建议就行。
但是在这里,他虽然责任变得更大了,要处置的事情更多了,但是,他的权力也变得更大了。
远远比做个知府的权力更大。
民政衙门的事情,几乎他可以一言而决,只不过在比较重大的事项上,要禀报指挥都司那边,而江大帅的都司衙门在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干涉民政衙门的运行,显然江大帅的心思都在军政衙门那一边。
这让他陡然之间,切切实实地尝到了权力的味道。
就好像这进进出出的属下们,想他禀报请示他的决定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几万两银子的去向,决定几百里方圆内数万百姓的温饱福祉。
这种感觉太令人陶醉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的官职是朝廷任命的辽东巡抚,按理来说,他应该去辽阳赴任,并巡抚辽东兵马的,但是显然如今整个辽东,也就辽东都司江大帅这一小片地方还没被鞑虏荼毒,他也只好暂时在这里署事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抬起了头,只是见到来人,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帅,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刚刚从外面路过,就过来看一看!”江晚笑着摆摆手:“怎么样,这辽东的苦寒还受得了吗,前几天叫人给你夫人那边送过去一些不错的皮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狐裘,就只好让你自己去做了!”
“多谢大帅的照拂!”周觉笑了起来:“原来以为这里的天气和陕西冬天差不多了多少,没想到区别这么大,倒是让大帅见笑了!”
“我刚刚来也不习惯!”江晚笑着说道,环顾着四周:“手上的事情,都能上手吧,如今你可是我辽东都司的当家人,将士百姓们,能不能吃饱穿暖,大家可都指着你呢!”
“还在熟悉当中,不过,想来很快就应该能进入状况了!”
周觉没有掩饰自己的困惑:“只是还有很多东西不大明白!”
“哦,说说看,有那些东西令你都感到困惑的!?”江晚笑了起来。
“主要就是朝鲜国那边的事情!”周觉说道:“咱们大明是朝鲜国的宗主国,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将朝鲜平安和咸镜两道,纳入咱们民政衙门的管辖范围,还要派出官员巡视,这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吧!”
“咱们替他们抵挡着鞑虏,这朝鲜的两道,为咱们提供粮食,矿产,军饷,这很合理吧!”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但是,若是指望他们主动的将这些咱们要的东西送上来,怕是也不大可能,所以,派些人手催促一下,我觉得没问题啊!”
“可铁山城驻扎咱们的兵马,并且派驻了镇守参将,如今铁山城那边的军饷粮草,都归民政衙门调度,这也没问题吗?”
周觉从桌上翻出一叠纸张:“还有,平壤城也驻扎着咱们一支兵马,人数超过两千了,他们的军饷也是咱们开支的……”
“你为这事情困惑?”
江晚摸着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我是为大帅担心!”周觉肃然说道:“欺凌藩国,这可是很大的罪过了,若是有人在朝廷上参大帅一本,或者是朝鲜王庭遣使去朝廷哭诉,对大帅的名声都是有碍的啊!”
“怎么算得上去欺凌!”江晚摇摇头:“朝鲜王庭的官员,依然在城池里正常的治理着他们的百姓,咱们的人和他们和睦友爱,宛若一家人,这应该是美谈,怎么就成了欺凌他们了呢?”
“而咱们要从这些被咱们保护的地方征收点钱粮矿产,咱们的官员总得要人保护吧,这征收到的东西,总得派人护送吧,这些需要民政衙门开支军饷的人,差不多都是干这个事情的,不用困惑!”
他想了想,索性给周觉吃了一个定心丸:“至于你担心的事情,朝鲜王庭会向咱们大明王庭哭诉,这个是大可不必担心,当年朝鲜王庭和鞑虏签下的盟约,条条针对我大明,我还没和他们计较呢,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皮的遣使去朝廷,实际上,就算是我现在出兵占据了这些城池,在法理上,我都占了大义!”Μ.chuanyue1.℃ōM
他很是肯定地说道:“朝鲜人和鞑虏的盟约可没有废止呢,理论上,朝鲜国现在也是咱们的敌人!”
“哦!”周觉毕竟是从陕西过来的,对这件事情还是第一次听闻。
“他们和鞑虏有盟约,要一起对付咱们大明!?”穿书吧
“没错!”江晚说道:“至于铁山城,在毛文龙手里,就是咱们大明的地方,怎么,如今我江晚拿回来,他们还有意见么,是瞧不起我呢,还是我不配?”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我就不困惑了!”周觉笑着点点头:“既然大帅将这些地方都视为咱们的囊中之物了,那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对了!”江晚点了点头:“顺便给你说个事情,最新的消息,盘踞在咸安的李永芳李思忠降了,你民政衙门组织一批官员和人手到该城去,安抚民众,协助朝鲜国的府尹治理好那座城池,并尽快让整个咸镜道如镇江堡安定下来,成为咱们的大后方!”
江晚将“协助”两个字咬得很重,但是,经过江晚解惑的周觉,瞬间就理解了江晚的意思。
“如大人在延安府里做的那样?”
“对!”
江晚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在咱们做得要大一些了!”
“一定不负大帅所望!”周觉肃然点头;“周某必定竭尽所能,为大帅拾遗补漏!”
“你可是辽东巡抚,替我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会不会委屈了你!”江晚笑着坐下来。
“大帅说笑了!”周觉展颜笑了起来:“如今,周某做的不正是巡抚辽东的事情么!”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周觉的话让他很是满意,至少,这个他一手发掘培养的官员,并没有因为一个“辽东巡抚”的官职,就觉得自己真是来巡抚辽东的了。
他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共事,而聪明人要比一般人更能看清楚形势。
“辽阳,我肯定是要收复的!”江晚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你辽东巡抚的治所在辽阳,若是辽阳一直在鞑子手里,岂不是让你这个辽东巡抚名不副实!”
“大帅,此事应当徐徐图之,周某并不在乎这些!”周觉说道:“属下的这个辽东巡抚是怎么一回事情,属下清楚得很,属下能用腹中所学来辅佐大帅,成就如此大的功业,那是属下从来都没想过的事情,是大帅给了属下机会!”
“徐徐图之么……?”江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我会考虑你的提议的,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好,我江晚的功业,就是大家的功业,这其中也包括你!”
恭送江晚走了出去,周觉回到自己的署房,外面依然时有寒风进来,但是周觉心头一片火热,已经浑然感觉不到这些寒风刺骨了。
朝鲜国的土地城池,就算是出兵占据,也是有着大义的!
江大帅虽然用词还稍微掩饰了一下,但是他的意图却是毫不遮掩的亮给他了——以朝鲜国为后方,厉兵秣马,收服失地!
这样的功业,是名垂青史的功业,他周觉何其有幸,能投身这个功业当中!
这样的人生,才是我辈男儿的人生,抗击敌寇,保家卫国!
……
咸安府城外,刚刚被修建好的明军大营,变成了汉军旗士兵的兵营。
当发现城里的守军是真的毫无防备的时候,申俊岑的人马已经摸进了城池,汉军旗的士兵和申俊岑的兵马稀里糊涂打了一场。
李永芳和李思忠的军队还以为是城里的百姓们作乱,他们自然打起来毫不留手。
而申俊岑的人也不含糊,他们知道身后就有大明的兵马,也是一阵阵的火铳到处乱放,打不打得中人无所谓,重要是要气势压住这些鞑虏。
果然,城里的火铳一响,城外就立刻有了动静。
明军的炮弹如流星火雨般的落进了城来,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双方的人马都覆盖了进去,顺便还连累了一些提心吊胆的当地百姓。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顿炮火,李永芳和李思忠的人马,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当抓到几个俘虏之后,确定对方是申家的私军,申家的那位申宫保立刻就被人找了出来。
他们几乎是顶着时时刻刻要人命的炮火,和申俊岑取得了联系,然后,在申俊岑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派人去明军大营,明军的大炮才消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夜的收拾残局。
明军没有进城,无论是吴三桂还是祖泽洪,都不会轻易的这样冲进这样不知道深浅的城池,他们甚至都不确定李永芳和李思忠是诈降还是真的投降。
只是当汉军旗数千士兵,在他们的命令下整队走出了咸安城,齐齐整整摆出一副随时挨打不还手的样子,他们这才真的相信对方是真的降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明军解除他们的武装,派人看管俘虏,而申俊岑和他的军队则是开始接收城池。
新修建的大营变成了看守这些俘虏的牢房,但是,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却是成了吴三桂头疼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和他预想的结果完全不同,甚至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军功。
不过是一趟行军,来帮朝鲜人接收一个城池,所有的明军,除了炮队过了过瘾,其他人简直什么都没有干!
既然头疼,干脆他就将这事情交给了上面,反正打下这里来之后后续事宜如何,军政衙门那边应该早就有计划的,他等着镇江堡那边派人来就是了!
李永芳和李思忠对于他们“俘虏”的身份,似乎很有异议,他们坚定的认为,他们是弃暗投明,此战之中,他们的军队一直保持克制哪怕是有了死伤都没有和明军交手就是明证。
而吴三桂的命令下来之后,他们立刻就召集全军出城缴械,如果这样的配合都不叫投靠,而是叫俘虏,那他们满腹的冤屈,就只有亲自向镇江堡的江大人亲禀了!
吴三桂没兴趣搭理他们,直接将两人丢给了祖泽洪,毕竟祖泽洪和他们是旧识,和他们相比也是有话说的,只是他之间的恩怨情仇什么的,他一概不想知道。
每日里吴三桂长嘘叹短,都在为自己命运不济叹气,就连申俊岑请他进城他都没兴趣。
他这幅模样,申俊岑实在是不能理解,怎么打了这么一个打胜仗,这位吴将军反而好像吃了败仗一样呢,这一仗即使他不是主将,如今在咸安城里,他也是家喻户晓的收复城池的大英雄了。
也难怪他高兴,经此一役,他申家在咸安城的地位再也无能能够动摇,无论今后咸安城依靠的是朝鲜国王庭,还是大明,他申家都是治理此城的最佳人选。
而以他申俊岑如今的声望以及和大明人亲厚的关系,简直是不用怀疑,申家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崛起的大家族,直接可以和平安道朴家分庭抗礼,绵延数代的那种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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