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玉青时和宣于渊的对视不过一转而过。
宣于渊脚下无半点停留,径直上前对着皇上跪下行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是中宫国母,可宣于渊从不按规矩唤一声母后,一直只称为皇后娘娘。
皇后听了无数遍却每一次都依旧觉得刺似的膈应,可当着皇上的面却不得不笑着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这么跪着,快起来给定北侯问礼。”
像是怕宣于渊还不知道皇上赐婚似的,皇后还说:“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你父皇刚刚把定北侯的长女赐给你做王妃了。”
“等你们大婚之后,你与定北侯也就是一家子的亲戚了,往后都是要常来常往的,你还没正式入朝帮你父皇分忧,可封王之后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躲懒偷清闲了,定北侯乃是朝中中流砥柱之贤,是朝中重臣,你多与定北侯来往,往后也可于朝政一道上多向定北侯讨教问询,你还不赶紧去见过你岳父?”
宣于渊是天家血脉,是皇上的嫡子。
如今又正式封了王,身份大为尊贵,在朝中也极其敏感。
定北侯纵然是手握重权的大臣,那也终究只是个臣,臣子如何能与天家皇权攀亲?
这话看似是在热切二者关系,可实际上却是在皇家中最是忌讳的东西。
皇上尚力在壮年,皇子长成擅与朝中重臣来往甚密,这可是不能言的大忌讳!
皇后话音刚落,定北侯就果断对着皇上跪了下去,一眼也不看皇后的脸色,直接说:“皇上赐婚是微臣满门的荣幸,只是国法家法当遵礼法为上,微臣的女儿虽是玉氏血脉,可等入了端王府大门,那便不再是微臣家女,而是皇家儿媳,自当以受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教导为上,微臣身为臣子,也定当遵循皇上的旨意,为国出力。”
玉青时紧随在定北侯的身后跪了下去,虽是没说话,可意思却很明显。
她爹说的,就是她想的。
皇后想借此在皇上面前扯幌子说浑的,他们一个字也不能认。
皇上仿佛是没听出皇后的言外之意似的,见状只是摆手说:“好好说着话呢,动辄就跪像是什么样子?”
“起来坐下说话。”
“渊儿。”
“儿臣在。”
“端王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朕吩咐过了,你这段时间就不必去龙骑卫上职了,没事儿的时候多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你直接着人改妥帖了就是,务必要在大婚之前把王府修缮利索了,知道吗?”穿书吧
修缮王府是工部的活儿。
宣于渊哪怕是王府的主人,也没有他去直接插手的道理。
故而宣于渊听完面具之下的唇角立马就耷拉了下去,含混着说:“父皇考虑周到,儿臣不该多说,只是工部的行事自有他们的规矩,儿臣什么也不知道,掺和进去指手画脚的算怎么回事儿?”
“嗐,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皇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那是你要住的宅子,你自己去亲自盯着有什么不好的?”
“儿臣又不懂。”
“你多看看多学学不就懂了?”
“这……”
“好了。”
“皇后说的果真是不错,这些年你躲懒躲成毛病了,吩咐你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推三阻四的,像什么样子?”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脸色早已惨白一片的皇后和太子,眼底锐光一闪而过,摩挲着指腹说:“你既是说自己不懂,那就去工部多看看,好生琢磨琢磨。”
“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你明日就收拾收拾去工部上任,朕让工部尚书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主要就负责修缮你的端王府,什么时候修缮好了,什么时候你再从工部出来。”
宣于渊虽是在龙骑卫已经待了许久,也立下了不为人知的功劳,可这到底是除了皇上以外的人没谁能知道的,也不能摆在台面上细细地说。
工部虽是六部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可不管是去的何处,这都算是在人前有了可提的官职,宣于渊就算是正式入了朝堂的大门。
他未入朝之前可设法把人阻拦在朝堂之外,可一旦让他入了朝,再想把人驱逐出圈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皇后有心想插话,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贵妃抢了先。
贵妃不太赞同地说:“皇上,您让他去工部盯着修自己的宅子起心是好的,可他这眼看着就要大婚了,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别处磋磨时间?左右他都闲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着急赶这一时半刻的,要不还是等他婚仪结束以后再说吧。”
虽说入朝是大事儿,可在贵妃娘娘眼中,眼前最要紧的大事儿就是赶紧让宣于渊娶上王妃。
别的都可以暂时搁置。
毕竟她打心眼里就清楚,皇上不可能让宣于渊在工部待一辈子,也不可能让他一直闲着。
这话的出发点虽是与皇后所想不同,可到底也勉强算得上是殊途同归,故而皇后顿了下就说:“臣妾也觉得贵妃说的在理。”
似是怕皇上多意,她还笑着说:“三皇子虽是至今未曾学过理朝入政之事,可到底也是正儿八经受了封的王爷,还在龙骑卫中任过职,哪儿能去工部那样的闲散地方消磨时间?”
“要不就暂时搁一搁,等大婚结束之后再另择入朝,怎么着也得选一个合适的位置,以免蹉跎了年轻人的志气和才华。”
“朕怎么不知道他还有志气和才华这样的东西?”
皇上似有嫌弃地啧了一声,看着八风不动的宣于渊嗤道:“朕瞧着他去工部合适得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贵妃抿抿唇不说话。
皇后警告十足地看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地捏紧袖口不敢再多言。
宣于渊自己倒是坦然得很,利利索索地跪下谢恩。
“儿臣领旨。”
“起来吧。”
皇上不愿多看他似的闭上了眼,摁着眉心说:“对了,朕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的意思。”
宣于渊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下一瞬就听到皇上说:“按理说此事与你是无关的,只是事关定北侯府的千金,这又是你未来的王妃,朕索性就多问你一句,你觉得听错了动静传错话,还擅离职守耽误了差使的奴才该如此处置?”
传话的是太子身边的小福子。
擅离职守的是原本应该在赏莲台后等着玉青时的下人。Μ.chuanyue1.℃ōM
这些人全都被皇上羁押在了后头,也没说怎么处置。
谁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在这时候问宣于渊的意思。
话音落室内寂静一刹,宣于渊抿紧唇角说:“传错了话想来是舌头不中用,擅离职守大约是腿脚不听使唤,一通拉出去乱棍打死不就行了?”
皇上眯起眼说:“不必问话,直接打死?”
“不带脑子办差的想来口舌也不受控制,问了也无用,何必费心费力去听那编排好的说辞借口?”
宣于渊意味不明地看了身侧的太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说:“直接打死,倒是落个清净。”
他说的话意味着十几条人命可能会就此消弥,冷酷中透出的残忍让人不敢直视,也跟不久前还在试图为下人求情的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在太子脸色骤变的同时,脸上表情一直都不明显的皇上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好!”
“如此果决果敢,方可为朕的儿子。”
“一味的妇人之仁,堪何大用?”
太子闻言脊背再度狠狠一颤,可一个激灵还没打完,就听到皇上冷冷地说:“照端王说的做,把那些空长了手脚口舌的奴才都拉出去乱棍打死,让别的人都好生看看,这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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