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有许多文抄公剧情,不喜可跳过,主要为铺垫苏源背景,跳过不影响后续阅读。)
江娘子,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幼时家道中落,父辈拼死一搏试图扭转乾坤,却不料中了圈套。
江家苟延残喘一阵,终究穷途末路,无力回天。
她十岁那年,被卖入青楼。
当然,这个年岁实在太小,仅仅跟着前辈们学习技艺,不做别的。
但每人在骨不在皮,她那种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加上天资聪颖,能歌善舞,年仅十三岁,竟成了教坊司有名的头牌。
当时城内谁不知道教坊司小名妓江如烟。
年纪小小,引来一众贪婪目光。
好在当时教坊司背靠某宗门,老鸨又有些眼光,知道奇货可居,强行保着江娘子,没让她过早破身。
后来,江娘子名气更盛,直到二十岁,整个江南老飘客中,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你若没去过教坊司,那都不算真正见过世面!
江娘子实为传奇,可她身世境遇,令人唏嘘。
年少成名,最遭嫉恨。
何况你身份再高,就是个戏子。
争风吃醋,流言蜚语。
在面对真正的权贵,人家上一秒还谈笑着,下一秒,直接将酒水泼在身上,她也无可奈何。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日复一日强颜欢笑,其中孤苦,说的不正是她自己。
台上,江如烟轻轻拨弹琵琶,口中唱念。
这曲子,是周宸交给她的。
和当下大玄广为流传的曲子都不相同,节奏上更快,曲调也显得抑扬顿挫。
尤其中间两段戏腔,节奏更是十分明朗,旋律朗朗上口。
她从未接触过此种曲风,但可断定,仅凭这曲子的文学价值,必火!
“书生重名轻别离,赴身帝京驸马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隔着屏风,她目光穿透,依稀看到黑暗中,台下那熟悉的身影。
苏源……
往日回忆浮现脑海当中。
——
教坊司有三层,她平日最爱在三层的屋子,看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身处樊笼,才愈发向往自由。
从她房间角度,正好能从窗子看到十几米外的其中书生。
清晨,下午,傍晚……
绝大多数时间,都能看到书生坐在桌前,手捧笔砚,勾勾画画。
有时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一日,她再去看,发觉书生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大概是累了,小憩一会。
结果一天过去,书生还是不动,江娘子意识到不对,连忙叫人过去。
一番折腾,才知道书生是醉心读书,饿昏了头。
给他顿吃的,站在阁楼上,听着书生在下面和丫鬟聊天,江娘子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好奇。
后来发生种种事情,二人越发熟稔。
他是落魄书生,她是青楼名妓。
书生想考取功名,最大的理想,是登到那朝堂之上,为大玄千千万万子民造福。
名妓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太大抱负。
只是看着书生目光中绽放出的光芒,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了动力——让书生,代自己去看看这万千世界。
在某日,她下定决心,毅然为自己赎身。
散尽家财供书生读书,供他吃穿。
书生一开始万万不受,最后实在拗不过江娘子,只得接受。
“我仅一介书生,出身卑微,身无分文,受得娘子接济,此等恩惠,没齿难忘。”
“若有一日乘风起,必许你红妆万里。”
这是他当时的承诺。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继续唱着。
场中鸦雀无声,所有人沉浸在曲子以及传递而出的哀意之中。
忽然,屏风一撤,露出背后的江娘子。
她面带轻纱,手上系着几缕青丝。
台下苏源,在看到那皓白手腕的刹那,身体猛然僵硬。
在他怀中,便有一条以青丝编制而成的手绳!
琵琶声一点点消下去。
众人本以为即将结束,结果音乐声再度响起。
几名姑娘从侧面上台,在江娘子周身伴舞。
“燕去时红豆满枝,远游人莫问归期,谁独守烟雨江南,不知今夕何夕。”
“燕回时良人无迹,应有意此去别离……”
载歌载舞,轻声吟唱声中,旋律又有加快。
曲子实为新颖,大家竖起耳朵。
不止他们,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老飘客后续进场,在魏娘子安排下,多了许多张椅子,见实在挤不下,甚至不得不关门拒客。
“他挥毫泼墨落笔,她舞袖梦里佳期,戏中情,戏中意,陌路人相逢,在花天锦地。”
唰!
一条条横幅从二楼落下,不知如何做到,其上字体散发着荧光,黑暗中依然可以看的清楚。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擦,名句太多!
根本看不过来!
稍微肚子里有些墨水之人只感觉浑身战栗,纷纷眼冒精光。
江娘子此时也切换戏腔,唱至整曲最高潮处。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一步一句是相思,台下人金榜正题名,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他说着洞房花烛时,众人贺佳人配才子,未听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
他是状元驸马,她是青楼名妓。
不知江南的花,和帝京的像不像。
唰!
又有文字落下。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文字半白不白,却十分优美。
看完了上一句,众人情绪稍稍缓和。
看了一堆愁绪诗句,怎一个上头了得。
然而没完,大家却看到了下一句:“想来客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草!
不能再看了!
众人移去目光,注意到一段长文字。
这个和其他诗句都有区别,应该不会太悲吧?
大家看去。
“她曾是一代名妓,因一句十里红妆不负卿,痴等数载。散尽家财只为他金榜题名。”
“白驹过隙,悠悠数载。”
“但闻当年桃花香,不见穷酸书生郎。”
“一朝状元天下知,却为皇朝附马郎!”
“昔日书生,托人捎信带回。”
“信中仅有十四字——”穿书吧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
握草?
就连苍无江都不仅脸色变化。
看向苏源的目光带上了些匪夷所思,仿佛在说:你还干过这事??
沉浸在文案以及歌曲中的苏源,并没有注意到苍无江的目光。
他脖上青筋凸显,看着那行文字,越看,心中情绪越发苦涩。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够了!”
突然,他拍桌而起,歌舞声戛然而止。
苍无江端起酒杯,默默和他拉开些距离。
苏源有这种反应,他其实并无太多意外。
灯光一下子亮起,妙香阁内恢复到正常亮度,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
所有人看向苏源,包括台上的江娘子。
“这人谁啊,赶出去吧。”
“我特么曲子正听得好好的,你突然嗷一嗓子。”
“妙香阁人呢,赶紧给他赶出去!”
众人好不容易沉浸进去,差点被一嗓子叫出魂。
“这位爷呦,对是我们曲子不满意?来您这边请……”
杨妈妈扭着腰肢走上去。
苏源不为所动,面具下的双眼泛起红色,与台上江娘子对视着。
对方目光平静,站在舞台边,不言不语。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此事完全子虚乌有!”
他这一说,众人更感觉莫名其妙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管他这事是真是假,何故动怒。”
“可笑,他怎么不去茶馆,大骂说书先生子虚乌有。”夶风小说
“来女子聚集之地撒泼,岂是大丈夫之举?”
杨妈妈表情微变。
平日也是,就怕这种撒泼打滚的客人。
魏朝雨眉头一皱,打算下楼。
“这位客人。”
就在这时,台上江娘子开口。
“这几句话您觉得刺耳,我们撤了便是。可能您确实不太适合青楼这种地界,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
“我……”
不是啊。
苏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
低下头,在怀中寻找,即将掏出来时,江娘子再次开口,
“这位客人,还是请您先离开妙香阁吧,其他客人还要听曲子。”
“就是就是,你是来砸场子的不成?”
“也不知带个面具是作何,难道见不得人?”
苏源恍恍惚惚,怎样出的妙香阁,他不太清楚。
一直被苍无江拽到路边小摊上坐下,许久,才回过神。
他只看得清清楚楚。
江娘子手腕处系上的青丝,自她伸出手后,悄然断落。
飘飘然落了下去。
他右手从怀中伸出,已然多了一串手绳,黑红相间,做工精细。
“一缕青丝一缕魂,红锦系命送爱人。”
取一缕青丝,编成手绳,赠与心上人。
若这人负了女子,便会落个万劫不复。
他从未惧过所谓万劫不复。
甚至,他也一直坚信“万劫不复”会是自己的结局。
外有群仙虎视眈眈。
内有仙宗高高在上。
百姓积怨已久,大玄亦是暗流涌动。
他想做的事,他要做的事,绝不应牵连他人。
苏源失魂落魄。
“一缕青丝为君剪,从此与君,断前尘。”
我今日断了这青丝,你我再无瓜葛,我不再耿耿于怀,你也无须心中亏欠。
心中酸楚难挡,回忆在眼前片片闪过。
纵然带着面具。
她还是认出了自己,以断青丝,来断了情思。
苏源一九尺男儿,当朝状元,险些痛哭出声。
情之一字,纵才高八斗,亦难幸免。
“苏兄。”
苍无江递过来几张纸。
“没事。”苏源平复情绪摆了摆手,“于江娘子,我问心有愧。可那‘半点朱唇……’之言,何其冰冷刺耳,岂是我言?”
“是与不是,不重要了。”苍无江安慰他,“你和江娘子足有十余年未见,其中是非曲折,早说不清了。”
一阵沉默。
把手绳收回去,苏源将酒水一饮而尽,有话憋在心口,说不出来。
远远望向妙香阁。
隐约间他听到了其中传来的歌唱声。
从帝京赶到云津城,为的是什么,苏源说不清楚。
找到江娘子,弥补当初遗憾?
狗屁呢。
就算没发生今天这档事,他都知道不可能。
十几年时间,人家早恨死自己了。
今天江娘子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大概,还是心底那愧疚与难安,促使他来到这云津城吧。
“二位客官,今儿小店准备收摊了,您二位要不看看明日再来?”
小厮屁颠屁颠跑来。
得。
刚被妙香阁赶人,这又被小摊赶人。
“走吧。”
苍无江站起身。
“走。”苏源摇摇晃晃跟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物是人非事事休……”
“苏兄,你觉得这诗句,会是何人所作?”
苍无江见他情绪低落,故意支开个话题,“文学造诣极高,即便连你都难以企及吧?”
“确实。”苏源并非否认。
苍无江若有所思,“如此诗句,任何一首单拿出来,都足以流传后世,在今日之前却从未听说,怪哉,怪哉。”
“听闻最近妙香阁和那周宗主走的很近,莫不是周宗主?”
“周宗主?”苏源顿了顿,嘴唇蠕动,“若一武夫有此番文采,那我干脆一头撞死好了。”
“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吗?做人要潇洒一点。”
走在街上,旁边宅院中传来声音。
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爱一个人,未必要跟他一辈子的。我喜欢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我喜欢风,难道让风停下来让我闻闻?我喜欢云难道叫云飘下来罩着我?”
“周宗主,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们明明曾经那么好。”王冉落寞道。
“你也说了,是曾经。”
“人总是会变的。”
“何况,哪有事事如意?”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为人生四大喜。”
“可惜,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不识,洞房花烛夜孤身,金榜题名时重名”
“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圆满,意难平方是常态。”
意难平?
苏源一下子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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