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座小城已一年有余,说不习惯吧,但这又是我的祖籍所在地,说已经习惯了吧,这里的一切都似乎与我格格不入。
说来话长,犹记青年时期,这片土地是我发誓要离开的,在我最初的人生规划里只愿意把这里当成往后余生的旅行地。
何为旅行地?我愿意时可以回来住几天,顺便看望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亲人,然后潇洒的离开。不愿意时,我可以永远不用踏上这片土地,前提是我在外面得有个永久的栖身之地。
年少轻狂的我根本不了解生活的真面目,一年又一年,随着生活的真相毫不掩饰的一一摆在我面前时,竟只能痛苦的独自泣泪。我被生活的回马枪打回了我的祖籍地,这片我曾经最讨厌的地方竟是我的退路,何其幸运!
经过多年的洗礼我竟忘记了年少时为什么要那样迫不及待的逃离这里。也许是记得的,只是不愿意去回想,慢慢再揭吧,至少此刻我是不愿提及的。
上小学四年级以后,我回到了我的出生地与母亲一起生活。但每到寒暑假,她会丢下我自己,带着弟弟们去到省城和我父亲团聚。
姥爷会骑着自行车骑行二十公里过来我家,把我带到从小长大的姥姥家。这是我父母的生活抉择,他们没办法把所有小孩留在身边养育。
就如鲁迅所说“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使亲如父母,我也不晓得,在面对我留守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在某个时刻是否有过难以抉择的矛盾。
在初为人母的时段,我曾在那个小肉团面前喃喃起誓,绝不会让我的小孩成为留守儿童。那是多么无助的苦日子呀…每想到要我的小孩承受这些我曾挨过的一切,我的心脏就会隐隐作痛!那时我还不知道生活的真相。
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省城工作、结婚、生子,这里的生活是我所熟悉的。工作轻松,同事和睦,朋友都在这里,闲来三两知己八卦一下彼此同频的,人、事、物。这些平静的日子,是换不来我对人生的思考的;那时就像被圈养的家禽,虽然精神上有过挣扎,甚至一度也痛苦过,但最终都被这安乐的假象抚慰了。
年少时我很恐惧“死亡”这个词,姥姥很喜欢用这个词吓唬我,在我从小的记忆里。她闲来无聊时总会在我面前自言自语的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隔天:“我都半截身体埋进土里了…”日复一日的说:“我死后你们千万不能把我烧了,要整个身躯埋进土里…”
我甚至忘记是怎样回答的,只是她每次说起这些,我都会哇哇大哭,姥姥似乎很享受我这总反应,每次都笑着说:“傻孩子,我又还没死,哭什么…”
姥姥与姥爷是我整个留守童年时期的全部,她理解不了她在我心目中的重量,她的这些话语更加深了我对“死亡”的恐惧。
第一次体会失去的滋味是在九岁那年的夏季,姥姥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抱回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姥姥把小猫咪放在一个垫着破旧衣服的竹编箩筐里面。我刚看到它时,它还不会睁眼,印象里是没有毛,软糯糯的,我不敢摸它,看着脆弱及了。www.chuanyue1.com
姥姥会用粥水喂养小猫咪,也没过多少时日,它居然就奇迹般的长大了。会发出奶声奶气的喵喵声,浑身长着灰白均衡间隔的绒绒毛,可爱极了!
从此它的喂养任务就交给了我,我把它当娃娃一样照顾,喜欢用我们吃饭的碗装着粥,夹上鱼肉,用圆口的玩具小勺子喂它吃粥。它似乎不喜欢这样的吃法,每次都不是整勺吃进去,它仰着头龇牙咧嘴的,总会掉一地。此时姥姥就会笑我说:“猫是要自己用舌头舔来吃,而且不吃鱼肉爱吃鱼刺。”
我始终不相信,哪有人爱吃鱼刺不爱吃肉的呢?是的,在我的认知里它跟人一样。我还会每天抱着它放桶里洗澡,猫咪似乎也不喜欢洗澡,但它都很乖的随我折腾。有次帮小猫咪洗澡被姥姥看见了,她说:“猫的肚子是玻璃做的,这样弄它,肚子破了很快就死了。”
听到它会死,我就相信了它的肚子是玻璃做的,从此不敢再帮它洗澡,我甚至悔恨之前帮它洗了那么多次而没被姥姥发现,我不希望它死。自从它的到来我开朗了许多,它是我孤独童年里的唯一玩伴!
你相信吗?它除了不会说人话,所有东西它都懂,应该说是它比人类聪明,至少比我聪明多了;因为它说的话我不懂,但我说的话它都懂,我叫它做什么的时候,它都照做了,但是它对我喵喵叫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它在表达什么。
以前多想学会猫语呀,这样我们就可以交流了。我们在相互的陪伴中渐渐长大了,我开始上学,它也变成了大猫;猫咪的眼神逐渐蜕变的老练,也不再那么听我的话了,还经常会玩失踪。但我每次放学的时候它都会在半路等我一起回家,我们都很默契的打打闹闹。夶风小说
印象最深的一幅画面是,有一天晚上,大家都在看电视,它直蹲在我前面一米多的长木椅上看得全神贯注。我觉得逗它玩比看电视有趣,就用小纸团丢它脑袋,丢完迅速恢复原状,假装看电视。它回头速度也非常快,如此来回了两遍,它都没发现我。就在我幸灾乐祸的准备丢第三次的时候,却很难找准时机了,因为它基本是一秒一个回头,像只电子猫一样。我假装忽视它,也停止了丢纸团的行为,过去了几分钟,它又进入了全神贯注看电视的状态。
我觉得机会来了,瞬间举起手来准备给它扔纸团的时候,它居然一个猛回头,刚好把我抓个正着。那一刻,我真的发现它在偷笑,随即它跳过来打我。姥姥、姥爷、小姨和我,大家都在狂笑不止,都觉得它好聪明。
闲来时刻,我和它经常在院子里玩圆球,或抓苍蝇,它两只脚站地上支起来,两只前爪对拍,这抓苍蝇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这就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第一次直面死亡的痛苦,就是我的小猫咪带给我的。前面说过,它越渐长大越有主见,经常玩失踪;有时一走就是几天,害得我和姥姥全村范围的找它。
找不到时,我晚上睡前都会哭,姥姥似乎也很在乎它,有时天很黑了,我都不敢出门,她还是会出去找它。有时能给我惊喜,她和猫一起回来,有时是她自己一个人回来。
最久的一次,它竟出走了两个月都没有回来。姥姥说它吃了外面的野味要变妖猫了。我听着难受极了,但也慢慢习惯没有它的存在,只是每天回到家没有见到它的身影都很失落。
然而,有个傍晚我们大家在吃晚饭的时候,它却突然回来了。我放下碗筷叫它过来我身边吃饭,它却不理我,那眼神极其陌生,叫声也变得雄浑了,能感觉到它在疏远我。我甚至怀疑它不是我的猫咪,但是姥姥保证说是它。在那一刻,我甚至有点怕它,因为我不知道它是否变成妖猫了。
晚上睡觉也害怕它跳到我床上,有一次半夜醒来,发现它就蹲在脸边和我四眼相对。我吓到了,很用力的把它推开,还关紧了房门。
当时的内心是,内疚加失望;但始终是被害怕打败了善良。过了一些时日,它好像又跟我亲近了一些,没那么排斥我了,我当然是高兴的,它也不再玩失踪了。只是,在一个上午,它就突然的在院子里发出呕吐的声音,它看起来痛苦及了,一直做着抽搐的呕吐动作却没有东西吐出来。它的眼神变回了之前的温柔,它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我很惊慌的跑去叫姥姥,姥姥说它可能吃了毒老鼠;我又很惊慌的找了姥爷快救它。因为我的哭叫声很大,此时在院子旁边那口公共井里打水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说,给点鸡蛋清它吃很快就好了。
姥爷拿来鸡蛋敲开,给它喝了鸡蛋清;猫咪渐渐安静了一会半躺下来了,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也安静了下来,只是脸上挂满了泪。没过一会,它却抽搐得更加厉害了,而且能呕吐东西出来了。但它站不起来,就那样躺着发出呕呕呕的痛苦声音。
我变得狂躁不安,哭的惊天动地,哀求姥爷赶紧去找赤脚医生阿毛过来救它;姥爷也急忙去把赤脚医生找来了。医生蹲在猫咪旁边看了一下,说:“给它灌一包“何济公”药粉下去,要是能把脏东西都吐出来就没事了,要是吐不出来,就没救了。”然后他留下一包“何济公”就走了。
姥爷用水冲开了“何济公”给猫咪灌下之后,没一会它的四支就直挺挺的僵硬了;它也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它僵硬的躺在空旷的院子里,眼睛一直柔和的看着我,有泪痕划过它的白毛脸颊。是黑色的泪水,我跪在它旁边哭得不能自己。那种绝望,那种无助,那种愤怒,直至此刻回想起来,都想穿越回去抱抱那个可伶的小女孩…
如果没有猫咪的到来,我的童年只是孤独,但,因为猫咪的到来又离去,我却多了个“痛苦”的礼物。记得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里说过“痛苦,并不是一件坏事。”痛苦不会如影随形,阳光才会!长大就如蛹破茧,成长的助剂却是“痛苦”。你来,我会紧抱你,余生多个伴;你走,我亦然接受,并虚度年华。——致我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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