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你早点休息。”丫鬟翠儿服侍柳云珠洗漱完毕后,退出她的房门。
柳云珠呆坐在桌前,愁眉紧锁,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助和心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她定睛一看,正是梁永邦。
“你怎么来了?”柳云珠慌乱起身,拉他进屋,又在门外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人后,赶紧关上门:“这么晚你来我屋里,若是被旁人看见,你我都会麻烦。”
梁永邦丝毫不理会她说什么,目光犀利的盯着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柳云珠窘迫的低下头,眼神闪烁并不去看他。
“你以为沉默就可以?”梁永邦激动的抓起她的胳膊,此刻的他早已愤怒的失去理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我爹?”
柳云珠挣脱出他的双手,逼视着他,双眼是悲痛的决绝:“讲这些有什么用,我只知道如今我是梁府三太太,你我辈分有别,二少爷请自重!”
梁永邦的脸上从怒火到绝望,一点点暗沉下去,是啊,现在还来寻问个究竟有何意义,能改变什么?
最后,他拿出几本册子放在柳云珠桌面上,那里还插着她最爱的百合花。梁永邦嘲讽的一笑,双手颓然垂下,眼里是凄楚的寒意,心在这一刻抽离一般,想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却是这样的境遇。
离开前他没有再看柳云珠,只留下一句话,语调极是轻微无力:
“这两年,我画过各式各样的云,只可惜都不是你。”
待他走后,柳云珠默默地看着册子,她身体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般,伸出的手又缩回。最后轻轻的翻开,终于忍不住滚滚的泪水涌出,册子里画满了云,整整七百三十页。
七百三十页,是云的模样,七百三十夜,是对你的念想,而如今窗外的夜,漆黑的像是等不到天亮。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李桂花就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反复思索着刚才梁定邦告诉她的话。昨天夜里,他喝完酒从外面回来,无意间看到梁永邦走进柳云珠的屋子。那么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让人怀疑,再联系起梁永邦第一次见到柳云珠的神情,两个人少年时又认识,他觉得事情更加可疑。
他们两个怎么会有关系?以李桂花的智商实在想不明白,而梁定邦说自己有办法可以当场抓他们个现形,就在今天晚上。
当柳云珠用过早饭回到自己房间,刚推开房门便看到地上放着一个信封,她迟疑地捡起,上面写着柳云珠收,打开后里面的内容让她大惊失色。
梁永邦约她夜晚在祠堂会面,说有要事告知,不等到她誓不罢休。
到了晚上约定时间,梁定邦带着全家上下一大帮人往祠堂走去。老夫人被大太太搀扶着,因为被吵醒而显得微怒:“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大半夜惊动府上这么多人。”夶风小说
梁定邦也懒得对她解释,只是催促众人快走:“奶奶你去就是了,这可关系到我们梁家的声誉。”
老夫人无奈的直摇头,虽然这对母子一贯的不靠谱,但这样的劳师动众又怕是家里真有事发生。
到了祠堂,发现里面有微弱的亮光,老夫人疑惑道:“这么晚了,谁在里面?”
梁定邦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然是奸夫淫妇,看我这次逮个正着。”
说罢就推开门,大声呵斥:“你们这对狗男女!”
话音刚落,他就尴尬的愣在原地。
只见屋内,跪在地上的梁胜德和二太太诧异的回过头,梁胜德脸上的愤怒可想而知。
“爹——我”
梁胜德起身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巴掌:“畜生,跪下!”
梁定邦哆嗦着双腿赶紧下跪。
“唉,这都是在搞什么?”老夫人气的直跺脚,被今夜这一出出搞的焦头烂额。
顾以真解释道:“娘,是这样的,老爷说永邦平安回来,就让我一起来拜谢祖宗。不知为何,惊扰您也前来。”说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家,都是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
“都是这个不孝子,你说捉奸就是你爹和你二娘?”老夫人对这个大孙子真是越发的失望:“简直混账!”随后又迁怒李桂花:“桂花?这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我——”李桂花也是气的牙痒,她早该料到这个混小子做事一向荒唐,就不该轻易相信他。
梁定邦用眼睛偷偷觑了一眼梁胜德,只见他气的脸色发青,赶忙又垂下眼,把头埋的更深。
不料梁胜德指着他怒骂道:“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边梁定邦吓得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顾以真刚想劝说,梁胜德手一摆,沉声命令道:“扶老夫人回屋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
随后他径直走出大门,路过李桂花时丝毫没有看她一眼。
李桂花颓废的瘫坐在地上,这次老爷连指责的话都没有,可见是大怒了。
顾以真送老夫人回屋,服侍她歇下后,便吩咐下人准备了参茶。
推开书房的门,梁胜德果然在。
“老爷,喝杯参茶消消气。”
梁胜德接过杯子放下,并没有喝,他闭目靠在椅背上面:“你对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好奇吗?”
顾以真来到他跟前,用手指轻柔着他的太阳穴,动作娴熟:“老爷想说自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我也不问。”
梁胜德拉过她的手,把一封信递给她,神情严肃示意她打开。
顾以真看过内容后,半晌没出声,一开口便道:“老爷可认为这是永邦所为?”
“你放心,永邦的人品我绝对信的过,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梁胜德的语气中充满悲凉,一位父亲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之间兄弟离间。www.chuanyue1.com
“你指定邦?所以老爷今天找我演这出戏。”顾以真恍然大悟,之前她还不理解,为何老爷会突然让她深夜去祠堂祭拜祖先。
梁胜德点了点头。
就在今天午饭过后,柳云珠来到他书房。
“梁伯伯,您看。”她把信摊开放在梁胜德面前。
正在练字的梁胜德放下手中的笔接过来,不明所以:“这是?”
柳云珠便把她和梁永邦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昨天晚上,永邦来找过我,可能被人看到,便有了这封信,但我相信这绝不会出自永邦之手。”
梁胜德把信折好,沉默了片刻:“我没想到,永邦两年前请求我们帮他迎娶的人竟然是你。”
柳云珠先是一阵惊讶,瞬间眼里蒙上一股雾气,喃喃自语:“原来他真的待我如此。”
“哎,若不是你爹当年出事,或许你和永邦本该是多好的一对。”
一年半前,柳云珠的父亲被陷害为乱党,虽然是诬陷,但是基于他平时嫌富济贫的品行,让他得罪了不少官府之人,这次终于让他们抓住把柄,要把和他有关的一党人全部一网打尽,缉拿入狱。
柳公决定带着众弟子北上而逃,深知这一路艰难险阻,凶多吉少,临走时,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梁胜德。
他是唯一信得过又有实力保护柳云珠的人。
梁胜德信守当年的承诺,答应竭尽全力护柳云珠周全。思来想去,府上突然多出一个人,为了避人口舌,一定要有个合适的身份。当丫鬟肯定不妥,如果二儿子永邦在,许给他做妻子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在外读书,大儿子梁定邦不学无术,是绝不可给他糟蹋人家姑娘。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让柳云珠做了名义上的三姨太,而此事只有他和二太太顾以真知道内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娶的竟是儿子心上之人。
“梁伯伯。”柳云珠突然屈膝跪下,双目含泪望着他,几经踌躇似有难言之隐。
“快快起来。”梁胜德扶她起身:“有什么你说就是。”
“请您成全我和永邦。”从昨天再次见到梁永邦,柳云珠就知道,此生真的再无他想,她更不忍深爱之人为自己难过。
其实得知了他们的事情,梁胜德也正有此意,毕竟让柳云珠做这个挂名的三姨太,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永邦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娶妻求贤,柳云珠正是合适的人选。
“你放心,我会为你们想办法。”梁胜德答应柳云珠,让她现在只需等待时间。
顾以真听罢丈夫的陈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老爷想如何成全他们?”
梁胜德饮了口茶:“过几日我要去趟北平,如果那边生意可以谈妥,就让永邦以后留在那里吧。”
顾以真的心一下子沉了底:“老爷是打算让他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梁胜德叹口气,他自然听出顾以真心里的不舍,甚至有些隐隐的不满,毕竟永邦是她唯一的儿子,刚从西洋留学归来,如今又要远走他乡,而且归途无期。
“以真,如果你明白邦儿的心意,你会理解我的决定。”
顾以真按捺住心中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那全凭老爷费心安排。”
梁永邦走在四下空荡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周围的店铺都已关门。在外面忙碌一天,他并不知家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回家想要逃避,逃避那个想见却不能见的人。
有卖酒的小贩正要收摊,看到他就喊起来,不想放过今天的最后一单生意:“客官买酒吗?我这酒能解千愁。”
梁永邦驻足停下问他:“你怎知我有愁要解?”
“嘿,瞧您说的”商贩吸溜下鼻涕,搓着冻红的双手:“这大冷的晚上,您一个人在路上游荡,莫不是心里失意是什么?”
“你卖了多少年的酒?”
“八年?十年?不记得了。”
“你卖了多少年的酒,便看了多少年的人心。你可知如何读懂?”
“咳,你们这文人说话真是难懂,我卖酒就是养家糊口,什么懂不懂。我只知道,家里三个孩有饭吃,天冷了屋里不透风就行,您要不需要我这也不给您耗着了,收摊回家。”说罢,继续收拾自己的摊子。
谁知梁永邦上前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他桌子上。
商贩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讶的望着他:“您这是?我这酒可没那么贵。”
梁永邦摇头:“我从不喝酒,拿着给家人添些过冬的衣物吧。”
商贩目瞪口呆看他离去的背影,渐渐地融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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