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字脸中年将注意力集中到站在前方讲台上的徐容时,徐祥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无声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容以二十四岁的年纪升任中戏表演系系主任,让学校很多本来有机会的教授尤其是几位副主任红了眼,有事没事隔三差五的就跑到他这给徐容上眼药。
一开始,他对这些小动作相当的不耐烦,因为在他看来,相比于这些脑子里充斥着评职称、往上爬而非做学问的俗人眼里,徐容是个真正的知识分子,一个不太擅长,并且也不屑于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的文化人。
尽管和徐容打交道不多,但是这点他感受的相当深刻,仅仅从徐容结交的朋友当中就感受到了一二,就像前阵子,徐容引荐了一个据说是做出版生意的朋友,一问才知道,对方原来是仰慕他渊博的学问,想求一副墨宝裱起来挂在公司装点门面。
他不愿意和商人打交道,尤其是陌生的商人,哪怕是徐容介绍。Μ.chuanyue1.℃ōM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对方跟认死理似的,死活非要请他题字,来回跑了几趟,他一来碍于情面,二者也是见对方确实诚意十足,再三思虑之后,想出了一个既符合对方经营的项目,又不失古朴典雅,并且寓意深刻的题词。
日进斗金。
在拿到墨宝的那一刹那,他清楚的地记得,那人因情绪激动,手脚都在打着颤,若非恰好站在一旁的徐容眼疾手快,几滴晶莹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撒在刚刚题好字的宣纸上,当时的情景,哪怕如今他依然历历在目,而且犹记那一瞬萌生的念头,在当时,莫名奇妙的,他脑海当中忽地浮现出一句过去一直不太能理解的词。
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他想来,对于徐容那个朋友,在看到自己的真迹的那一刹那,应当是如此的。
当然,按照成例,他也收了点澜笔补贴家用,不过文化人嘛,相较之下这些就是次要的了。
也是由此,他深刻地发觉了徐容这个年轻人跟绝大多数庸庸碌碌的俗人迥异之处,不拉关系、不走后门,更不会处心积虑地谋取官职和权力,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事迹,坚定不移地践行《党章》在“党的干部”一章中指出的“党的干部是党的事业的骨干,是人民的公仆。”的初心和使命。
鉴于此他才一力坚持,破格提拔了徐容。
只不过近段时间总在他耳边非议徐容的人多了,有的直接了当地告状,明摆着说徐容这不好那也不行,有的如身旁的中年一般,把徐容往高里捧、往死里捧,其实这些,从第一个人说第一句关于徐容的不好开始,他都能看的明白、瞧的清楚,可是说的多了、听的多了,有那么一阵子,他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想法。
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实在太意气用事,因为优秀绝不应该当作提拔年轻干部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对徐容这种有潜力的优秀年轻干部,更应该让他经受吃劲岗位、重要岗位的磨炼,把重担压到他身上,经历艰难困苦的检验,未来才能担当重任。
只是半个月前的一个电话,让他心中刚产生的一点悔意顷刻间烟消云散,恍然自己废了莫大的力气挖了个大坑埋了张合平,把徐容从人艺搞过来的初衷。
徐容身上最重要的品质,并非其不争不抢的处世原则,而是其未来执掌表演理论界牛耳的巨大潜力以及常人难及的学术水平。
而那个电话,也让他幡然醒悟,徐容自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留在学校。
而徐容这个同事都认为“前途无量”的系主任,再过一阵子,也许就不是中戏的人了。
家里。
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摆弄自己的刚做了没几天的大波浪卷的小张同学陡然顿住了咀嚼的动作,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同样凑着脑袋的徐行,问道:“徐行,我的新发型,真的真的特别,丑吗?”
同样抱着个苹果啃的徐行早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而且在徐容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她就停止了咀嚼,希望她能彻底把自己忽略了,因为她相当清楚,在哥哥的心里,自己是根本不能和嫂子相比的。
见嫂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徐行遽然间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就要起身离开:“啊,我才想起来了,爷爷的被子还没晒呢,我去晒被子啦先。”
“你别跑。”小张同学一把扯住了徐行的手腕,指着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波浪卷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徐行干巴巴地笑着:“其实吧,我觉得我哥就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活跃气氛,其实这个发型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你看我做的多丑,但是你就不一样的啦,你的脸型、气质和这个发型特别搭,以后我再也不要做这个发型了,我又不像你,我根本驾驭不住。”
小张同学眨巴眨巴不大的杏仁眼,皱着眉头,不大确定地道:“真的?”
“当然啦,你难道没注意嘛,咱们那天做完回来的时候,好多人都在看你呢。”徐行信誓旦旦并且斩钉截铁地说道,天可怜见,她们俩开着辆跑车,又都戴了副墨镜,走到哪不被注意?
小张同学盯着徐行仔细瞧了一会儿,将视线又转回了电脑上,恨恨地盯着屏幕:“狗男人,回来再算账。”
而已经将基础表演理论的核心大概过了一遍的徐容,此时站在台上,道:“以上我分讲了表演是什么、分哪些阶段、最高境界是什么、演戏又在演什么以及什么程度才算是成功塑造了人物几个主要问题,当你们拿到剧本,希望你们能够将想到这些问题,然后在演出或者拍摄的过程中,去实现这些目标,如果未来你们有志于表演事业的话。”
而此时,礼堂内的学生完全一脸懵逼,因为他们理解的“基础理论”和徐容讲述的“基础理论”似乎不是一个概念。
相较于多多少少还能听懂点的学生,看直播的考生和观众完全跟听了一场天书似的,虽然不知道他讲了什么,但是光听那些专业属于,就感觉很厉害。夶风小说
至于喷子早已消失不见。
喷子喷人,需要有突破口才能喷,但是徐容讲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只是组合到一起之后,因为过于专业,尽管徐容已经用相关基础术语进行通俗化解释,但是这种通俗化显然并不包括对表演基础完全一窍不通的普通。
只是虽然听不懂,但是并不影响广大网友讨论的热情。
“不是说好是基础表演理论吗?怎么感觉除了一开始的一点,后来的慢慢就开始听不懂了?”
“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确实比较基础?”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感觉徐容有点牛逼啊。”
“楼上,你感觉他有点牛逼正是因为你听不懂,你要是听懂了只会觉得,简直是牛逼他外公给牛逼开门,牛逼到姥姥家了。”
徐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道:“同学们有没有没听懂的地方?或者说在日常的学习、排戏乃至演出拍摄当中,有什么疑点、难点以及困惑的地方,可以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前排的鹅蛋脸女学生当即举起了手,道:“徐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徐容看着女孩,等话筒递了过去,笑着道:“请讲。”
女孩当即道:“徐老师,你认为我们大几出去拍戏比较合适呢?”
女孩的话一出口,所有学生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徐容身上,而徐祥身旁的中年人则幸灾乐祸地瞧着徐容。
徐容还是学生的时候,大一就经常出去拍戏,整个大学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请假,这点从他的那些同学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能能判断出来。
但是中戏对此是有要求的,在大二之前,是不允许出去拍戏的。
如果徐容要求女生遵守学校的规定,那就是打了自己脸,这场全网公开课,立刻就会变成一场笑话。
但是实际的现实是,学生对于“自由”的诉求越来越高,尤其是一些童星,他们的家人、经纪公司都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红,只是一两年的光景,错过了,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因此很多学生宁愿办理休学,也绝不耽误工作。
徐容笑着,让女孩坐下了,道:“作为老师,我首先要向你们强调咱们学院的要求,就是大二之前,要踏踏实实的好好学习,当然,我承认,当年我上学的时候,老早就出去拍戏了,当然我不会用不拍戏我连学费、伙食费都交不起给自己找借口,更不会说当年我的班主任、老师都非常鼓励我离开学校去社会上走走看看,去多实践,不要总学习理论,为什么不谈这些呢,因为这些其实都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说的是”
“哈哈哈。”
他的话被现场轰然响起的笑声打断,明白学生为什么笑,徐容也跟着笑了。
在网络上,因为徐容停下,各种评论迅速刷屏。
“他想说什么?等等,卧槽,他不会突然说休息二十分钟,在这断了吧?”
“我感觉有可能。”
“说不找借口的,但是他确实给自己找了借口。”
“现场为什么那多人笑啊,什么梗什么梗?”
“北电死亡笔记的传说。”
“死亡笔记是什么梗?”
“北电贴吧置顶帖:
等笑声逐渐平息,徐容视线扫过礼堂,道:“作为老师、系主任,我有责任让你们踏踏实实的学理论,也同样有责任带你们去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去感受真正的舞台演出是什么样,比如去人艺参观、学习等等,又比如真正的片场是什么样,明年我会拍一部电视剧,有些同学应该有所了解,非常棒的一个剧本,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老师都会参演,像陈保国老师、马少华老师、倪大虹老师、王庆详老师等等,如果有同学感兴趣,可以来找我报名,到时候我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推荐不同的角色,当然,戏份可能不多,甚至跑龙套,但是我们本身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的,戏份的多少反倒是其次。”
“嘭。”
随着屏幕当中徐容的话音落下,而京城的某个酒店的房间当中,坐在电脑跟前的孔大头猛地拍了一把桌子:“真特么黑心资本家啊,涟群演的钱都想省。”
而在一旁,瘦高个浓眉毛的李雪同样呆住了,因为他记得徐容曾经提过,如果有可能,尽量把拍摄地点定在京城或者周围。
当时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如今看来,他彻底明白过来了。
《北平无战事》故事篇幅极长,出场人物相对也多,而且还有不少大场面,也就需要大量演员、特约、群演。
可是前阵子,当俩人拿到徐容让靳芳芳转送过来的一摞照片时,半天没回过神来,因为靳芳芳的原话是:“这些演员全是免费的,戏量在十场以下的角色,先紧着这里边的人用。”
上百个演员,全是免费的?
当时俩人还纳闷,可是当翻开照片,看着以濮存晰、梁观华、冯远正等人领衔的演员阵容,只能相顾无语,演员都是好演员,近百张照片,人艺占了一半,中戏和国话占了一半,而且和用影视圈的同行不同,用这些人,徐容几乎不欠人情,因为以他的身份,对年轻演员,他提供了锻炼的机会,对于上了年纪的演员,参与《北平无战事》这样的超级大制作,是在影视圈露脸的机会。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是不是太抠门了点?
只不过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今天,徐容再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竟然能有人把抠门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而且瞧着,反而像他勉为其难的解答了学生的刁难一般。
按照孔生的估计,那个学生一句刁难,差不多就给徐容省了五百万的特约、群演费用支出。
好一会儿,李雪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道:“这个学生,怕不是个托吧?”
“好嘛,他辛辛苦苦的带学生参加社会实践,不知道还以为他得付出多大人情呢,结果呢,这一来一回,愣是给他省出来京城一套房,怪不得要在京城附近拍呢,到时候早上把人接过来,只管一顿午饭,晚上再送回去,白得五百群演,这买卖,也是做到家了。”
刘合平摇了摇头,道:“未必,我听说刘和平说他家的房比较贵,顶多省了个客厅出来。”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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