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玄烛殿自由出入的只有百里渡月和桑非晚两人,现在匣子里的画像被毁,首当其冲就是桑非晚。他隔着帐幔,眼见百里渡月对仆役发怒,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怎么办?
桑非晚第一反应就是躺回去装睡,但老睡着也不是个事儿。他无意识皱眉,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心想可千万不能让百里渡月发现烧画的人是自己,否则事情就……
嗯?
桑非晚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画又不是他烧的,是百里渡月自己烧的,自己瞎紧张个什么劲,真是杞人忧天。
桑非晚闭眼抹了把脸,心想自己的智商肯定被百里渡月带傻了,不然怎么会做出把黑锅往身上揽的蠢事。
他披好衣衫,直接掀起帐幔走了出去,却见百里渡月正神情阴鸷地斥责守殿护卫,周身气压低沉:“一群没用的东西!连寝殿混入了盗贼都不知道,养你们有何用!”
他语罢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指尖摩挲着太阳穴,闭眼一字一句,阴沉咬牙道:“全部都拖下去,剜目、剥皮。”
寝殿护卫闻言不由得面色大骇。剥皮之刑耸人听闻,他们在苍都城中也见过了不少例子,那可都是活生生剥下来的,谁人能受得住啊,俱都齐齐叩首:
“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属下但求一死,请城主开恩!”
在剥皮这种酷刑的对比下,连砍头都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但百里渡月显然不会心软,无论是画像被烧,还是守卫森严的寝殿无故闯入奸细,哪一件事都令他足够恼火。
桑非晚眼见那群护卫即将被人拖出去,适时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他装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情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随即走到百里渡月身边,疑惑出声问道:“城主何故动怒?”
百里渡月原本正在闭眼平息怒火,陡然听到桑非晚的声音,微不可察顿了顿。他睁眼看向桑非晚,冷厉的语气终于有所缓和:“你醒了?”
同时不着痕迹将手边的紫金木匣子扣上,掩住了里面被烧毁的画像,似乎不太愿意让他看见。
桑非晚点头:“刚醒没一会儿便听见城主在外间动怒,莫不是寝殿入了盗贼,城主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百里渡月言语含糊:“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一幅画罢了。”
桑非晚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那些护卫:“既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城主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血,唉……”
他语罢眉头微蹙,叹了口气,又开始装模作样。
百里渡月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怀疑到桑非晚身上。那匣子上被他下了禁制,轻易难以打开,桑非晚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打开这种东西。
换言之,能打开匣子的人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倘若此人潜入王城,外殿那些护卫自然阻拦不住。
可到底是谁?又为何独独与一副不值钱的画过不去?
百里渡月指尖落在匣子上,无意识摩挲着上面凸起的雕花,心思百转千回。最后不知是不是因着桑非晚刚才的一番话,少倾后终于松口,皱眉看向地上跪着的护卫,冷冷斥道:“还不滚下去!”
护卫本都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但没想到桑非晚居然真的求情成功,闻言顿时如蒙大赦,慌不迭地起身告退,然后小心翼翼带上了殿门。
桑非晚见他们离去,故意出声问道:“那副画想必十分要紧了,否则城主必然不会大动肝火,那上面画着谁,莫不是城主的心上人?”
百里渡月闻言似乎有些尴尬,轻斥了一句:“莫要胡言。”
桑非晚靠在桌边,指尖轻轻摩挲着百里渡月的下巴,然后让对方抬头看向自己,语气蛊惑的问道:“那城主的心上人是谁?”
百里渡月怔怔看着桑非晚,没吭声。
桑非晚又笑问了一遍:“城主的心上人是谁?”
百里渡月握住他乱动的指尖,然后递到唇边轻咬了一口,并不回答。他起身抱住桑非晚,像昨夜一样趴在他肩上,闭眼低声说了一句话,意味不明道:“桑非晚,本城主只与你死在一起……”
尾音淡淡消弭于空气中,却像一柄锋利的刀在心上刻下痕迹,彰显着百里渡月极端的爱意。
爱一个人,就和他死在一处,这也许就是百里渡月最好的回答了。
桑非晚顿了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调戏的话,竟也没了用处。
之后几日,百里渡月没有再提那幅画的事,起码在桑非晚面前没有。而启程前去中洲的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王城上下忙碌不休,备好了出行用的车队和随行伺候的仆役,另还有护卫数千,看起来阵仗十足,声势浩大。
十二阙自然也在随行之列,他们策马在前方开路,聚在一起时,罕见低声讨论着什么。
为首的天罡皱眉问道:“城主命你们暗中查探寝殿贼偷之事,这几日可有线索?”
其余几人纷纷摇头,面露难色:“城中上上下下都盘查了一遍,并无可疑之人。这段时日待在寝殿之中的除了城主,再就是那位桑公子了。”
天罡语气沉沉:“此人行迹诡异,极为可疑。”
二阙道:“城主总不会自己偷了自己的东西,那位桑公子确实来路不明。”
三阙认同点头:“枕侧之人,确实最好下手。”
四阙摇头晃脑:“那位桑公子在城主闭关之时,频频在湖边现身,我瞧着倒是像在修炼。”
天罡听他们说得头头是道,忽然用力一勒缰绳,对他们皱眉而视:“你们既然知晓,为何不禀告城主?!”
“……”
另外几人闻言顿时安静如鸡,俱都不敢吭声。
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呀!
上次天罡不过就是吓唬了那小美人几句,城主就罕见动怒责罚于他。他们若是明晃晃上前禀告,说桑非晚可能是奸细,岂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天罡一个人傻就算了,他们可不能跟着傻。
二阙尴尬咳嗽了一声,出来打圆场:“此人虽有嫌疑,我们手中却并无实据,不如静观其变。等有证据了再禀告城主不迟。”
彼时百里渡月正躺在宽敞的车座中看书。他平日甚少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近日不知为什么,看得尤其入神。桑非晚还以为是画谱之类的,凑近看了眼封皮,却见是《灵根慧志》。
桑非晚出声问道:“这不是杂论么,城主怎么忽然看起了这个?”
百里渡月没回答,而是忽然抬眼反问道:“你想修习仙法么?”
桑非晚闻言不免又想起了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灵力,心想百里渡月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在试探自己吧。他思及此处,不由得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笑道:“我无仙根,纵练了也是白练,皆由因果吧。”
百里渡月心想凡人不过区区百年寿元,自己纵用灵丹妙药给桑非晚续命,到底也是治标不治本,除非用灵丹给他强行打通筋脉。
但用丹药强行堆砌出来的灵根天赋极差,倘若修炼,一生也就止步于破丹境了。微末之流,不如不练。
桑非晚显然也知晓这点,毕竟他闲暇之余曾经看过不少书册:“城主想用灵丹替我打通筋脉?可毕竟是灵药堆砌出来的法力,最多练至破丹境就再难突破,不如不练。”
他们的想法倒是一致。
百里渡月支着头躺在榻上,闻言将手中的书丢至远处,目光沉沉,勾唇冷笑道:“谁说的,这灵丹也要分是什么等级的灵丹。倘若能取来一颗天衍境高手所凝成的内丹替你通脉,你不仅能有仙根,而且一入门便是破丹境一重天,禁制全无,修炼速度也是旁人十倍不止。”
入灵、明悟、破丹、分神、合道、天衍,共七境二十一重天。
刚入门便是破丹境,传出去实在耸人听闻。
桑非晚闻言目光诡异,一度怀疑百里渡月是不是疯了,试探性出声问道:“云境之中,现在应当没有几个天衍境高手吧?”
百里渡月嗯了一声。
桑非晚:“若想取出内丹,是不是要剖开丹田?”
百里渡月又嗯了一声。
桑非晚:“没有内丹,天衍境高手也会死吧?”
百里渡月闻言终于看向他,不知为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没有内丹就等于修为尽废,一个人修为尽废,不如死了干净。”ωWW.chuanyue1.coΜ
桑非晚其实也没有很想修仙,他心想百里渡月万一真的为了自己抽风去找天衍境高手对打,想要剖取内丹,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假的。”
桑非晚伸手把百里渡月拉入怀中,习惯性用指尖轻绕着他肩上的发丝:“天衍境高手的内丹岂是那么好夺的,一看就是书中乱写,万不能轻信。”
百里渡月心想旁人听说这个机会只怕求之不得,桑非晚怎么反倒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他枕在男人膝上,抬眼看向对方,试图探究些什么。然而桑非晚眼底平平静静,除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再无其他。
担忧……?
担忧自己吗?
百里渡月静静注视着桑非晚的眼眸,指尖忽然轻轻弹动了一瞬。他控制不住朝着桑非晚眼睛伸去,忽然很想将那一缕担忧凝成实质,然后取出来,攥在掌心。
【叮!】
系统忽然响了一声,
【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17】
桑非晚眼见百里渡月对自己伸手,怕他要抠自己眼珠子,毕竟对方除了剥皮这个爱好,还喜欢剜目。见状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的手,握住递到唇边亲了一下:“做什么?”
百里渡月任由桑非晚攥住自己,也没有挣扎。他静看对方半晌,忽然意味不明的问道:“桑非晚,本城主替你取一颗天衍境内丹来如何?”
桑非晚心想这人果然是疯了:“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天衍境内丹让你取。”m.chuanyue1.com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百里渡月,他闻言忽然笑出了声,妖邪疯野,一瞬间像极了另外一个恶人格。胸膛震颤不止,最后连眼角都笑出了泪,最后肚子都疼了,才终于有气无力的道:“你可知……你可知中洲帝君有一爱妃,那妃子头上有一金凰衔珠冠,冠上有一颗指腹大的金珠……”
百里渡月伸手对桑非晚比划了一下,唇角微勾,邪气四溢,说悄悄话一般在他耳畔低声道:“世人只以为那是一颗罕见的盘龙珠,但其实,那是一颗从天衍境高手丹田中剖出的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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