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幻境是颜华随便抽的,甚至没有看一眼执念之魂,直接进了原主的身体。
进入新的世界后,她才开始查看这个身体的记忆。
原主名叫萧柳,是大辽的五公主,生父乃当今天子,生母是后宫容妃。
萧柳所在的大辽如同一根被蛀虫蛀空了的擎天柱,外表看似雄伟华丽,内里早已空空荡荡,一击即碎。
她的父皇,当今天子,爱好骑马狩猎,无心朝事,国家大事经常凭借喜好判断裁决,更是任人唯亲,这亲,自然也包括了她的舅舅外公们。
容妃受宠,萧柳女凭母贵,在公主之中,最为受皇帝喜爱。
然而公主之躯,经历却不算太好,原主享年二十一岁,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二十一年的人生,回忆起来真的是不算多,前十五年,萧柳备受宠爱、无拘无束,虽然也曾有过伤心难过烦恼的时候,但都是可以自我开解消化的事情,不至于怨恨九泉。
十六岁,五公主长成,皇上要为幼女择婿。
求婚的名门子弟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了容妃娘家人,萧柳的表哥。ωWW.chuanyue1.coΜ
容妃希望让娘家侄子尚公主,萧柳也觉得表哥比其他人更好一些,皇帝见状,便点了头。
十六岁订婚,说好十八岁再出嫁,皇帝舍不得小女儿,也心疼小女儿,想让萧柳再自在两年。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岁,萧柳十七,宫里开始为她准备大婚事宜。
那年,皇帝新纳了一个妃子,她容貌绝美,声若黄鹂,一进宫就夺走了所有女人的光芒,连容妃这样的老人也在皇帝那里黯然失色,地位下降。
后宫都说,新来的昭容是狐狸精转世,狐媚惑君。
奈何皇帝就是宠爱她,为了她,甚至接连责罚了三个针对昭容的后妃。
以前后宫女子内部争斗,皇帝从来不管,而如今,皇帝宠昭容宠得亲自下场帮她斗后宫女人。
后宫的气氛越发压抑,容妃也日渐郁郁,萧柳茫然失措,跑去找父皇撒娇,希望他去看看容妃,却被他敷衍打发。
这是萧柳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打击。
而第二个打击来得非常快。
大辽外表锦绣内里空空,和大辽边境对峙摩擦几十年的魏国把一切看在眼里,这一年,许是魏国觉得时机成熟,正式在边境引发了两国战争。
大辽哪里打得过兵强马壮的魏国,很快就投降求和。
两国交战议和,不是赔银钱盐铁,就是和亲。
大辽的公主能嫁的都已经嫁出去了,散落各地,不是嫁给异性藩王就是嫁到了朝中重臣家中,唯一一个待嫁的便是五公主萧柳。
可是她有婚约在身。
那天,很久没有踏入容妃宫里的皇帝进了容妃的内殿。
萧柳第二天给母妃请安时,便看到脸色苍白病倒在床的容妃。
她也从容妃绝望的目光中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悔婚表哥,远嫁和亲。
那之后的七天,是她和容妃垂死挣扎的七天,她们哭了闹了甚至想死上一死,然而曾经温情慈爱的皇帝从愧疚到厌烦,唯独没有半点心疼反悔之意。
给她们母女最后一击的是外祖家,他们不仅不站在母女这边帮忙想办法,舅舅还写信给容妃,让她识时务为俊杰,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
容妃握着那张纸几乎要哭出血泪,一病不起。
萧柳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觉得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孤立无援。
没有任何选择、依靠的母女最终还是被动接受了命运。
容妃拖着病体送女儿踏上了远嫁的马车,再三叮嘱,再三珍重,回过头便吐了血倒在雪地中。
萧柳趴在马车上一声声喊着母妃,被人硬生生拉进了车里,拉上车帘,教训:“公主注意仪态,不可失了国体。”
十八岁生辰未过,萧柳离开故国,嫁入魏国。
她和亲的对象不是魏国的皇帝,也不是皇子,而是魏国闲散宗室里,一个不成器的旁支侯爷。
虽然她是金枝玉叶,对方不过一个旁支,然而她是战败和亲公主,对方是胜利者皇亲,萧柳在夫家过得很是艰难。
丈夫康靖小侯爷不学无术喜好女色,对女子却毫无半点怜惜之情,尤其对这个便宜妻子,更是极尽□□,萧柳新婚一个月不到,就脱了相,恨不得去死。
她为了容妃,勉力撑着,活着,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旬又一旬。
然而故国千里远,萧柳哪里知道,容妃在她出嫁后三个月,便香消玉殒。
萧柳和亲后第一次听到辽国的消息是在一年后,她的父皇,辽国皇帝遭遇了刺杀,据说伤得不轻。
魏国这个虎视眈眈的邻国又动了趁虚而入的心。
萧柳并不在乎魏国想做什么,她只想知道她的母妃,现在如何了?
然而魏国人并不关心一个辽国后宫的妃子。
反倒是那刺杀皇帝消息倒是多得很。
辽国自绝前路,当今皇帝上位后,国力不断衰弱,朝中奸臣佞臣受到重用,清官好官频遭陷害,百姓怨声载道,天灾一来更是民不聊生。Μ.chuanyue1.℃ōM
辽国藩王趁势筹谋造反,早早就将杀手安排进了皇宫,企图杀了皇帝,趁乱进京勤王。
皇帝没死,然而国家彻底乱了。
萧柳对这个父皇早就没了半点感情,刺杀这种事她在皇帝身边时也遇见过,只是上一次遇到刺杀,她一心想着父皇,而这一次,她想的却是:怎么没死呢?
辽国大乱,魏国坐山观虎斗,时不时在边境动动手脚,侵占一二城池,萧柳这个和亲公主彻底成了废棋,无人在意。
三年非人的婚后生活,萧柳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心中唯一的牵念便是母妃。而二十一岁生辰那日,辽国皇宫被破的消息传到了魏国。
萧柳第一次不惧怕丈夫,抓着他的手神情焦灼地问:“那宫里的人呢?宫里的妃子呢?”
她的丈夫一脸厌恶不耐烦,将她推倒在地:“你是问你生母吧?早死了,你和亲没多久就死了。这种小事还托了你的福我才知晓,不然谁会关心一个后宫的女人死不死?”
萧柳震惊地看着这个如恶鬼般的男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嗤笑:“你都嫁过来了,还想着你的魏国?娶了你倒了八辈子大霉,你给我识时务安安静静呆着!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
萧柳心神俱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难、自己的一生皆是谎言笑话。
当天夜里,萧柳大笑着点燃了卧室,在烈火焚烧中一步步踏入地府。
萧柳怨恨的人太多了,父皇、外祖、舅舅、所谓的丈夫、婆婆……她本是金枝玉叶,是全国最尊贵的女孩子,到头来,却发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和母妃不过是两颗有利可图的棋子,一生被人牵纵,命不由己,什么妃位、公主,都是虚妄。
她怨命运,怨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恶人一生富贵,弱者被践踏成泥?
颜华叹了一声,又去看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次看的是身体内的记忆。
她进入的这一年,是萧柳十六岁择婿前夕。
几天前,容妃和皇帝说起了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马上就要十六岁,在大辽这,十六岁的女孩是最好的出嫁年纪,即便不出嫁,也都定下了亲事。
萧柳受宠,前几年皇帝一直不舍得她出嫁,看朝中青年没几个入眼的,如今到了必须定下亲事的时候,皇帝不着急,容妃必须着急了。
所幸,皇帝对女儿的婚事还不至于真的任性,听了容妃的话后,便点头开始相看。
择婿这件事,是萧柳一生的分水岭,择婿前,她虽然不会万事顺心,却也过得平安喜乐,择婿后,坏事纷至沓来,人心险恶一步步显露,萧柳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击碎。
颜华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拥着被子望着床帘外的月光出神。
十五岁了,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性格、能力都定了型,很难再走出一条新的路,尤其女子。
因为没时间了。
原主的执念让她回到了这样的时候,想要阻止后面的一切厄运。然而诸事前因定,那些厄运哪里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呢?
有侍女感知到床上的动静,迷迷糊糊轻声问:“公主?”
颜华说了声:“无事。”重新躺了下去。
醒来便是第二天,侍女们鱼贯等在门口,换了颜华魂魄的萧柳一醒,众人便训练有素地进门服侍。
按照记忆中的流程由着侍女们服侍完,她起身走出内室,准备在前厅用早膳。
外头通报,说是四公主的侍女求见。
萧柳回想了一下这个四姐,生母是杨昭容,性格恬淡不怎么出头,前年定下婚事,未婚夫婿是东南藩王世子,成婚的日子正是这几日。
“四姐姐叫你来可有什么事?”萧柳一边用膳一边问站在下边请安的人。
那侍女答:“主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日后姐妹间很难再聚,五公主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朝华殿找主子玩玩。”
四公主待嫁,很少再出门,也不合适出门,所以邀请萧柳去找她。
萧柳和几个姐姐有好有坏,和已经出嫁的三公主不对付,与四公主倒是相处得不错,听到这话,就估摸着四公主可能有什么事,当即应下。
虽然答应了四姐,但萧柳用完早膳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去了容妃那。
现在的容妃身居妃位,虽然不如年轻人那么鲜艳,但与皇帝有多年夫妻之情,皇帝对她也比较尊重,偶尔过来住一晚,说说话,圣宠犹在。而容妃娘家也给力,父兄都受到皇帝器重,她在后宫挺有底气。
容妃只生了五公主一个女儿,她是个有心机城府的,硬是让这个女儿成了皇帝最疼爱的一个。自己也对独女宠爱有加,凡是好的,都为女儿争取。
今日看到萧柳笑吟吟进门,容妃跟着笑起来,冲着女儿招招手:“小五,你来得正好,过来和母妃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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