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不是助长了方孝孺他们的嚣张气焰吗?”
朱允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回道:“设台辩论就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你的意思是说朕一定会输喽?”
“额,微臣不敢!”张辅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说。
朱允熥问道:“让你想出计策胜了方孝孺,你到现在想出来了没有?”
张辅赶紧回道:“陛下,微臣还正在想,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主意……”
见皇帝的目光看向自己,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赶紧行礼请罪道:“微臣愚钝,请陛下责罚……”
“没想到那就继续想!谁若是有好计策重重有赏,若是想不出来,责罚还不容易吗!”
朱允熥吩咐道:“蒋瓛,承天门外的辩论你派锦衣卫前去维持秩序,不要生了什么乱子。”
“是,微臣遵命!”
“既然他们想说话,那就让他们好好说,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么巧言善辩!”
朱允熥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虽说方孝孺、解缙等人代表的不是他们几个,可以说是一群人,或者说是一部分的士绅,
但是朱允熥丝毫不惧!
现在又不是明末,又不是皇权衰弱的时候,想要整治他们只要花费一番心思,还是轻松容易的!
……
客栈里面。
方孝孺和解缙等人说了一番话,商量如何准备迎接这场高台辩论。
解缙说皇帝没有责罚方孝孺的学生,也没有怪罪他,反而要进行这一场论道,显然皇帝也是愿意听从众人谏言的。
并说只要他们能够辩驳的过众人,那么皇帝必然听从!
其他人闻听此话,也觉得言之有理。
所以一个个摩拳擦掌,对于这场论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夜晚十分,各位故交都各自散去,方孝孺也闲了下来。
“先生,浙江黄岩,静学先生王叔英前来拜访。”有个学生前来禀报道。
“王叔英?快请!”
方孝孺一听王叔英的名字,赶紧让学生将他请到客厅里来,并且嘱咐不可怠慢。
“方先生,一别数年,方先生倒是越发康壮了,别来无恙啊?”
王叔英一进入堂中,便笑呵呵的躬身行礼,神色态度让人觉得非常亲切。
“数年不见,王先生也越发清健呀。”
方孝孺拱手回礼,可转念一想,脸上的笑容瞬间之间就收了起来,
一脸严肃的道:“不知王先生夜晚来访,是作为朝廷官员而来呢,还是以昔日好友、同为读书人的身份来呢?!”
王叔英双手一摊,笑道,“我倒是深感奇怪,这里面有什么不同吗?”
方孝孺正色说道:“若你是作为朝廷官员而来,那么请恕在下今日劳累,无法接待!
如果你是以同为读书人的身份而来,为的是畅谈学问,那在下还可以勉励支撑……”
“哈哈哈,你呀……”….王叔英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无奈的笑道:“脾性到现在还是这么执拗,丝毫没见改变!一板一眼的,果真没有任何情调可言!”穿书吧
方孝孺却不认同他的话,反击说道:“在下的脾性乃是天生的,无法改变,在下也不想改!”
王叔英摇摇头,问道:“我听说你来到京城,专门前来拜访,怎么,都不请我坐下吗?连会客之道都不懂了?”
也不再理他,说这便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看了一下门口方孝孺的学生,笑问道:“怎么,都没有一碗茶水端上来待客吗?你们就是这么学习礼仪的?”
方孝孺见他端坐在椅子上,显然是不准备走了,便伸手示意自己的学生上茶。
然后没好气的坐到椅子上,嘴里还不饶人,“恶客上门,只有棍棒伺候,哪里有什么茶水!我的学生不是不懂礼仪,而是要分善恶!”
王叔英接过茶水,打开盖子看到里面都是茶沫子,显然不是什么好茶叶,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打趣说道:“看来你的学生真是深得你的精髓,待客连一杯好茶都舍不得!”
方孝孺撇了他一眼,坦然说道:“在下俸禄微薄,钱都用来买书学习了,就这点儿茶沫子我平常还舍不得喝呢!你爱喝就喝,不爱喝拉倒!”
此时,亭堂之中只留下二人,方孝孺便直接开口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我才带人到承天门,夜里你就登门。”
“在这个时候你没事儿肯定不会来招惹我,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王叔英喝了一口茶,依旧风轻云澹,笑呵呵的问道:“有一句话我有些不明白,想请方先生给指教指教……”
方孝孺知道他这是要开口了,便道:“阁下只管出招,在下接着便是了!”
“圣人在论语泰伯篇里面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王叔英问道。
方孝孺立刻便回答说道:“在下身为朝廷命官,对于朝廷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大小事情,都是需要关心的,
况且有些朝政举措,事关天下苍生,事关黎明百姓,只要是大明百姓可以说都在其位,也都需要谋其政!”
“所以在大明律中,才说道一切军民利害之事,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官吏、普通百姓、贱籍商人,都可以上奏言事!”
王叔英点点头,接着问道:“我听说你已经上了两道奏章,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不知是真是假?
岂不闻孔圣人说过“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到他努力想搞明白一件事,却迟迟搞不明白的时候,你不要去开导他;不到他心里很清楚却无法完善表达出来的时候,你不要去启发他。
至于后面那一句,则更好解释了,即:跟他举一个例子,若他不能举一反三,那么你就没必要再给他举例子了。….“方先生,有道是事不过三,我等身为臣子,身为读书人,即便是关心朝政,可也得履行圣人的教诲啊……”
王叔英这是在提醒方孝孺,不要在执拗!
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建言!
方孝孺回答道:“既然王先生提到论语泰伯篇,那岂不闻第八章说道“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我等读书人就应该具有坚毅宏大的品格,因为读书的职责,就是要把实行和弘扬仁道作为自己人生的使命,为此要奋斗终生,死而后已!”
方孝孺说道:“所以只要是我等认为是正确的大道,是仁义之道,那么就应该穷其一生也要践行!绝不能半途而废!”
王叔英刚说“不可再三”,结果方孝孺就对了个“终其一生”!
还真是针锋相对,丝毫不退让啊!
王叔英再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仁义之道,只是不知道你这仁义之道,有多少人认同,有多少人能够追随?”
“再说了,
方孝孺闻听此话,冲着门口高声说道:“张林!”
“学生在,请先生吩咐。”
一个十一二岁的稚嫩童子一脸错愕的迈步踏进门槛儿,只见他身材瘦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身上的童真之气还未散去。
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他不明白先生叫他所为何事。
方孝孺道:“你来背诵一遍《孔氏家语》。”
“额,是先生!”
这个童子明显有些紧张,神情也有些惊慌,咽了一口吐沫,旁边的人甚至都能听到他的响声!
“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这个同时刚开始背诵的时候还因紧张而结巴了两下,可是后来越背越熟,越背越有信心,到最后几乎都快成朗诵了!
等他背完,方孝孺点点头,问道:“来,你给王先生解释解释这篇文章的意思。”
同时看了一眼王叔英,赶紧又低下了头,“回先生的话,孔圣人在这里说的意思是,能不能遇到贤明的君主,是时运的事;贤还是不贤,是才能的事。
君子学识渊博、深谋远虑,而时运不济的人多了,何止是我呢!”
“况且芝兰生长在深林之中嗯,不因为无人欣赏而不芳香;君子修养身心培养道德,不因为穷困而改变节操。”
等他说完方孝孺才露出满意的神情,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当中满是赞许。
“嗯,很好,你暂且下去吧。”
“是,先生。”
方孝孺看着王叔英,满脸笑容,只是这笑容当中带着三分调笑,五分讥笑,还有两分说教,
道,“王先生,你看看,一个十来岁的童子都知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王先生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记得先生的学问可不在我之下呀……”
方孝孺借一个童子来说话,明显是要借此来堵住王叔英的嘴。
以示自己态度决绝!
同时也有表明自己绝不改变,绝不妥协的意思!
“呵呵呵……”
王叔英丝毫不以为羞耻,仍然笑着说道:“能够再领略一下方先生的伶牙俐齿,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嗯,果然牙尖嘴利!不可小觑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劝了,来日高台之上,在听方先生的雄辩!在下就告辞了!”夶风小说
出了客栈的门,王叔英登上马车返回家中。
坐在马车当中,他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有几许担忧。
可是思来想去,仍然没有任何办法说服方孝孺,只好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王叔英心里很清楚,即便这场高台辩论方孝孺赢了,也无力改变任何事!
因为王叔英给皇帝授过课,他很清楚这位皇帝的心境如何,
他认定的事,是绝不会改变的!
若有人胆敢阻挡,必将会被碾为齑粉!
所以就算方孝孺赢了辩论,皇帝该出兵还是要出兵!
输与赢的区别,只不过是皇帝采用温和手段,还是雷霆之势罢了!
皇帝赢了,手段自然温和无比,若是输了……那肯定会有一些人要遭殃!
首当其冲的,就是方孝孺、解缙!
如今的皇帝可不是懦弱天子!
乃是大权独揽,可以挥斥方遒的帝王!
可是王叔英又不能用身家性命、前途祸福来劝方孝孺,因为他本就是个不惜命的,是宁可为道而死的人,
自己越是那样劝说,反而越会坏事!
唉,时也,命也……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自己也只能尽人事,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
……
夜,逐渐暗了下来。
唯有天空中的月亮,还有满天的星辰,映照出一些亮光。
此时在承天门外,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夏元吉,正在带领衙役和工匠搭建高台。
他们运来了很多木料,还有铁钉等物,当场便斧头锯砍,把木料修整成合适的尺寸以便搭建。
一座高台,并不复杂,夏元吉早就成竹在胸,指挥工匠操作,搭建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并且一再的嘱咐工匠们要做的仔细,做的结实,绝不能出现松动的情况。
“活都干仔细了!每一根木头都要搭建的再结实不过!钉子多打几根!”
“这两根木头有虫眼,把它们抬下去,换成结实的木料!你们几个,每根木料都给我看仔细了!绝不能出现丝毫纰漏!”
“还有这里,再打两根桩子!”
“咱们要确保这台子上就是堆满了人,就是在这里演兵练武、骑马打仗,也绝不能有任何一块木头松动!”
几乎高台的每一个地方他都要亲自检查,确认无误之后,才会进行下一道工序。
之所以这么认真,是因为他知道这座高台上,将会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
所以断不容有失!
真要闹出高台塌陷的事,那才真是贻笑大方,妥妥一件丑事!
甚至还有些人会把这件事和朝廷的决策连在一起,认为这是大凶之兆……
毕竟在古代,下一场雨,房檐上的瓦掉下来,都会被认为这是上天示警……
众人忙碌直到东方的天色发白,这才搭建完毕,一座七尺高台耸立在承天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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