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怀(64)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近海的地方都结冰了。
四爷放下笔,这就意味着耶律倍今冬难以打发人过来了。也好!曾是一国太子的人,不自己试试深浅,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是不会想着求助的。这不是一件着急就能办到的事。
他叫石坚抱着古琴,“走,去上书房。”
上书房里,桐桐也在。
两人来这里试琴,请了老琴师来,看看这琴要不要调适一二。
老琴师的手从琴弦上划过,而后便看向四爷:“此琴为殿下所有?”
是!
老琴师爱惜的抚过之后,看了桐桐一眼才道:“琴是有灵之物,轻易莫叫别人碰触。”
林雨桐:“……”不叫我碰明说呗。
四爷就笑,“无碍,琴嘛,从心而已。”说着,就拉着桐桐坐在琴前,“试试……弹你最熟悉的。”
熟悉的不多,就那么多曲子了!
手往上一放,琴音在手指尖流淌,竟是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曲子。
四爷眼睛一眯,这曲子似有缠绵之意,桐桐弹过吗?不觉得如何熟悉。
但她弹奏出来,稍有生疏而已,这只是长久未曾弹奏的缘故吧。
桐桐脑子里一片空白,指尖真就是全凭感觉在拨弄……一曲终了,她的手轻轻摁在琴弦上,而后不确定该的看四爷,“这曲子是你……作的?”
四爷看向老琴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只得颔首,而后看向老琴师,“如何?”
曲倒是有些可取之处。只是指法是不是有些生疏呀,“王爷说的对,曲从心,从情……”说着就教桐桐,“郡主,这个音您该这么转折……”
桐桐照着又来一遍。
不对!
好的!再来了一遍。
还是不对!
然后四爷随手一勾。
对了,就是这样嘛,“郡主当更用心,勤练习才是。”
桐桐一言难尽:“……先生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四爷一下就笑出来了,叫桐桐起来,他坐了过去。
一样的曲子,四爷只听了一遍而已,可随手拨弄出来的曲子就叫人觉得不一样。
桐桐坐在边上,手拄着下巴,听着听着便入了迷了,她想着放空情绪,是不是就能找回一点什么!可结果呢,听着听着呢,直接打盹了,往边上一靠,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琴声还在,她贴在四爷的边上,竟是睡了好大一觉。
四爷收了琴音,问说:“醒了?”
嗯!真踏实!
从琴室出来,外面雪花飞舞。就见游廊上,大皇子背身而立,盯着雪花默默的出神。
“大兄?”桐桐紧了紧披风走了过去。
大皇子转过身来,朝桐桐笑。
“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了这么些时候。”桐桐将手里刚添了炭的手炉递过去,“暖着吧!”
大皇子没接,“不冷,没站多久。”说着就看四爷,“我要去看义弟,准备出宫,你呢?要不要一起出去,晚上一起喝点。”
也行吧!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叫人给皇后说了一声,连肩舆都不要,就这么踩着积雪在漫天风雪里往宫外走。高贵妃站在亭子上赏雪,观云亭上,可以俯瞰皇宫的美景。
巍峨的宫殿被白雪覆盖,三道挺拔的背影并肩而去。风大雪大,有伴儿便不觉得孤冷。她跟身边宫婢说,“我那三个孩儿呀,一人一个脾气。若是三人一条心,我倒是省心了。二郎在皇上身边,小五去织造处了,六郎呢?到现在都不见回宫。”
“六殿下请了卢七郎一起去城外赏梅了,今儿休沐,怕是一会子便回来了。”
唉!不知道总找卢七郎这种人玩什么。她说着心里就咯噔一下,“你说,六郎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高贵妃‘呸呸呸’的连呸了好几声,这才忙道:“没什么,就是这般的走马斗鸡的,不务正业,他父皇若是问起来,就怕他不好答话。”夶风小说
“礼部的差事,六殿下管的极好。圣上夸了不止一次了。”
礼部的差事有什么难做的?不就是糊弄那些老学究吗?也就是仗着身份,无关紧要的事上,老大人们妥协一二而已。
说着话,那三道身影便不见了。
高贵妃一时便有些意兴阑珊,“回宫吧,无甚可瞧的!”
谁说无甚可瞧的?
六皇子在马车上跟桐桐喊呢:“看见马车顶上那枝黄梅了吗?”
桐桐朝上看,“俊!”
是吧?六皇子笑道:“给母后带的,不能给你。”然后催着马夫,“赶紧走,别叫她来抢了。”
卢七隔着车窗对那边见了礼,桐桐点头回礼,而后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六皇子捧着手里的两支红梅,小心的放着,“这是给两位贵母妃的。”说着就跟卢七不好意思的笑,“家里的事就是如此!”
卢七心里叹气,走近了,就发现皇家有点不一样。
马车停在卢家的门前,卢七下了马车,“多谢殿下相邀,要不然便错过了今年的美景。”
“该感谢你相陪才是。”六皇子说着,就招手叫卢七近前来。
卢七朝前两步,六皇子隔着车窗低声跟卢七说,“多收集一些西北的部族、地理气候的记载,记熟了……你不是通西域部落的语言吗?开春怕是得去西北一趟。你若有心,我举荐你去。”
卢七一愣,拱手连忙致谢。
六皇子这才放下车帘,说马夫,“走吧!”
近侍低声道:“殿下举荐卢七郎去,为何不争取自己去?”
多嘴!
六皇子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叹气道,“你懂什么?人不能一辈子都风光无限……”
殿下?
六皇子垂下眼睑,嘴上应道,“事实就是如此!你家殿下我而今是六皇子,之后呢?会是皇弟!会是皇叔。辈分升了,可是呢?会越活越不自在的。你就当你家殿下我……发善心吧。”
近侍再不敢言语了。
回宫之后,六皇子带着可大一枝梅花去了乾元宫:“母后——母后——您瞧瞧儿给您带什么了?”
呀!这么大一枝梅呀!
六皇子指了指墙角那个大梅瓶,“就放那儿?”
好啊!
皇后应着,急忙近前去看,果然是开的妍丽,沁香扑鼻。她忙叫给六皇子倒姜茶,“喝一杯再走,不留你用饭了,你母妃必是等着你呢。”
是!
六皇子指了指外面,“儿给两位母妃都带了红梅,萧母妃喜爱艳丽之色,母妃亦然。”
这孩子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做事,要比别人更周全。皇后就催,“趁热喝了,赶紧回去用饭。”
六皇子仰脖灌了,而后跑了。打发人给萧贵妃送了一枝,自己捧着另一枝回母妃宫里。
萧贵妃瞧着送来的红梅,叫人插瓶了,就说,“我瞧不上二郎合时宜的莽,瞧不上小五的丑,但却极爱六郎的品格。六郎比之咱们大郎还差着些,但较之五郎却好上不少。五郎倔强,沉闷,不合群,比高氏所出的六郎,差的远了。”
嬷嬷就说,“五殿下沉稳,非一般郎君可比。只是亲母子之间,哪里来的那么些客套?五殿下爱憎分明,更实诚罢了。”
萧贵妃笑了一下,“也对!实诚也算是好处。”
嬷嬷就说,“殿下实诚,萧家女郎体贴通达,这不也挺好的。听说小石子在宫门口见了萧家的婢女,萧家女郎叫婢女送了一盆花给五殿下,那花不起眼,但确实是开了花的,说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的,原是长在大漠里的……”
萧贵妃看着在夜风里肆意的雪花,脸上的笑便收了一些,“以前瞧着挺好的萧家女,如今怎的这般不矜持起来!”
这嬷嬷再不敢言语了。
萧贵妃就说,“之前叫人出宫去给鸣翠山送了东西……仙姑没说送郑家的女郎君进宫?”
不曾,“听说刘家也有女郎君被接来了。”
萧贵妃轻哼一声,“这必是皇后的主意,这女郎不是配三郎的,便是配给韩家世子的。刘家出了两位皇后,又有贵太后这样意义不同的身份……其娘家后辈配给大郎其实是合适的。”
“已然赐婚了,娘娘!这话不能再说了。”
知道!咱自己说说还不成吗?
可自己说的,转脸四公主就知道了。
她抬手将练字的笔给扔了,这一天到晚的,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处处瞧不上高贵妃,岂不知,她真若是如高贵妃一般,自己都该念阿弥陀佛了。
六皇子心说:要不然换一下试试?
这会子他都快被絮叨死了,他一再表示,“您想哪去了……不是只儿跟卢七,还有道观的道长,我们坐而论道来着!”
呸!你可羞死人了。
这个纠缠直到二皇子来了,高贵妃这才住嘴了。然后又絮叨二皇子,“你看看你大兄,有结义的手足……又有楚恒在中间搭桥,越发的连四郎都跟大郎亲近了起来。你是没见着呀,三个人并肩走出去,那真跟一副画似得。也别傻子一样,你父皇叫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做什么。多结交一些人……这一点你就要跟六郎学了,你看六郎,虽然结交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也无甚背景可用,但到底瞧着身边热热闹闹的……”
二皇子将碗里的饭吃完了,打断了母妃的话,“儿今儿读了一卷书。”
什么书?
“汉书!”
汉书?汉书怎么了?
“汉书……武帝临终让钩弋夫人殉葬了,您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子弱母强,怕其干政。”二皇子起身,对着高贵妃行了一礼,“本朝不忌讳女子干政,但干政之女子需得有干政之能!贵太后曾陪着太|祖打天下,母后陪着父皇上过战场,其谋略不输给男子。您若真有此心,不若,儿跟父皇提一句,正好南边有冻灾,母妃去赈灾如何?”
高贵妃眨眼眨眼再眨眼,然后马上委屈的看她的六儿,“儿啊,你兄长欺负母妃。”
哥俩对视一眼,六皇子偷偷对着二兄摆手:赶紧走!要不然絮叨个没完。
是呢!可不絮叨个没完吗?
整整一个冬天,见天的说手足多了帮手多,“老六混账,帮不上你的忙……二郎呀,母妃不会害你的!”这话一直说到年过完了,父皇下旨叫自己随着三叔一起往西北去,她还絮叨呢,“儿啊,找个志趣相投的人……这就跟左右手似得!你看,你父皇不好办的事,都是你二叔你三叔在办的。”
二郎看母妃,“要不,儿此去跟林家的世孙也结个兄弟?”
高贵妃又被怼回去了!看着儿子转身而走的背影,她揪着帕子拽啊拽的,又说五公主,“你得去送吧,多叮嘱你二兄几句,叫他少逞能,好去好回!”
呸呸呸!跟要出门的人说的是个什么话,“此一行必会一帆风顺的。”
高贵妃抬手打嘴,对!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这边看着连闺女也走了,她赶紧出门,上了观云亭北望。
观云亭上,萧贵妃早来了。
圣人不在,皇后也不在,两人谁都不给谁见礼。
高贵妃说萧贵妃:“圣上还是偏爱姐姐呀,您瞧,去西北还叫郑家的娘子跟着呢。这是着紧养儿媳之意呀!怕是皇后也是极爱这个长媳的。”
萧贵妃语气凉凉的,“若是妹妹不愿二郎去,禀明皇后便是了,就说二皇子尚且无婚配,也无媳妇可着紧养,干脆等下一次吧!这岂不是好?”说完,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高贵妃对着她的背景翻白眼,然后小小声的‘呸’了一声。可等萧贵妃猛地转过头来,高贵妃赶紧站好,挤出笑脸,“姐姐慢走,不送。”
萧贵妃下去就低骂一句:憨货!
骂完了更生气了,这个憨货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
自己倒不是憨货,可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实心眼。穿书吧
真真是要生生被气死了!
这次去西北竟然把二郎也给带上了,这不是个好信号。
什么信号不信号的?
大皇子就怕萧贵妃又脑抽,都到城外了。他站在刘南德的边上,跟她道别,也是说一件事:“若是母妃再越线,还得劳烦您。母后总是顾忌我们兄妹的面子,不好约束。儿劳烦您一回,一旦过线,您就接去鸣翠山跟您作伴吧!”
婶婶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皇后,哪怕是弟妇,可地位尊崇。她说话,父皇和母后都不好驳的!
刘南德应承了,“放心吧,回头我就接来,跟我每日在山中吐纳!”
有劳您了!
大皇子才走,二皇子又溜达来了,低声道:“婶婶,您能将我母妃接到山中吗?儿怕她趁着儿不在京城,给儿张罗皇子妃。小五忙着制造处,六郎也有差事……一个不小心,她就闯祸。”
刘南德:“……”这都什么儿子?有这么憋着劲收拾亲娘的吗?成!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在山上走一走,朝在东边看晨阳旭日,暮在西边看落日余晖,从山的这一边到那一边,一天一个来回,她们要是还有力气作妖,我再赔你们一人两个这样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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