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很快就将资料看完了。
纪鹞子的身世普通,他在农村出生,母亲是一个农家女人。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溺水而亡,纪鹞子家中除了母亲就没了其他人,母亲一死,他就成了孤儿。被村里的人送到了县里的福利院里,纪鹞子在福利院长到了五岁。
五岁之后,纪鹞子被一个道人收为了徒弟,等再次出现时,纪鹞子就成了殡葬店的老板。
纪鹞子没有上过学,能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但光从现有的资料上看去,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但纪鹞子和冯厉认识,知道宿命人的许多事,还和宿命人、微禾道长的关系匪浅。
他对宿命人的预言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很了解宿命人的性格,从而怀疑起了宿命人的预言。
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证明了纪鹞子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但更让江落在意的是,池尤冲进连家的那一天,所有的连家人都被他抓了回去,为什么唯独宿命人和纪鹞子不见了?
纪鹞子是怎么逃走的?他有没有和宿命人一起?
江落的心中疑窦丛生。
回想起来,江落又发现了一件事。纪鹞子对自己炼的器具自信无比,他说旁人绝对不会看穿摄魂坠的秘密,江落是信这话的。但偏偏宿命人就看透了,他看破不说破,还故意让江落利用摄魂坠看到了他的内景。
江落先前只以为这是宿命人实力太强发现了不对而已。但换个思路想,宿命人或许真的没有看穿摄魂坠的伪装。但他了解纪鹞子,从而了解纪鹞子炼出来的器具。
江落放下资料,漫不经心摸着手上的阴阳环。
宿命人炼制出来的阴阳环,纪鹞子也可以把它再次炼制一遍……他和宿命人,一定还有江落还没有了解到的关系。
“他回殡葬店了?”江落思索了片刻,“我待会去见见他。”
叶寻插话道:“我和你一起回去。”夶风小说
他爱惜地摸了摸小粉的长长兔耳朵,“小粉该让匡正维修了。”
“好,”江落笑了笑,看向其他人,“关于黑哥昨晚说的那句‘菜妇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葛祝沉吟一声,“我只想到了封神榜中比干挖心的故事。”
卓仲秋笑了,“巧了,我也想到这故事了。”
封神榜中,姜子牙占卜到比干会被挖心,于是提前给比干施了法术,保证比干被挖出心脏之后不死,并交代了比干让他快马回家,一路不要与任何人搭话。
比干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卖空心菜的老妇人。比干心中好奇,想到了自己也没有了心,于是问道:“人若是无心如何?”
老妇人回道:“人若是无心必死。”
比干听完这句话后大惊失色,顿时想起来了姜子牙的叮嘱,但为时已晚,他感到胸腹内一阵绞痛,当即落马毙命。
黑无常与他们所说的“路遇菜妇人,莫与其搭话”,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故事。
江落也想到了这个故事,但他想得越多,反而思虑越重,拿不定黑无常的这句话具体暗示了什么,“如果真是比干挖心的故事,黑哥在暗示什么?他是在告诉我们宿命人不是真神,一旦让宿命人认清自己是人的事实,他就会立即死去?还是说宿命人的要害是挖出他的心脏?”
众人沉思了起来,闻人连道:“比干问卖菜妇人的话还有一个说法,如果卖菜妇人回答‘人无心还可活’,那么比干也可以活下去。这是不是说宿命人想要成为神,也需要像狐狸封正一样去询问旁人他是否能成为真神?”
“或许是在暗示杀死宿命人的是个老妇人?”陆有一脑洞大开。
葛祝叹了一口气,“那老妇人是妖怪变化的。”
江落一不小心就想的多了。
妖怪变化的老妇人杀了比干,这是不是在暗示只有会附身别人、操控别人的池尤才有可能操控傀儡杀了宿命人?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还不止是三个人,短短片刻,各种可能性都被说了出来,每一个人都言之凿凿,说得很有道理。江落听得头昏眼花,越来越拿不定黑无常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他索性问塞廖尔,“你觉得黑无常的暗示是什么意思?”
塞廖尔憋得脸都红了,“我没有和黑无常相处的记忆……”
“没关系,”江落轻声轻语,“塞廖尔,你凭感觉想一想,不要被我们带偏,用你的直觉感受一下黑无常的意思。”
塞廖尔认真感受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我觉得……我觉得他的意思就是最简单的那一种。”
江落问道:“宿命人无心必死?”
塞廖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塞廖尔总觉得黑无常会因为他不懂汉语的缘故,会把所有复杂的话以最简单的方式说给塞廖尔听。至少塞廖尔听完比干挖心的故事后,他只了解到了这个故事最表面的一层,于是自然地理解成宿命人无心必死的意思。
江落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或许黑无常的意思真的没有那么深。
宿命人是伪神。
许多人都曾经和江落说过,宿命人不是神。
在成为神之前,宿命人也是人。
“人若是无心如何?”
“人若是无心必死。”
宿命人没有了心,就会死。
但真的会是这么简单吗?
江落琢磨不出来,索性暂且放下。
下午,他和叶寻回到了白桦大学。
叶寻去炼器师找匡正,江落则是去了白桦大学附近的殡葬店。
殡葬店的门口堆着一个又一个的花圈,门半开不开。江落自来熟地推门进去,就见到纪鹞子正端着盆水清理着木架上的东西。
如今已经春深,天气不冷不热,很是宜人。但纪鹞子的身上却裹着厚厚的大衣,他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到是江落之后,未语先笑,“呦,你怎么来了。”
江落绕着他转了两圈,“你有没有受伤?”
纪鹞子纳闷道:“我受什么伤?”
江落古怪地看着他,纪鹞子迷惑不解地回望。江落突然道:“连家出事了。”
纪鹞子大惊,手里的抹布掉落在地上,“连家出什么事了?!”
他越是不敢置信,江落的眉头皱得越紧,“你不知道?那天我上山找宿命人,还是你和微禾道长带我过去的。”
纪鹞子有些恍惚,“我知道,但我看你进去后就和微禾道长离开了。我回房补觉,一觉睡醒之后,我就被宿命人带下山了……我走了之后,连家出事了?”
江落不答反问:“宿命人带你去哪了?”穿书吧
纪鹞子犹豫片刻,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长白山。”
所以宿命人被池尤打得逃跑之后,还不忘记带走纪鹞子,然后一起回到了长白山?
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江落怪异地上下打量纪鹞子,看得纪鹞子心里发毛,“你怎么这么看我?”
江落道:“山上发生的事情,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纪鹞子摇了摇头,恨不得把脑子掰开给他看,“我真的不知道!”
“你跟我过来,”纪鹞子放下手里的东西,带着江落进了一个密闭的小屋,“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江落没有急着说,“你先说宿命人为什么要带着你走。”
纪鹞子左顾而言他,“我哪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江落定定看了他几秒,“微禾道长都被留下来了,连家那些被宿命人当做式神的小辈也留下来了,但唯独你被带走了。在山上的时候我可没发现你和宿命人有多么亲密,怎么到了危机关头的时候,他就偏偏带上你了呢?”
纪鹞子捕捉到重点,追问:“危机关头?什么危机关头?”
江落好像没听到纪鹞子的问话,继续道:“先前我问你宿命人为什么要把元天珠给你,你也没有告诉我原因。你和冯厉的关系也不错,冯厉是宿命人的儿子……”
他缓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纪鹞子心里一个咯噔,额头瞬间泌出一颗颗汗珠子,他总感觉江落就要猜出来了。纪鹞子狠了狠心,索性提前一步,自己说出了早就不打算说出口的秘密,“因为我也是宿命人的儿子。”
江落:“……”
他诡异地沉默了。
纪鹞子见他不说话,心里在紧张之余竟然有些自得。他自信江落绝对没有猜到他和宿命人的关系,纪鹞子被江落耍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有一次占据上风,如果不是为了稳住长辈姿态,只怕他已经要咧着嘴大笑了。
过了许久,江落才缓缓地道:“老纪啊,你已经四十多岁了吧。”
这个问句只是一句客气。刚刚看完纪鹞子资料的江落当然已经知道纪鹞子多少岁了,纪鹞子四十七年前出生,比如今刚过三十的冯厉足足大了十七岁。
纪鹞子和宿命人站一块,如果非要说他们是父子,那么绝对有九点九成的人会把纪鹞子看作为宿命人的父亲。
纪鹞子听出来了他的意味深长,脸都青了,“你这个小子,真是……”够损的。
江落其实也大吃了一惊。
冯厉是宿命人儿子的事已经够惊爆眼球了,他没有想到宿命人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宿命人清风高洁的形象彻底在江落心中扭曲、崩塌,他想不明白,如果没有俗人的欲望,宿命人又为什么会有两个儿子?
成神就一定要这么装模作样吗?
江落永远不会理解宿命人的想法。
他享受和恶鬼彼此撕咬一般的做/爱感觉,那种从骨肉透进灵魂层面的战栗感,一旦回想起来就会让江落产生有些上瘾的快感。
江落猛地回过神,他轻轻咳了咳,嗓子发痒,难以想象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都会联想到池尤身上……他这个状态真的很像是,想男人了。
这么一下,压下去了对“纪鹞子竟然是宿命人儿子”的震惊,江落换个话问道:“宿命人变虚弱了吗?”
纪鹞子瞧他只震惊了那么一下就快速冷静了下来,不由有些失望,回答也提不起精神,“我可不知道。到了长白山上,他就把我扔到一边去了,我就没有见过他几面。长白山上那天冷的,差点没冻死我,宿命人也不给我一件衣服或者被子,让我到现在还没从冰天雪地里缓过来。不过一周前他带我离开了长白山,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
说着说着,纪鹞子还记得之前问的话,“你说的连家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落淡淡笑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纪鹞子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想说。纪鹞子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他不再往下问,“你今天找我,就是问宿命人的事?”
江落颔首,“既然你说完了,我也该走了。老纪,你要是有其他关于宿命人的消息,就赶紧告诉我一声。”
说完话,江落就准备离开。纪鹞子将他送到门外,江落走出殡葬店几步,忽然转过身问道:“纪鹞子,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纪鹞子纳闷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叫赵芝蓉。”
“能生下你这样的炼器天才,她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吧?”
纪鹞子失笑,“你太看得起我母亲了,她就是农村里的一个普通女人……”
他话音戛然而止。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又为什么能够和宿命人共孕一子?
纪鹞子神色变化不定,等他回过神时,江落已经走了。
江落是在提醒他什么吗……
纪鹞子表情凝重,他当机立断地关上了店门,定下了一张回老家的火车票,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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