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就是冬至。

  这是一年夜的日子,因此也被赋予了“至”“亚岁”之名,过起自然也隆重得很。

  前天晚上,如同除夕一样,全家人聚集在明德堂用饭。

  靖海侯坐在上首,四子三女都乖得么似的,谁都没有开口找事,荣二『奶』『奶』莫大『奶』『奶』,更是气气,妯娌亲睦,对柳氏也恭敬。

  柳氏呢,完全看不出对继子们的心结,全然一副慈母之态。

  程丹若不解,瞅了好几眼靖海侯,也没发他有多吓人。

  冬至正日,早膳清一『色』豆腐脑,美名曰“混沌脑子”,可以忘忧。

  ——为么不是吃了变糊涂,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就是吃吧。

  严严冬日,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汤,吃着确实舒服。

  用完早膳没多久,宫里人,皇帝赐酒,以示恩宠。

  免不了又一顿磕头。

  好不容易折腾完,回到自己院子,又更换陈设。

  悬挂《绵羊子图》,意思是“阳”,画三只羊,二卧一起,叫“开泰”。

  还画九九消寒图,样式不拘,反正一共八十一个空,每天填一笔,结束时,春天也就到了。

  程丹若不会丹青,就等谢玄英下朝回画。

  今天冬至,大朝会,皇帝也得起大早走流程,并在午设宴,款待群臣。

  晌午后,谢玄英才回家。

  屋第一件是就问:“有点心没有?”

  然有,今天的甜点也是固定的:赤豆粥、糯米圆子、馄饨、焦包(烤馄饨)、豆沙馅的冬至团子。

  他先喝了一碗红豆粥,接着吃掉了二十多个烤馄饨。

  “空腹饮酒了?”程丹若打量他。

  谢玄英:“没有,我按你说的,吃过『乳』饼才喝。”

  光禄寺的宴席一如既往地难吃,但点心还能啃两口,垫垫再喝酒。其他大菜,然是怎么端上,又怎么端了下。

  他吃了点心,舒口气,洗手换衣服:“等我画消寒图?不你画?”

  程丹若有点心动,她画解剖图,可惜不懂丹青。

  “嗯?”

  “不了。”她说,“改日吧,今天没空。”

  “那明天好了。”谢玄英说,“冬至有五日假。”

  程丹若:“是吗?”

  他:“你以前没有?”

  她面无表情:“没有。”

  谢玄英安静地闭嘴了。她羡慕他有假,可如今在家,何必羡慕,无非是在怀念初做女官的日子。

  在没有能力满足妻子野望的时候,还是不撩拨她比较好。

  “我画消寒图。”

  谢玄英识相地干活。

  画好两幅画,叫人挂起。程丹若看着无聊,准备回实验室奋斗,被他拉住。

  “冬至休沐,街上都罢市了,不许做活。”他说,“你无事,我你打牌。”

  程丹若犹豫了下,接受他的好意:“么牌?”

  “牙牌。”他很好说话,“你玩双陆也行。”

  程丹若:“赌钱吗?”

  他:“……你赌钱?”

  “不玩钱打么牌?”

  谢玄英:“也行。”

  然后,他把床头柜里的匣子输给了她。

  “银不多了,只有三千多银票,其他都是田契账本。”

  程丹若看他半晌,问:“……能不吗?”

  “为么?”

  “我没有拿这么多筹码你赌。”她收拾牙牌,一块块码整齐,“给我一两,我只押了这么多。”

  他摇摇头,打开匣子,给她一百两:“你没有俸禄了,一比一押注对你不公,我一比一百你赌。”

  她:“也不用……”

  “愿赌服输。”他把银票拍桌上,推过,“我还有很多,给得起。”

  程丹若沉默了会,慢慢拿过银票。

  他弯起唇角。

  冬至夜很。

  -

  冬至后,就是腊月。

  程丹若在大蒜素、糖浆、醋酸里回挣扎,但做出的成品不能说成功,也不知有没有失败。

  后,只好把糖浆密封保存起,测一测保质期能不能延。

  程丹若怀抱着侥幸之心,投入到过年的气氛。

  古代的年味真是重了。

  腊月有三腊,上腊“腊八”,腊“十六”,下腊“二十四”。

  腊八喝腊八粥,程丹若在宫里的时候,觉得粥挺好喝的,没到靖海侯府得赐的粥品,除了更好看,核桃、红枣、栗子都精雕细刻,全是手工艺品,味反而不怎么样。

  倒是宫里赏下的香炭,不止造型各异,味也不错。

  注:这日禁房事。

  十六腊,是程丹若关注的节日,按照习俗,需亲友互赠腊『药』。

  腊『药』不是一种『药』,而是指在冬日补的『药』。

  程丹若不知该做么保健品,很劝大家多吃点水果,但明智地保持沉默,在库存里挑了一个年代近的避瘟丹。

  方子出自《慈禧光绪医方选义》,『药』方为:生甘草1两,南苍术1两,北细辛1两,黄『乳』香1两,加红枣肉做成『药』丸。

  这不是内服的『药』,而是放在炭火上焚烧烟熏,算香料。

  重的是,这个方子经过代验证,确实可用。

  晏家肯定有,陈家也不能落下,王家她却犹豫了很久,起王咏絮的赠画,她临别时的不舍,终还是决定送。

  其他没了。

  她把剩下的交给谢玄英,让他送给自己的亲友。

  “帖子你写吧。”他,“正好他们的夫人走动走动,以后出门,也有相邀的人。”

  程丹若,点头认下:“给我一个名单。”

  谢玄英掏出名单。

  她:“……”早有准备啊。

  展开一看,二十多人,有翰林院的同僚,勋贵宗亲的朋友,军的熟人,并且非常贴心地帮她排好了优先级。

  如曹四、陆二(永春侯二子)等私交友人,写“一等”,目前的同僚是“二等”,其他锦衣卫、宿卫的熟人是“三等”。【穿】 【书】 【吧】

  上峰单独列了一排,写“特等”,备注:贵重为上。

  贵重?多贵重?

  程丹若的思路还在保健品上打转,绞尽脑汁找方子:“六味丸?”

  谢玄英:“?”

  “这个稳妥。”她说。

  这是经典『药』方,配方真的能背:地八山山四,苓泽丹皮三。

  《『药』典》里有成的配方,做起也简单得很,粉末加蜜制成蜜丸即可。

  她喜欢经过验证的方子,送人也底气足。

  “你吗?我给你留点?”她问。

  谢玄英顿时警惕:“方子报我听听。”

  “熟地黄、山茱萸、山『药』、茯苓……你干么?”她还没念完,就被他摁倒在暖阁上。

  他:“都是滋肾固精的『药』材,你说我干么?”

  程丹若:“……”其实是可以提高免疫力,对心血管预防肿瘤有好处,还能降低血脂。

  “你听我解释。”她,“其实——”

  一段时间后。

  “疼吗?”他『摸』着她的额角,轻轻吹,“可贴膏『药』?”

  程丹若对镜自照,额头撞得不是墙,而是抵在雕花的炕柜上,略有些红印。

  “没事。”她穿好寝衣,十分冷漠地通知他,“『药』不做了。”夶风小说

  谢玄英忍住笑,抱她坐到怀里:“本也不你做,送些人参就是了。”

  他握住她的手指,慢慢:“你亲手做的,给亲近之人就好,其他的不必费神,外头买就是。人家也不在意你的用心,何必白费心血?”

  “是我岔了。”程丹若『揉』『揉』额角,怀疑脑子被热气熏得糊涂了,“但这不是你借题发挥的理由。”

  别的好说,这事不能认。

  谢玄英她争辩:“你先疑我的。”

  “这是常用的滋补品。”程丹若一脸镇定,“你多了。”

  他白她:“有没有多,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了没有。”她别过脸,“算了,帖子有范文吗?”

  “叫一声好听的,就帮你拟。”他试图哄骗。

  “我还是自己写吧。”她掰开他的手臂,“困了,睡觉。”

  次日,上午。

  程丹若刚准备磨墨,就看见镇纸下压了一张折起的纸。

  展开一看。

  范文。

  今天十五,还是晴天,他凌晨三点就得起床,肯定是昨天写的。

  她丢到一边,心,故弄玄虚。

  砚台内积起不多不的墨汁,她放下墨锭,铺好信笺,然后……拿过范文,若无其事地抄了起。

  学霸的作业,不抄白不抄。

  抄这一回,下回她不就能自己写了吗?

  对照名单写好帖子,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才派人挨家派送。

  -

  腊后,过年就入倒计时。

  面对这个一年重的日子,靖海侯府的事务也越越多。

  程丹若不能再偷懒,被柳氏抓帮忙处理家务。

  莫大『奶』『奶』负责厨房、洒扫,荣二『奶』『奶』负责人情往,程丹若其实没么事做,不过帮柳氏算帐,对一对月钱之类的。

  许久没有拨算盘,还有些陌生,但算一会就找回了肌肉记忆。

  小学的珠算班没有白上。

  二十四,祭灶。

  二十三日的晚上,就提前准备好香花、酒果、糖饼,二十四日,正式祭灶。

  庭院里竖起高杆悬灯,以松木芝麻梗扎成架子,供上灶王爷,男子祭拜。

  女人在内室打扫灶台炉舍,燃灯默拜。

  二十五,上帝下界,稽善恶,不能说脏话。

  二十七,沐浴。

  二十八,松木过说,惠元寺见过的焦大郎了,给她带句话。

  程丹若极其惊讶:“怎么回事?”

  松木难得捞到在她跟前卖好的机会,忙说:“小人问过门房了,说是昨天早上就到了,在门口守了一夜,问他找谁也不肯说,就在后门等着,原还以为是谁家的亲人找了。小人今天回家,认出了他,他才说给『奶』『奶』磕个头。”

  程丹若望望天,昨天可下了好大的雪,不由纳闷:“何至于此?他父亲好了?”

  “他身上戴着孝,说是回家没两天,爹就了。”松木有心办好差事,问得相仔细,“他办好丧事,自己也咳了起。问大夫,大夫说,肺痨‘死后复传之旁人,乃至灭门’,不肯给他治,他只好吃了『奶』『奶』给的『药』,连吃五日,竟好了。”

  程丹若怀疑耳朵:“好了?”

  “是,他说自己不咳了,着『奶』『奶』又救他一命,一定给您磕个头。”

  “这就不必了。”程丹若思量片时,,“你跑一趟,带他找个大夫瞧瞧,是不是真好了。对了,玛瑙,拿面衣,你们两个都戴上。”

  松木立即应下。

  傍晚时分,他回说,找大夫看过了,其实没痊愈,阴阳两虚,底子空了,重开了滋补的『药』。

  但焦大郎身无余财,付不起『药』资,没。

  “小人将他安顿在了家里,『药』也买了。”松木使出十二分力气,,“可小人劝他用了再说?”

  程丹若了,说:“大过年的,难得他有这个心。你劝他先住下,吃着『药』,『药』钱由我给,同他讲明白,不是白给他治的,是我试试新『药』。”

  松木:“小人明白了。”

  她又拿了五天的大蒜素胶囊,若干份面衣:“『药』还是一天两顿,补气的也一块吃,但有一点,让他待在屋里不外出,你他说话,须戴上面衣,不得他同用碗筷,等人走了,所有器物全部放于滚水煮过,阳下晒一整日。”

  松木知利害,重复一遍,表示:“小人都记住了。”

  晚间,谢玄英便知了。

  他说:“肺痨过人,你叫人办事就好,可别见他。”

  程丹若心,我已经够克制了,不然代接种了卡介苗,基本不怕肺结核。

  “其实,我不看好。”她微蹙眉梢,“只是尽人事罢了。”

  大蒜素不是肺结核的对症『药』物,只能说对结核杆菌有抑制杀灭作用。在古代疗效明显,一则抗『药』有关,二则,恐怕是因为焦大郎吃得早,大蒜素对细菌的生抑制较为良好。

  但是否能治愈,真的很难说。

  甚至他九成的概率是肺痨,也有一成是其他病。

  就算对症且有效,代结核病的治疗疗程都够的,焦大郎又能吃多久呢?

  谢玄英安慰她:“毕竟是肺痨。”

  “是啊。”程丹若也开导自己,治愈不了,能够抑制生也是好的。

  多活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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