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怪不得晏鸿之没在,也放心她单独前来,这是安排了谢玄英把关?还是说,对方是他的熟人,准备做个中间人?

  “你已经回来了?”没别人,她就想在相亲前问点事。

  但谢玄英抬抬下巴:“门关上。”

  她一怔,扫向书架后,人已经来了吗?

  “你在找谁?”他走过去,手搭在门扉上。

  仆自茶房探出头,看着他。

  他面不改『色』地把门掩住。

  程丹若疑『惑』:“父说让见——”等等,晏鸿之说的什么来着?

  家世,兄弟多,文武双全……绪顿住,新梳理一下,嗯,应该不是。她继续往下说:“见什么人?”

  谢玄英听懂了,深吸口气:“不是人?”

  她:“……”

  他轻轻哼一声,搬过墙角的圈椅,言简赅:“坐。”

  书库就一把椅子,是仆平时休憩所用。程丹若犹豫下,道:“不用,站着就,你坐。”

  “坐下。”他道,“事情有点多。”

  是她误会了?这是有正事要她帮忙,不是相亲?

  程丹若他搞糊涂了,迟疑地落座:“什么事?”

  这一刻,谢玄英脑海中掠过无数情,无数诗词,无数理由,纷『乱』的绪似夏日的繁星,星星点点,闪耀缤纷。ωWW.chuanyue1.coΜ

  他抓不住最要的线头,理不出分明的脉络,只遵从本能的驱使,沉闷地吐出最终目的。

  “你能不能嫁给?”他问,“想娶你。”

  空气冻结,一片寂静。

  程丹若看着他,他就立在她半步远的地方,唇角紧紧抿着,面孔紧绷,喉结微微滚动,手藏在垂落的衣袖中,只『露』出分泛白的指节。

  这么紧张?

  他认真的?

  她愣了愣,不解地问:“什么?”

  谢玄英略微冷静了一,不答反问:“上次在这里和你说话,是了说王五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所以?”

  “你说,他想娶的是晏家的女儿,不是你。”谢玄英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想娶的就是你。和陈家没有关系,和师也没有关系,甚至和你程家也没有一点关系。”

  程丹若眨眨眼,这个展开有点出人预料,但勉强能理解:“有什么缘故吗?”

  她过于镇定,谢玄英觉得不对,反问:“你说什么缘故?”

  “你是觉得能够帮你,还是说,和成亲有什么处?”她给出路,念及他复杂的家庭状况,进一步拓展,“和你家里的矛盾有关?”

  谢玄英干脆利落地否认:“没有。”

  “那是什么?”她不解。

  “丹娘,和你说过,婚姻当以情系。”他正『色』道,“要娶你,自然是钟情于你。”

  程丹若有点蒙了。

  这个答案,从不在她的预想范围内,有什么事脱离了掌控。

  “你——喜欢——?”她费力地理解,“你认真的?”

  他点头。

  “这不可……不科……不……”

  她连续找了三个理由,都没说出口,一时语结。

  “觉得,”过了会儿,她找回组织语言的能力,继续沟通,“你可以对说实话。”

  这局面在料之中,谢玄英飞快道:“没骗你。什么要骗你?什么时候骗过你?”

  灵魂三问。

  “你确实没有骗过,但是……”程丹若犹豫片刻,仍觉匪夷所,“这事有不可议。”

  虽然穿越女的光环一直都很亮,但这么多年,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全然不曾想过他这的人会喜欢自己。

  反倒是婚姻,假如理由合情合理,她还不至于这么震惊。

  但爱情……“不太理解。”她困『惑』,“你怎么会喜欢呢?”

  “丹娘。”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不要妄自菲薄,你很,你都值得。”

  程丹若蹙眉。

  “其实,这不要。”谢玄英蹲了下来,手肘搭在圈椅的扶手处,与她保持一个亲密却不冒犯的距离,直视她的双眼,“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想娶你,你愿不愿嫁给。”

  这是个问题。

  但程丹若依旧答不上来,迟疑地看着他:“在考虑,可……”

  他忽然极度冷静,镇定道:“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只输在不是嫡长。你在吗?”

  她道:“这不要。”

  “母亲是继室,的两个兄长和嫂嫂,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你在吗?”

  进入考察公司环境的步骤,程丹若的路又清晰起来:“也还。不,这其实不是坏事。”

  谢家几房的争端,她略有耳闻,但有一点很清楚,有外敌人,内矛盾就不是最要的了。假如家庭太平,婆婆无事可做,多是要逮着儿媳作妖。

  “很。”他微微笑了,“那你还在乎什么?”

  程丹若看着他,缓缓道:“婚姻本身是不公平的。”

  谢玄英『露』出认真听的表情。

  “妻殴夫者杖一百,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至折伤以上减凡人等。”程丹若背出律令,“若夫殴骂妻妾,因而自尽身死者,勿论。”

  “你觉得会打你吗?”谢玄英难以置信,“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你。”

  婚姻的本质是剥削什么的,解释起来太复杂,她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男人能纳妾,女人不能。”

  这下谢玄英理解了,答得飞快:“不纳妾。”

  将来的承诺是一纸空文,谁信谁傻。

  程丹若冷静地指出:“男人婚前睡了通房,也不妨碍亲事,女人能吗?”

  谢玄英:“没有通房。”

  她:“没有说你。”

  他:“真的没有。”

  清幽的月『色』朦胧绰约,程丹若看着他。

  这张脸,无论何时看来都很有感,面如莹玉,朗目疏眉,头发丝都看,再夸张肉麻的诗文描写,放在他的身上,全都成了白描。

  真神仙中人。

  尤其阔别数月,他像又成熟了一,少年的秀气略微退去,愈发英姿勃勃,散发出强劲的生命力。

  说人话,十岁的青年,雄姿英发,嗯……上次的外,她还记得呢。

  但今天的话题关乎终身,她不得不提出猜疑。

  “你是不是,”她斟酌用词,“有隐疾?”

  谢玄英:“?”

  她客客气气:“你十岁了。”

  他:“所以呢?”

  她:“……”

  『迷』之沉默后,她惊了:“你真是处啊?”

  谢玄英给她两个字:“闭嘴。”

  程丹若闭嘴了,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

  不得不说,这是很大的诚,像单位给承诺:吃饭有食堂,交通有补贴,还免费分一套房给你。

  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分房子还让人舒坦。

  她开始相信他说的“喜欢”了。

  写一千遍《蒹葭》,弹一百遍《凤求凰》,栽一片桃花林,都比不上男人管住下半身。

  这点诚,真的很舒服。

  谢玄英感觉了她的松动,反而有外。他不理解她什么这么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心里有了人,如何能与别人耳鬓厮磨呢。

  男女之间,假使只是了传宗接代,和配种的马又有什么区别。

  他自己的马都舍不得随便配。

  “话虽如,”程丹若克制住了涌动的情绪,尽量理智,“婚姻于男人而言,利多弊少,对女人相反,如果得不想要的东西,不想冒险,你明白吗?”

  谢玄英回神,直截了当:“你要什么?”

  “要的丈夫像尊他的兄弟一尊,把当成独立的人看,让做想做的事,不要干涉,不要把当做他的附庸,他的财产,把当成他的盟友和同伴。”

  她口气坚定,“这不是条件,这是底线,这本就是该有的。”

  “丹娘,婚姻结两姓之亲,秦晋之,本该如。”谢玄英说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与家世无关,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共奉祭祀,合当以礼相待。”

  程丹若反驳:“与夫齐体,什么夫杀妻与妻杀夫不同刑?伦理纲常,难道不是夫尊妻卑?”

  他陷入沉。

  少顷,斟酌道:“这是不对的。”

  程丹若:“?”

  “乾坤有两仪,天地分阴阳,世间之始,源于夫妻。”他说,“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兄弟,有兄弟然后有上下。故夫『妇』如乾坤,地位相当,男女如阴阳,互表里,亦无尊卑之分。”

  程丹若竭力控制住表情:是她读书少了吗?

  他这话的,是不是夫妻地位相当,男女平等?

  “律法是治国之道,非圣人之道,愚民难教化,轻女男,也是无奈之举。”谢玄英说,“律法不是天理,刑罚在于安民,不该混淆。”

  程丹若:“……”

  她憋半天,干巴巴地问:“是吗?”

  “是。”谢玄英很认真地告诉她,“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夫和则妻柔,夫不则『妇』不顺。丹娘,若不能敬你,你也不必敬,若要你敬,必先敬你。”

  程丹若快要说服了。

  但,也仅仅是“快要”,这么多年的磨砺,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忘记的?

  “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若人人都能做,大家都是圣人了。”她疑问,“有自己想做的事,你能怎么支持呢?”Μ.chuanyue1.℃ōM

  谢玄英问:“你想做什么?”

  这次,她考了很久,才说:“想让自己过得,让百姓过得。”

  说实话,程丹若对自己的能力并不自信,不认自己能改变世界,这太难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有点不甘心,想做点什么。

  至于能做什么地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能力大,就多做点,能力小,就稍微做一点,无愧于心罢了。

  她等谢玄英的反应。

  他说:“与你所想相同。”

  程丹若摊摊手。事关后半辈子的职业发展和个人生活,再的脸也没用,不说点实际的,空谈无用。

  谢玄英读懂了她的,微微蹙眉,志同道合,其他的事还需要说吗?

  吧,假如丹娘想听。

  他试着梳理绪:“你成亲,你就不能在宫里当差了。”

  程丹若适时提醒:“对,必须放弃自己的前途,还有的俸禄。”

  谢玄英马上说:“银钱都给你,由你持家。”

  “还有吗?”

  “所有的事,商量着办。去哪里,做什么差事,假如政一方,该如何治国安民,都和你协商。”他说,“所有的东西,都有你一半。”

  谢玄英看向她,毫无犹豫:“人、钱、权,你与同享。”

  人和钱都不稀奇,当家主母都有,只有权……权力是男人才有的。

  程丹若愿考虑婚姻,所求的无非就是借用丈夫的手,获得一分权力。

  她想要的,他愿给。

  这笔生,确实可以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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