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偷画的贼既然连画都没带出金鳞阁,人自然也不会离开。对方青天白日的想用轻功翻墙离开太过显眼,只可能从后门溜走。
方才在金鳞阁内查看众人手心之时,楚熹年仔细看遍了屋内的每个丫鬟。最后发现除了神色慌张的凶手晴岚外,另还有一名丫鬟很是特殊。
不,应该不能说是特殊,只能说普通。那张脸的长相真是普通到了极点,让人无论看几次也记不住。
淡淡的眉,不大不小的眼,不高不挺的鼻子,不厚不薄的唇,就像一幅失了色的墨画,只能依稀瞧见朦胧的影子,怎么都看不真切。
楚熹年还记得广平郡王说那千面盗贼极擅易容之术,而这样一张普通的脸就像一张天然画布,具备了优越的易容条件。
他暗中关注着那名丫鬟,无意中听到对方与管事妈妈说话,说要出府采买绣缎。故而让车夫把车驾到后门,守株待兔。
谢镜渊不明白楚熹年为什么执意要抓一个小贼,因着荷包的事,说话难免风凉:“楚熹年,你断案断上瘾了,一个偷画的毛贼也值得你抓?”
楚熹年道:“将军难道不知’用其才而不用其人‘,她虽是贼,可有常人难及的本事,我们不妨利用一二。”
他话有深意,然而未等谢镜渊想明白,便瞧见一名粉衫丫鬟从广平王府后门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她五官寡淡,一张白白的圆脸,唯一有点色彩的便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十五六岁的年纪。
谢镜渊皱了皱眉,发现那女子走路无声,步法轻飘,显然是一名轻功好手。
楚熹年笑了笑:“将军,鱼儿出来了,你可抓得住她?”
谢镜渊闻言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没好气道:“你想让本将军替你抓女人?”
他发现了,楚熹年近日实在有些不安分,烂桃花也有些过于多了。现在更过分,居然让自己给他抓女人。
楚熹年按住他的手,温声劝道:“此人有大用,将军就当帮我一回。”
谢镜渊:“……”
*
近日刚在京城闯出了几分名堂的小毛贼芊芊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不走运,原本要偷的名画没捞着不说,还莫名其妙目睹了一场杀人案。
她的心理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两个阶段:穿书吧
#卧槽,我偷的画被人找出来了#
#卧槽,我旁边这个丫鬟居然杀了人#
综上所述,她觉得广平王府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年偷盗生涯的直觉与经验告诉她,走为上策,再留下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因着出了命案,广平王府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人自顾不暇。芊芊偷偷从后门溜出来,刚准备拍拍屁股走人,结果还没等走到到街拐角,后腰便是一麻,被人点了穴道,紧接着晕头转向的被扔上了一辆马车。
“你要的人。”
谢镜渊将那粉衣丫鬟扔到楚熹年面前,拧眉用帕子擦了擦手。一个小毛贼罢了,轻功或许极高,真正打起来却不怎么样,一招便被掐住了要害。
楚熹年倒没想到谢镜渊动作这么快,略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他吩咐车夫驾车回府,而后视线慢慢落在了面前的粉衣女子身上。
芊芊对楚熹年印象极深,这不就是今天把画找出来的那个人吗?!她心中悄然升起警惕,暗暗叫苦,自己在河边走了这么多年,竟也有湿鞋的时候。
芊芊装傻不知:“敢问楚公子抓奴婢做什么,奴婢乃是广平郡王的贴身丫鬟,竟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
马车摇摇晃晃,已经驶向了将军府。
楚熹年仍是清风明月般的姿态,慢慢端详她,不恼不怒,只笑说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芊芊闻言心里一咯噔:“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楚熹年示意了一下她鼓鼓囊囊的袖子:“姑娘身上必然藏了不少好东西,若是交到郡王面前,你猜会如何?”
贼不走空,她没偷到孟溪亭的画,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找补找补。例如偷些珠宝首饰什么的。
芊芊闻言下意识捂住袖子,心知自己这是碰上硬茬了。有心想溜,可那名带面具的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目光森森,直接让她从头凉到了脚心。
芊芊咬牙:“公子捉我必不会是为了献给小郡王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楚熹年却不答,只道:“回府再说。”
谢镜渊幽深的视线在芊芊身上慢悠悠打了个转,直把后者盯得脊背发寒,这才勾唇轻笑道:“他想带你回去当他的第十三房小妾呢。”
楚熹年立刻看了过来:“将军莫要胡说。”
谢镜渊挑眉反问:“难道不是?”
楚熹年:“自然不是。”
不是?那就好办了。
谢镜渊的眼神终于敛了锋芒,不像刚才刀似的扎人。然而芊芊依旧没觉得自己有半分好受,等马车到了将军府之后,她直接被人带到了一间待客用的房间里。
周围摆设说破不破,说好不好,但总比地牢强一些。外面守着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插翅也难飞出去。
楚熹年并不着急审她些什么,先关一晚上磨磨性子再说。由丫鬟伺候着更了衣,闭目躺在榻上休息,毕竟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有些耗费心神。
谢镜渊见楚熹年似乎睡着了,走到屏风后面,随手翻了翻对方替换下来的衣裳,然而找遍了每一处地方,就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暗恼。
“将军可是在找此物?”
楚熹年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指间夹着一个精巧的小荷包,对着谢镜渊晃了晃,连眼皮子都没掀,声音却藏着笑意。
谢镜渊被抓包,难免有几分尴尬。他见楚熹年还留着那个荷包,无声咬牙,直接走到榻边落座:“怎么,楚大公子这是动了慕艾之心,真想娶个漂亮姑娘回来不成?”
一双狭长的眼直直盯着楚熹年,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楚熹年却答非所问的纠正他:“将军,熹年在家中排行第二,是楚二公子。”
谢镜渊不理,直接将荷包拿了过来,然而楚熹年竟未松手。他们一人捏一边,无声较上了劲。
楚熹年睁开眼,似笑非笑的低声道:“将军忘了?我说过,你若想要荷包,该拿旁的东西来换才是。”Μ.chuanyue1.℃ōM
谢镜渊可以抢过来,反正楚熹年力气不如他。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抢来没什么意思,换也没什么意思,要楚熹年心甘情愿给了他才好。
谢镜渊冷冷挑眉,心中更恼:“我若不换,你待如何?”
楚熹年笑意愈深:“将军若不换,这荷包自然是归我。”
他说着,微微用劲便将荷包抽了过来,当着谢镜渊的面打开,饶有兴趣道:“将军说里面会不会藏了信笺?”
女子以簪子香包示爱,里面必然少不了用来传情的书信。
谢镜渊见楚熹年打开荷包,心中莫名一紧,嘴里却不屑讥讽道:“藏了又如何,一个破荷包,一张破纸便让你动了心?”
“将军有所不知,这贵重的并非物品,而是心意。”
楚熹年竟真从荷包里抽出了一张信笺,他正要打开来看,怀里却忽然一沉,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砸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谢镜渊对自己伸出了手,语气冷冷道:“荷包拿来,我用我的玉佩换,你总该满意了吧?”
楚熹年下意识就将荷包给了他。
谢镜渊拿了荷包,原本想扔进炉子里烧了,低头看了眼,不知怎的,却又觉得这样做没意思极了。一言不发的走进内室,躺上床闭着眼睛睡觉了。
帐幔滑落,将他的身形遮得朦胧不清。
楚熹年这个时候才看清怀里的东西,却见是谢镜渊贴身佩戴的那块玉牌,上面刻着“兰亭”二字。犹记得自己上次不过盯着多看了两眼,对方便老大的不高兴,阴恻恻说了一堆恐吓的话。
楚熹年不知道这块玉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也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只能依稀猜测这块玉对谢镜渊来说很重要。
结果对方就这么给了自己?
只为了换一个可有可无的荷包?
楚熹年捏着那块尚有余温的玉佩,怔愣了许久,而后看向内室里躺着的人,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起身静悄悄走了过去。
“将军?”
楚熹年声音低沉轻缓,如他整个人一般,不急不躁。他在床边落座,见谢镜渊背对着自己,出声问道:“将军睡了么?”
“……”
谢镜渊闭着眼,不说话。那枚荷包被随意甩在枕头边,看起来孤零零的。
楚熹年见他不理自己,笑了笑。干脆解了外裳,像往常一样钻进被子里,替谢镜渊取暖,从后面把人拉进了怀里。
谢镜渊拧眉,刚想推开他,楚熹年却将一只手伸到了他眼前。修长的指尖绕着几圈红色的线,线的尾端坠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兰亭”二字清晰可见。
“兰……亭……”
楚熹年在他身后,忽然缓慢念出了这两个字,引得谢镜渊身形一僵。却听对方继续道:“此物对于将军来说只怕有些重要,还是拿回去吧,我方才不过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谢镜渊没动。
楚熹年便以为他还在生气,捡起枕边的荷包,对准屋内取暖用的火炉轻轻一扔,只见一股青烟冒出,东西顿时烧得不成了形。
楚熹年出言解释:“我本也没想要,只是觉得不好随意扔了旁人的东西。”
谢镜渊终于肯说话,睨了他一眼:“那你还扔?”
楚熹年在枕边支着头,笑看了他一眼:“我恐将军不高兴。”
语罢将那块玉往谢镜渊眼前递了递:“将军收回去吧。”
谢镜渊后背紧贴着楚熹年灼热的胸膛,一时间竟感觉温度有些烫人。他听见楚熹年的解释,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神情,语气生硬道:“给你便拿着,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
楚熹年看了眼手中的玉佩,仍是有些犹豫:“可……”
“可是什么可是。”
谢镜渊终于转身看向了他,目光不善,指尖轻点着楚熹年的胸膛,在他心脏处慢慢划了一个圈,不怀好意的勾唇道:“你若觉得不好意思白拿,便从身上剜一块肉给我如何?”
楚熹年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按住谢镜渊乱动的手,也按住了心底刚才微妙的骚痒:“……将军要我的肉做什么,我又不是唐僧,吃了能长生不老?”
那块玉就隔在他们相触的手中,按紧了有些硌人。
谢镜渊看了楚熹年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只盯着那块玉道:“戴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摘下来。”
楚熹年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了。
谢镜渊:“还有,以后不许接女子的荷包,任何女子。”
楚熹年笑了笑,觉得这话好生没理:“她们若是执意要扔过来呢?”
谢镜渊冷笑一声:“你不会砸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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