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闻言愣了一瞬,有些诧异,他眨了眨眼,然后慢半拍地伸手接过:“你不是不吃么,怎么又跑过去买了……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他说完把冰淇淋另外完好的半边递给邵衾寒,示意他也尝一口。

  邵衾寒没动,盯着冰淇淋,显得有些犹豫,然而还没等说些什么,前台的服务员就报了他们的桌号。沈凉闻言也顾不上冰淇淋了,赶紧拽着邵衾寒进店落座。

  那份冰淇淋到底也没吃上,在化成水的前一秒,全进了沈凉的肚子里。

  于是邵衾寒发现了,有时候犹豫不决也挺耽误事儿的。

  他们落座没多久,服务员就拿来了菜单,沈凉点了几道清淡的菜,邵衾寒点了几道辣菜。于是等菜上桌的时候,两边的菜堪称泾渭分明。

  阳光顺着落地窗跌进桌沿,餐厅的空调不断散发着冷气,感受到明亮温暖的同时又隔绝了外间的烈阳。

  邵衾寒不吃辣,这些菜只能是给沈凉点的。

  沈凉直到这个时候才惊觉对方不知不觉真的变了很多。他抬眼,看向桌对面安静吃饭的孤僻男子,有些出神,忽然想起了韩少白在酒吧曾经说过的话:

  “门没锁,他自己不愿意出来。”

  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

  邵衾寒一直觉得,爱一个人就要留住他,永远和他待在一起。那间房里面躺着的人对他来说,也许不是两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他最亲的人。

  只可惜,他母亲爱着画家,他父亲爱着母亲。到头来,这两个人都互相为自己的挚爱而死,邵衾寒反而显得多余。

  活着,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抛弃。

  沈凉忽然明白了邵衾寒的执拗来源何处,他慢慢捏住筷子,然后给对方夹了一些菜,叮嘱道:“多吃点。”

  邵衾寒抬眼,有样学样,给他也夹了几筷子菜,神情认真。

  沈凉忽然笑了笑。

  邵衾寒自动理解为嘲笑,立刻搁下筷子:“你笑什么?”

  沈凉装傻:“我没笑啊。”

  他说:“就是觉得你快出师了。”

  出师了就可以去追沈炎了。

  沈凉其实有认真掐算过剧情,如果发展没有出现误差的话,这个时候苏青砚应该迫于家里的压力在和沈炎商谈分手,并且准备和另外一个女人订婚。

  沈炎会失魂落魄很长一段时间,邵衾寒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成功几率相当大。

  俗话说得好,背后不能念叨人。就在沈凉一个人在内心默默盘算的时候,只见餐厅二楼忽然下来一名步伐匆匆的男子,直接推门冲了出去,非要形容的话就像受了什么打击,就差捂着脸哭了。

  一名西装男子紧随其后,也跟着追了出去。

  沈凉眼睛尖,发现那两个人好巧不巧正是沈炎和苏青砚,顿时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妈的,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怎么出来约个会还能碰见这俩货闹分手?世界太小了吧?!

  沈凉再一次对自己作品的狗血程度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

  邵衾寒见状皱了皱眉,似有所觉的回头看向身后,沈凉眼疾手快把他的脸掰了过来:“别乱看,低头吃饭。”

  苏青砚和沈炎还没走远,就站在大街口,一个大受打击,一个努力安慰,搂搂抱抱哭哭啼啼的不知道干什么。从餐厅落地窗看得清清楚楚。

  邵衾寒直觉有异:“到底怎么了?”

  沈凉怕他黑化度又上涨,说什么也不让他看,干脆把位置挪到了邵衾寒身边:“没什么,一对小情侣吵架。”Μ.chuanyue1.℃ōM

  邵衾寒不信:“吵架为什么不让我看?”

  “啧,”沈凉满口胡诌,“我俩今天第一次约会,看别人吵架不吉利。”

  他怕邵衾寒扭头往外看,侧身把玻璃窗挡得严严实实。邵衾寒本来也不喜欢凑热闹,看了眼沈凉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什么都没说。

  他们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吃完了一顿饭。

  期间沈凉一直在似有似无的往外看,最后发现这出分手闹剧以沈炎扇了苏青砚一巴掌作为结束,两个人终于离开了餐厅门口。

  真是热闹又狗血。

  沈凉终于松开邵衾寒,若无其事的问道:“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去看电影。”

  邵衾寒:“嗯,吃饱了。”

  电影院就在商场七楼,他们直接坐电梯上去了。离开餐厅前,邵衾寒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收了回来。

  沈凉看电影没有什么偏好,哪个评分高就看哪个,选了当下比较热门的一部悬疑破案片。

  邵衾寒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电影开场的时候,他站在漆黑的影厅里面,连位置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沈凉站在他身后,出声提醒:“第七排,往前走。”

  邵衾寒习惯了黑暗,行走无虞,闻言走向了第七排。沈凉怕他摔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他们在靠后的位置落座,这个时候影厅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邵衾寒左右看了一圈,结果发现这一排只有他们两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我们这个位置很差吗?”

  沈凉看向他:“怎么了?”

  邵衾寒:“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

  沈凉哦了一声:“因为这一排的位置全都被我买了,你不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挨着吗。”

  “……”

  邵衾寒没说话,身形缓缓倒入椅背,眼前的大屏幕正在播放广告。白色的光点在眼前跳跃,在漆黑的影厅中是如此醒目。

  “喂,”沈凉坐在旁边,忽然出声,“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我今天心情好,带你一起做了。”

  邵衾寒眼皮子都没抬:“打断你的腿算吗?”

  这是沈凉当初逃跑被抓回来,邵衾寒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念头。

  凶残。

  沈凉手里有一桶爆米花,他嚼着嚼着,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吃了,似笑非笑的提醒邵衾寒:“这句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别对别人说,容易吓着人。”

  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别人”指的是谁。

  邵衾寒闻言不知为什么,又开始无端烦躁起来。他闭眼调整了一下坐姿,强迫性把注意力投向屏幕,结果电影开头就是一个昏暗幽闭的房间,以及地板上缓慢流动的鲜血。

  邵衾寒握住扶手的手缓缓收紧。

  电影开篇,就是一名男子杀害妻子,有条不紊处理尸体的过程。大概因为画面血腥,所以导演进行了虚化处理,镜头一直对准地板,使得观众只能看见凶手来回走动的脚步以及地上斑驳的血痕。

  很容易让人猜出发生了什么。

  沈凉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想到电影居然是这种内容。他在黑暗中不着痕迹的往身旁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莫名有些担忧邵衾寒,然而因为视线昏暗,他看不清男子的神情。

  电影还在继续。

  男人处理尸体的时候,他六岁的女儿就站在门后,目睹了全程。随后因为受到惊吓患上失语症,在警察来调查的时候,半个字也说不出。

  整部电影都在围绕着这个案件徐徐展开。

  沈凉只觉得里面的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无形的刀,忽然有些后悔选了这部电影,慢慢放下爆米花桶。

  “不好看,”

  沈凉说,

  “要不我们走吧……”

  他只是喜欢看热闹,并不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邵衾寒没动,他坐在原处,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前方闪烁变幻的画面,一帧一帧仿佛都被放慢了速度:“……看完再走。”

  声音如常。

  沈凉只得陪他一起。他们看完了警察引导小女孩说出真相,最后把凶手抓捕归案的全过程。期间邵衾寒一直没什么反应,但太过平静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两个小时后,电影散场了,头顶灯光刷的一声亮起。观众对于电影中的惨案仍感到唏嘘,小声议论着,陆陆续续离开了影厅。

  沈凉起身,见邵衾寒没动,轻声提醒道:“我们走吧,电影放完了。”

  邵衾寒闻言终于回神。他用手撑着从座位上缓缓起身,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形晃了两下,连站立都困难。沈凉眼疾手快扶住他:“你没事吧?”

  邵衾寒喘了口气,一张脸在灯光下白得几近透明。他盯着沈凉,然后扯了扯嘴角,说了六个字:“电影挺好看的。”

  沈凉再缺心眼也知道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跟着说:对,没错,是挺好看的。

  事实上,他现在很想跟推荐这部电影的人干一架。

  “走吧。”

  沈凉见打扫的保洁阿姨进来,把邵衾寒拉出了电影院。现在外面天色擦黑,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头满是拥挤的行人,稍不留意就会被挤散。

  车停在马路对面。

  沈凉牵住邵衾寒的手,这才发现他掌心一片黏腻冰凉,顿了顿,牵着他继续往对面走去,哪怕人群拥挤也没松开半分。

  “你看,牵紧一点就不会走丢了。”沈凉说。

  邵衾寒破天荒的沉默,任由沈凉牵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上车之后,他才闭目靠着车窗,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有妈妈吗?”

  沈凉闻言发动车子的手一顿,不由得从后视镜中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他看起来很像没妈的人吗?

  这个问题问的真没水平。

  沈凉神色微妙的睨了邵衾寒一眼,挑眉道:“我没妈,说出来你不信,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邵衾寒闻言竟然笑了笑,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难言的复杂,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意,只是很快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

  沈凉发动车子,两个小时之前他就后悔看了这部电影,现在依旧有些后悔。

  邵衾寒却主动开口:“电影不错,你觉得呢?”

  沈凉点头:“嗯,好看。”

  邵衾寒又说:“我这辈子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好像都是跟你……”

  窗外景物倒退,人流拥挤不歇,他没头没脑说出这段话,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沈凉闻言摩挲着方向盘,嗓子莫名有些干涩。他喉结上下滚动,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习惯性保持一种玩笑的语气:“你信不信,这要是在小说里面,我俩指不定是一对呢。”

  邵衾寒闻言,慢慢偏头看向他,落日的余晖让浓密的睫毛多了一层金光,语气认真:“是么……”

  沈凉笑的没心没肺:“假的,骗你呢。”

  邵衾寒冷冷扯了扯嘴角:“我最恨别人骗我。”

  沈凉又改口:“这不叫骗,这叫玩笑。”

  他们一路气氛微妙的回了家,沈凉照旧把邵衾寒送到房间门口,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叫住了:“沈凉——”

  “嗯?”沈凉下意识回头,“怎么了?”

  邵衾寒盯着他,目光晦暗,左手落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按下,好半晌才出声问道:“你说小女孩的妈妈会不会恨她?”

  “事发的时候,她明明可以报警,却没有报警……”

  “明明可以对警察说出真相,却因为害怕开不了口……”

  邵衾寒无声动了动唇,神色死寂:“她会恨她吗?”

  他的关注点与所有观众都不一样,旁人都在唏嘘凶手的残忍,女孩的遭遇,只有他问出了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不会,”

  沈凉连犹豫都没有,慢慢道,

  “凶手的罪行不该牵扯到无辜者的身上,如果说母亲是第一个受害者,那么女孩就是第二个受害者。”

  沈凉罕见有这么正经的时候:“邵衾寒,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完美的人,我们都会害怕,会恐惧,但这并不是罪过。”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灯光在邵衾寒身后拉出了一道斜影,扭曲变形。

  邵衾寒没说话,他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沈凉腿都有些站麻的时候,才终于扯了扯嘴角:“是么?”

  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问谁。

  他说完拧开房门,露出里面的一线黑暗,正准备踏进去,身后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邵衾寒,一个月时间已经到了,我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

  沈凉说:“我就在隔壁,你如果有事,随时叫我。”

  邵衾寒闻言没有回头,直到耳畔响起沈凉回房关门的声音,他才终于慢慢仰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上方的吊灯,眼眶泛红,费劲喘了口气——

  那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长达二十年都没给予半分喘息的机会。他曾试图逃脱,却又被亡人攥住脚腕,拉扯着难以离去,最后一点点的陷入了泥泞。

  邵衾寒逃似的回到了房间,步伐仓促慌乱。他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最后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熟悉的黑暗给了他一丝平复,还有无尽的荒芜。

  邵衾寒不顾医生的药量叮嘱,从抽屉里面找到药瓶,然后指尖颤抖的倒出药片,数也未数,直接吃了进去——

  却没有尝到熟悉的苦涩。

  他舌尖传来一丝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无声蔓延扩散,越来越甜。像是孩童时期吃过的糖,带着久远且熟悉的感觉,在记忆中却早已寡淡褪色。

  “……”

  邵衾寒察觉到不对,身形僵了一瞬。他眼睑微颤,慢半拍打开台灯,把药瓶里剩下的药倒入掌心,却见里面装着的全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果。

  浅粉色的,半透明的,糖。

  他早就不该再服用的药,被人换成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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