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破甲率兵追赶,却没想到中途横遭阻拦。他并未认出乔装蒙面的轩辕清,却一眼认出了为首的人乃是太子赵素,当即面色大变,一面拔剑厮杀,一面厉声斥道:“太子殿下!你带兵相助反贼,莫不是想叛国不成?!”

  赵素充耳不闻,只带兵奋力冲杀,周身寒气四溢,在一处狭隘的山道间将殷破甲一群人堵得进退两难。刀剑相击,鸣响阵阵,头顶阴云滚滚,杀声不绝于耳。

  殷破甲带的全是精锐高手,赵素这方已然阻拦不住。容宣看出那些兵马对于赵素的身份有所顾忌,出手不敢下死招,撕下一片黑布蒙面,隔着人群高声喊道:“殷破甲!今日皇后落葬,殿下率兵相送,你竟敢带人横加阻拦,还不快快住手,殿下若有分毫损伤,尔等万死难辞其咎!”

  殷破甲带来的部将乃临时从城门抽调而来,并非他的亲兵,无缘无故与太子起了冲突本就心惊胆战,打起来束手束脚。骤然听闻容宣的话,下意识纷纷停手,面面相觑。

  对储君出手,无异于刺杀君上,这可是诛连之罪啊!

  殷破甲怒极:“混账东西!本将军追的是潜逃回燕的姬凡等人,何时阻拦太子送葬了!”

  容宣指向一旁的皇后棺椁,厉声质问道:“殷破甲!皇后棺椁在此,你是看不见吗?!你在国母灵前刀剑相向,故意拖延落葬时辰,大不敬之罪已犯其二,还不住手!”

  赵素目光一凛,很快明白了容宣的意思,长剑一指,顺着他的话冷冷道:“本太子今日护送皇后出灵,乃行孝道之举,天经地义!殷破甲,你不仅带兵阻拦,还在母后棺前大肆砍杀,此乃诛连之罪,尔等速速退下,孤既往不咎!”

  都不用殷破甲下令,那些人马闻言便已无意识后退了三步。殷破甲见状面色难看,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他恐姬凡离周追赶不上,握紧手中长剑沉声道:“太子殿下,末将奉陛下之命捉拿燕太子回京,无意冒犯,此事耽搁不得,还请殿下让路!”

  后面几个字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山道狭窄,他们两方人马已经将路堵得满满当当。除非一方后退避让,否则另外一方是决计过不去的。

  容宣声音凛然:“不过逃了区区几个人罢了,如何有国母落葬之事重要。太子乃半君之位,群臣见其尚需叩拜,殷破甲,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让殿下给你让路?!”

  殷破甲再傻也看出来赵素分明是故意阻拦了,顿时又惊又怒:“太子!你就不怕我回京将此事禀告圣上吗?!”

  赵素在一片风沙中直视着他,目光毫不避让,冷冷道:“殷将军只管去就是了,最好现在就去。”

  殷破甲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头顶却忽然响起一阵迅疾的风声,有碎石掉落。抬眼一看,却见山谷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青衣女子,气势浩如渊海,双手抱剑,赫然是周兮琼,不由得大喜过望:“周大人!”

  周兮琼奉周帝之命前来捉拿姬凡。若是不能生擒,便直接取其性命。她虽未必能与那燕国数千兵马相抗,但万军阵中只取一人性命,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她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最后又看向殷破甲,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听不出情绪的冷冷问道:“姬凡逃往了何处?”

  赵素与容宣闻言心中俱是一沉。周兮琼以剑法轻灵著称四国之间,却无人得知她轻功亦是当世绝顶,最擅刺杀之术,姬凡等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她追上。

  燕国大将军韩啸云虽也在队伍中,但他年事已高,与周兮琼对上未必能占得什么便宜。后者若是隐于林间暗中刺杀,并不正面对上,只怕防不胜防。

  周兮琼打不过姬凡那兵马数千,

  但她却可暗中刺杀,只取一人性命!

  殷破甲高记声焦急道:“姬凡带着兵马已遁入北山,周大人快去追赶!若是不能生擒,便就地取其性命!”

  容宣闻言目光一冷,看向殷破甲的时候已然带了杀气。赵素亦是进退两难,她虽能带兵拦住殷破甲,却是决计拦不住周兮琼的!

  周兮琼闻言看了眼北山密林,又看向殷破甲:“姬凡交由本大人来擒拿,殷将军搅扰皇后落葬,立刻协助太子将棺椁送往皇陵,不得有误!”

  语罢用轻功离去,隐入山谷密林间,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赵素眼见她离开,面色沉凝,身后却陡然响起了容宣刻意压低的声音:“无碍,殿下送皇后落葬吧……”

  周兮琼自有旁人阻拦。

  在北山的必经之路上,一名黑衣男子早已等候多时。他脸上扣着一块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不难从被寒气打湿的衣服看出,他在此处至少已经埋伏了一夜的时辰。

  容正青隐在树梢上,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揉了揉手腕,内心叹道真是年纪大了,身子骨都遭不住了。就在他准备换棵舒服点的树继续埋伏时,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视线里,对方在林间飞速纵跃,快得好似一抹闪电。

  容正青见状眼睛一眯,反手抽出长剑,直接飞身跃下了树梢。他剑风迅疾霸道,有劈山之势。周兮琼原本正在追踪姬凡等人。忽然察觉身后劲风袭来,本能侧身闪避,却见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朝自己持剑刺来,目光顿时一凛。

  高手一出招,自然不同凡响。

  周兮琼本能察觉来人武功不低,立刻拔剑相迎,与对方直直碰上,竟是被硬生生逼退了数十步之远,虎口震得生疼。她一向古井无波的面色终于有所变化,心中隐隐觉得如此霸道的招数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容正青爽朗一笑:“在下一介江湖草莽,早已退隐多年,没什么名号。只是阁下今日若要过此山去,是万万不能的!”

  语罢再次出剑袭击,招式大开大合,霸道十足,宛如蛟龙出海,又如鹰鹏震翅。周兮琼擅刺杀隐匿,隐于暗处才是她的长处,如今正面迎上难免吃亏。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过了数百招,在容正青刻意留手的情况下,拼了个难分伯仲。周围的密林被他们剑风所伤,早已枝叶俱断,形成一片圆形的真空地带。周兮琼面色苍白,只觉双臂刺痛难忍,她一面艰难招架容正青的招式,一面努力辨认他的武功来路,如此又拼了数个来回,最后终于从一招“闭门谢客”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惊骇出声:“叶生尘——!!”

  早前便说过,抛开那些隐姓埋名的高人不提,当世之内数得上来的一品剑宗只有五个:北燕韩啸云,卫国陆凡翁,西凉左丘年,余下两者便是大周的周兮琼和叶生尘。

  前面几人或为将为帅,为官为宰,效力皇族,又或者闭关修炼,参透武学,试图剑道大成,但都有迹可循。唯有叶生尘,旁人只知他天性不羁,喜欢云游四海,已经多年未有人见过他的踪迹了。

  但只有早些年混迹江湖的老人才知道,叶生尘是被迫退隐的。当年一品剑宗共有五人,各有千秋,但论招式,叶生尘当拔头筹。他年轻时是个武痴,四处找人比武,这也就罢了,却偏偏悟性极高,将百家剑术的弱点与死穴都研究了个透彻,记录成册,犯了大忌,引得群雄追杀。

  他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被迫退隐,踪迹全无。

  周兮琼天纵英才,平生未逢敌手,唯一一次落败便是数年之前,引以为豪的刺杀之术被叶生尘用一招“闭门谢客”轻易所破。今日再见此招,焉有不识之理!

  容正青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周剑宗,数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目力敏锐,竟然还能认出老记夫。不过从前旧事,不必再提了!”

  容正青就是隐姓埋名的叶生尘!

  周兮琼狠狠皱眉:“叶生尘,你是周人,为何要替燕国效力?!”

  容正青闻言不语。燕国也好,周国也罢,宝贝独子只求了他这么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拦下周兮琼,他岂有不应之理。思及此处,也不再手下留情,拼尽全力与周兮琼对打,最后一掌将她击退数米之远。

  周兮琼以剑刺地,险险稳住身形,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出来,只觉气血翻涌。她心知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姬凡等人了,叶生尘剑术比数年前还要精进,再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会命丧此处。

  当下也不再纠缠,立刻拔剑后撤,转身用轻功离开了此地。

  此时夜色渐深,皇宫已经乱作一团。先是燕国太子带着私兵潜逃回国,后又有驸马殿前告状,说姬凡打晕自己,挟持公主离京,请周帝速速派兵追赶。桩桩件件加起来,周帝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尤其当殷破甲与赵素一起把皇后棺椁葬入皇陵,回宫觐见之时,更是又牵扯出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破官司。

  “启禀陛下,微臣今日奉命捉拿姬凡等人,不曾想太子殿下故意带兵阻拦,致使燕国余孽潜逃。姬凡麾下三千精兵,有两千余人被烟年公主带离京城,另还有百人被汝陵郡王带出。此三人行叛国之举,其心可诛,恳请陛下严惩!”

  殷破甲跪在堂下,语罢对着周帝重重叩首,咬牙切齿,可见是恨到了极致。

  他身旁另还跪着哭哭啼啼吓傻的赵烟年,一脸蒙冤的燕凤臣,神色平静的赵素,以及闻风赶来的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刚进殿门,别的没听见,刚好听见殷破甲说纳兰春有叛国之举。哪里忍得了别人把屎盆子往自己宝贝儿子身上扣,直接箭步上前,柳眉倒竖,对着殷破甲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混账!汝陵郡王何时得罪你,你要如此诽谤于他!”穿书吧

  永宁公主颇受先帝宠爱,也不是个好惹的性子,纳兰春横行霸道有一大半都是随了她。这一巴掌直接把殷破甲给扇懵了,脸上留了三道长长的指甲印。www.chuanyue1.com

  “汝陵郡王平日虽然胡闹混账了些,可他乃是一国郡王,有什么理由去襄助那些燕国余孽。不过就是带了数百人上山打猎,也值得你在陛下面前说嘴?!”

  永宁公主打完了巴掌,随即又跪在周帝面前,红着眼睛哭哭啼啼解释道:“皇兄,春儿这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哪儿有胆子做这种事。臣妹听闻消息,立刻就回府清查,发现确实少了数百家仆,皆都随他上山打猎去了,怎么会是燕国余孽呢。”

  府上少了数百家仆的事是假的。可永宁公主为了给纳兰春洗罪,也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了。

  殷破甲被当堂掌掴,脸色青青白白,异常难看,出声质问道:“汝陵郡王早不上山,晚不上山,为何偏偏今日上山?!”

  永宁公主闻言凤眼圆睁,好似要喷出火来:“你早不封城门,晚不封城门,为何偏偏要在我儿上山打猎的时候封城门?!莫不是故意与我纳兰府作对?!”

  殷破甲冷笑连连:“先有烟年公主出城在先,后有汝陵郡王出城在后,太子又带兵出城拦截,你们三家一向亲密,若说没有串通合谋,谁会信!”

  周帝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重重一拍桌子,声音震彻大殿,将众人吓得齐齐一颤:“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给朕一五一十说来!”

  燕凤臣跪在旁边,低头小声解释道:“太子殿下今日忽然找儿臣饮酒,结果……结果趁机打晕了儿臣……挟持公主离京……”

  赵烟年哭得一抽一抽,眼泪汪汪,对周帝用手比划道:“他……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记好吓人……说我如果不听他的……就杀了我……”

  永宁公主也用帕子擦眼泪,眼睛红红道:“春儿听闻太皇太后身子骨畏寒惧冷,说要上山替她猎一只上好的白狐做披肩,这才带人出城打猎。”

  赵素神情平静,用容宣教她的借口解释道:“儿臣听闻母后落葬,想送她最后一程,尽一尽为子本分,便带人强行出城。瞧见殷将军带兵追赶,误以为他要捉拿儿臣,这才起了冲突。”

  殷破甲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目光狠狠盯着他们四个,只恨不得能剜下肉来,咬牙切齿道:“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又扭头看向周帝:“陛下!万万不能听他们砌词狡辩啊!姬凡离京必然有人暗中相帮,否则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去!”

  他话音刚落,只听外间传来太监通报,原来是周兮琼回来了。她显然受了重伤,衣袖皆有破伤,嘴角血迹未干,进入大殿之后面色苍白的对周帝请罪:“微臣无能,未能击杀燕太子。”

  她地位不俗,可见天子不拜。虽身受重伤,却依旧站得笔直。

  殷破甲闻言瞳孔骤缩,情急之下忘了礼数,下意识出声道:“周大人剑术一品,怎么可能杀不了区区一个姬凡?!”

  永宁公主总算逮到他的把柄了,阴阳怪气道:“怎么,殷将军莫不是想说周大人行叛国之事,转投燕国麾下?你冤枉我们就算了,怎么连周大人也冤枉。”

  周兮琼闻言目光冷冷,好似两柄锋寒的剑,直接嗖地看向了殷破甲:“你什么意思?!”

  殷破甲被她身上渗人的冷意吓到,一时竟没有出声。

  其实莫说殷破甲,就连周帝听闻消息也觉不可思议,眉头紧皱,声音沉沉道:“姬凡那边不过区区数千人,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周兮琼面色难看道:“微臣追捕途中被叶生尘所拦,打斗之间落败重伤,故而只能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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