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许久,月璎终于憋不住了,主动开口打破寂静:
“怎么样?成功了吗?”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但是能够听出来明显的声线变化,不再是那个清脆婉转的声音,而是变得更加幽魅,是她作为妖魔时的声音。
“师父……”
庞渊怔怔开口,仿佛看到了什么感动至极的事情,说完这两个字后就久久没有再说其他,微颤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眼底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和担忧。
月璎有些好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已经不在那个种满了莹草的地下空间里了,而是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是之前流水线吃饭的地方,无夜殿的寝宫,挂在周围的薄纱随着空气流动微微浮动,旁边的香炉里有袅袅青烟飘起,幽香之中一片静谧平和。
“我回来了,庞渊。”她这么说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m.chuanyue1.com
他又一次紧紧抱住了她,这一次比之前的拥抱都更加急切和紧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父,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声音颤抖,月璎笃定庞渊绝对是个爱哭鬼,温热的眼泪又一次滴落在她的脖颈处,带着浓烈的情感。
“别哭。”月璎无奈地安慰他,然后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庞渊抱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眼眶微红,本就好看的脸现在更添了一丝易碎脆弱,实在很难让人把他和深渊魔主的身份联系起来。
“回答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先是质问的语气,然后深深呼出几口气,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淡声问了一次: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
“庞渊……”月璎愣愣看着他,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是不想回答,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在说什么?”
“我不记得那些事情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哭什么?”
她一系列的发问把庞渊都搞得有些糊涂,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
“是转换仪式出现问题了吗?”
然后有些急切地关切询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有不舒服,仪式应该是很成功的,但是你问我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
看庞渊这样的反应,说明如果转换仪式进行成功的话,她大概率会想起来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但是现在她却因为任务、或者是世界的限制,记忆回溯中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完全是一片空白,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她完全不知道。
自然也回答不了庞渊的问题。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庞渊有些泄气,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道:
“好吧,没关系,记不起来就算了,这么多年了也不重要了,回来了就好,只是我担心不搞清楚原因你下次还会这样突然……”
死掉。
这两个字梗在他的喉咙,始终说不出来,于是也就不说了。
“是,我回来了不就好,感觉我消失了好久……”她真心地感叹,不知道是不是转换仪式真的对她有些影响,她现在的心情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深渊对人类很不友好的环境,现在她却如鱼得水。
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晦涩稀少的魔气,内视发现那些魔气大多数都是庞渊特有的暗红色魔气,在她体内却格外的温和适应,安安静静带着没有乱动,运转了两圈之后被她炼化了一些。
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这不就是当初庞渊做的那些事吗?
“这是你刚才传输给我的魔气吗?”她柔柔笑着,“我们的身份好像颠倒过来了一样。”
从她苏醒过来以后,庞渊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仿佛在紧紧盯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眼睛都不敢多眨,就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了。
听见她这么说,庞渊有些高兴,从怔愣的注视中脱离出来,兴致勃勃地分享道:
“对,就是受你的启发,我在养护你这具身体的时候,就用了魔气,然后我发现你的魔气有一种特别的性质,就是非常的纯正和浓郁,甚至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见过别人有比你更纯正浓郁的魔气,托你的福,我蜕变成魔后居然也有了类似的纯正魔气,所以实力日益精进,比所有尊贵血统的妖魔进步更快。”
“你到底是什么种族,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懂。”
“我也不知道,”月璎诚实地摇摇头,“我有记忆以来就出现在深渊,仇吴是我在深渊第一个认识的人……哦对了,仇吴呢?他还好吗?”
月璎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叫做仇吴的老熟人,仇吴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从属,她初到深渊的时候,就是因为仇吴才少走了很多弯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仇吴很好,虽然你……你死后他受了重创,但是挺过来了,现在他是夜城的城主,你要是想见他,我之后就带你去。”他目光柔和,耐心地将现在的境况一一告诉她。
“夜城?”
他点头:“对,就是当初的夜镇,以前是个小集聚地,现在已经成为深渊第二重要的主城了。”
月璎疑惑:
“那第一大是哪里?”
“当然是我这儿,专门送给你的无夜殿,无论是地位还是重要程度、奢华程度、危险程度,都是排行第一的,虽然安静了点,不像别的主城那么热闹。”
他好像很得意,像是小孩像喜欢的人介绍自己最贵重漂亮的玩具,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月璎左右看看:“是因为当初我说的话……”
“嗯,”他立马就点头承认了,“你不是说了让我赚最多的钱,赚足够买下夜镇,买下整个深渊的钱,然后统统送给你,我做到了,现在整个深渊都是我的,然后我把它送给你,我为这天准备了很久了,你喜欢吗?”
他目光灼灼,像是一把充满了进攻性的烈火,烧灼着月璎。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怎么会忍心推拒一个对她这么用心的人:“喜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庞渊高兴极了,眉飞色舞道:
“喜欢就好,我还替你准备了很多东西,你要是喜欢我就继续带你看,你不是说想要漂亮的衣服吗,就在旁边那个楼里,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迫不及待牵着她的手走起来,甚至伸手想要把她抱起,这动作他先前分明已经对她做过至少十几次,但是在看到月璎的脸时,又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只是牵着她走。
“怎么了?”月璎有些意外,甚至疑惑他怎么不抱自己了,之前不是连一秒钟都不舍得让她下地吗?
她好不容易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把她抱起来的行为,现在怎么又变了?
庞渊看她,喉结微微耸动:“我……”
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先前一直抱着月璎是因为终于把她找回来了,所以不肯撒手,总得抱在身上才觉得心安,现在进行了转换仪式后,再看她时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毕竟她这幅皮囊是和他真正共处过好几年的样子,是在他小时候就一直面对的脸。
对于先前那个皮囊,他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抱来抱去,但是现在月璎这个样子,是他第一次心动的样子,是他二十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样子,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样子……他一时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去抱她。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是不习惯我现在的样子吗?”月璎作为女人的第六感隐约将真相告诉了她,她抿唇微微一笑,“你好像在害羞。”
庞渊:“……”
他没有反驳,别开眼不去看她,身体却很诚实地半弯下去,像先前一样很是自然地将她抱了起来,始终平视前方,呼吸却有些紊乱。
月璎心情微妙,但是靠在他怀里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不能说破,说破了就不妙了。
他把她带到了一个小白塔一样的高楼,有十多层之高,光是外形就高贵奢华不一般,果然刚一踏入进去就对她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无数白玉雕像,像是展览品一样林立在那里,每一座雕像身上都穿戴着一套美艳绝伦的首饰和裙子,有的珠光宝气,有的洁净朴素,有的美艳魅惑……
往上一层,是类似的摆设,继续往上,更多的白玉雕像,就这么静静伫立在那里,展示着那些漂亮的装扮,她有些恍惚,像是误入了一个展览馆。
“都是替你做的,有喜欢的吗?可以试试。”
多么霸道的发言,简直是壕无人性,本以为先前的无夜殿就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这个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起眼的小白玉塔里居然别有洞天,简直是世间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天堂,她一个个看过去,都不知道要看多久。
这一切都是他在这二十几年里做的。
“深渊里有这么多好东西吗?”她甚至有些怀疑,毕竟深渊虽然广阔,妖魔众多,但是这些漂亮玩意儿显然不是深渊擅长生产的。
“你说的对,大部分是我到地面上弄来的,放心都是自己赚的钱,除了深渊魔主,我还有很多不同的身份。”他微微一笑,就在月璎心里营造出一个拥有十八层身份、壕无人性、实力强大的神秘形象。
当然也不是很神秘,毕竟他算是月璎看着长大的,无论他现在看起来多么厉害,只要一想到他小时候只是个长相丑萌、受尽欺负的小可怜,月璎就觉得他依旧是那么的可爱。
“谢谢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月璎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不管是小说里也好,任务也罢,她作为任何一个身份,哪怕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也会为这样的用心所感动,“真的很感谢。”
“你在说什么呢,”庞渊表情平静,“为什么要为了这样只需要花点心思就能做到的事情对我说谢谢呢?”
“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做的事情更值得我一辈子感激涕零吗?”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今天,说不定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在某个角落,被妖兽啃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我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你的出现,让我活了下来,成为了庞渊,逐渐变强,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成为了现在的我。”
“你为什么会找到我?你说是命运注定的,是老天让你来找我的,我们注定会相遇,是吗?”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我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你都不要和我说谢谢,因为你给我的比这些重要得多得多,不是三言两语、一些身外之物就能够报答的。”
他缓缓说着心里最真诚的情意,这么真诚的话,倒像是早已在心里说了无数遍,自然又平静,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话语间的真假,因为他并非只是说一说而已,他真的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对月璎的感激。
或许还有一些别的情感。
“我知道了。”月璎沉默良久后说。
他亲手为她挑了一件曳地蓝色长裙,上好的绸料,继承了深渊开放洒脱的穿衣风格,将她的好身材完美勾勒出来,一眼看去绝对能吸引所有人的瞩目。
他看了又看,始终笑着,仿佛要将她美丽的模样永远印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为她戴上精美的首饰,为她挽发,熟练又温柔地盘出一个漂亮的发髻。
“你不是想见仇吴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月璎点头,两人又坐着轿辇来到无夜殿的门口,一进一出,她佁然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也没有问庞渊自己原来的那具身体去哪里了,既然已经决定放弃,那就不用再去问,明尘公主已经消失了。
如果南宫玉恒真的找来的话,她会把最真实的原因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明尘了,虽然她本来就不是,她甚至不是月璎。Μ.chuanyue1.℃ōM
门口,巨兽小黑已经早早匍匐在那里,等候着两人。
月璎走到它面前,发现它微微颤抖着,头颅紧紧贴在地面表示臣服,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张狂不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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