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的人闻声入内,围着那张棋盘仔细端详。
只是一张普通的棋盘,略旧。其他抽屉里还有两个纸盒,里面有两支毛笔,几卷纸,都平平常常,是市井上可以买到的东西。
唯独没有棋子。
支存郁平时一定爱看公案传奇,又是他正色问:“诸位眼下如何看?”
经老爷沙哑道:“有棋盘却无棋子,老夫大胆揣测,孽子所得的棋子就出自这里。幻象中的白衣人,就是住在这里的妖邪!老夫方才又出门测了一下,外面的骨头,多是人骨,还有些是魔。”
那幻象中的魔,或也成了这些白骨中的一块。
自持道:“可,棋子怎会有幻始魔头的气息?”
和初道:“此处的主人,可断定十有八九是女子,那便定非幻始。”
我心里一暖,经老爷又哑声开口:“史料载幻始魔头有三十六洞七十二魔妃,可能这里住的就是魔头的魔妃中的一个。魔头死后,隐遁于此,荼害少男。”
一派胡言!本座哪有过七十二个妃子!
那几个脾气是厉害了点,但绝不会做生啃男人这种事。
我又立刻稳定心绪,默念“空”字诀。却见小脸蜡黄的易行眨了眨眼:“晚辈有些不解,若这里住的女子是魔头的妃子,为什么要同族相残,生啃那只魔?那只魔又为何会藏下讯息向魔头及同类求救?”
好孩子,师叔没有白疼你!
经老爷冷笑一声:“魔之行事,岂能以人的规矩推测。生啃同族,不算什么事。说不定正是因为同是魔,才要那般啃他,此魔方才吼出幻始的名字。”www.chuanyue1.com
这推论已不能用天马行空来形容了,算了,随他扯去吧。
支存郁道:“世伯推论确有道理,但小侄觉得,这女子身份先算成未知更利于推测真相。即便她真是魔妃,从这间屋子看来,她也变心了。她喜欢上了自己摄来的某个男人,把这里变成了这样。”ωWW.chuanyue1.coΜ
和初颔首:“不错,应该是个人。这男子未立刻遭毒手,与她生活过一段时间。”
自持一叹:“不知道外面地上铺的那些白骨中,哪块是这位兄台。”
我接话:“应该哪块都不是。外厅的陈设浑然是个女妖精的绮丽情怀,但挂了一幅画,这间屋子又布置成如此,应是后来改建。这个男子来的时间在外面那堆白骨之后。”
支存郁挑眉:“这便有个疑问了,幻象中的事,是在这妖女恋上某男子之前,还是之后?”
我思索了一下:“把骨匣伪装成一枚棋子,那这屋子中,必然有棋了。以这间屋子和那块棋盘推测,女妖精的琴棋书画,应该都是遇到那男子之后学的。”
支存郁道:“那就是妖女恋上那凡间男子之后再生啃了那个魔了,这段情,不长哪。”
我道:“谁知道呢,凡人寿数有限,或者那男人死了。”
支存郁道:“能造出这个幻境的妖邪,难道搞不来一颗长生丹?”
也对。
“那是分开了?男子变心了?还是女的变心了?”
“屋子如此摆设,应该不是女的变心,她还喜欢着那个男的。”
我点头:“那就是男的变心或不知什么缘故分开,然后这女的又开始摄男子生啃。”
支存郁一脸赞同:“又字用的好,相道友看事情顾前顾后,很全面。在下总结一下,就是这里曾住着一个女妖精,造出这个幻境,盖了这座房子,布置得花里胡哨,摄男人来此先玩弄后杀掉,用白骨铺地。后来她结识了一个凡人男子,过了一段花前月下的甜蜜日子,还读书认字,学了琴棋书画,品位有了提升。但不知为何,男子不在她身边了,她又开始摄年轻男子,玩弄,生啃。”
易行易定易安三人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和支存郁。经老爷咳嗽了一声:“相道友与存郁世侄说的,像是戏文或传奇故事了。”
我道:“人生本就如戏若传奇。”
支存郁道:“妖生。”
经老爷又咳嗽一声。和初缓声开口:“支公子和自明的推论确有道理,如今便有几个疑问,一是屋主的身份,二是她为何要离开这里。只从这屋中陈设来看,屋主并非匆匆离去,而是收拾之后搬走了。”
自持道:“这妖孽走时带了棋子,所以棋子才会辗转到了三公子的手中?那么,这妖孽离开后,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棋子为何从她手中到了别处?”
和初道:“这就是疑问之三了。”
这件事的疑点,并不只和初说的这三个。
比如,白衣女行事狠辣,法力不低,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有一丝半点关于她的事迹流传?
这片江水,这带山,难道没有山神土地水神,任由一个妖邪残害了这么多性命?
我觉得,我想到的这些疑点,其他人应该也想到了,只是大家都不再多言。
其实,自到了江边,进了洞,我心中便有了一个揣测,在慢慢变大。
如果不幸想中,那么这事……
而且,我心中又多出一个疑问。
我们来到这里,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易安和易定前去通知其他人我们这边的发现,我等继续探看其他房间,其他屋子的布置都与正厅类似,一股闺阁气息。踏进卧房,一股微带些冷的淡香幽幽袭来。
屋内一张玉床,垂着素白纱帐,床上无被褥,唯有一方玉枕。墙壁白中泛出一些浅浅的蓝。
易行道:“这屋里好香,弟子闻了觉得心里清亮了很多,没再嗅到腥气了。”
支存郁环视四周:“并未见有熏香的物事,香味何来?”
和初、经老爷、自持和我都没吭声,我那傻师侄立刻认真地道:“可能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带香味。”
支存郁挑眉:“也或许是那女子身上的味道。唉,本当是粉蝶艳,却竟是水琉璃。”
易行眼神迷惘:“如果是妖精身上的味道,为什么其他屋子没有?”
支存郁仍是一脸正经地回望他:“这里是卧房。”
我咳嗽了一声,易行满脸疑惑:“可……”
经老爷清了清喉咙:“支世侄以粉蝶艳,水琉璃几字比拟妖邪,老夫以为,都不甚恰当。”
支存郁一揖:“小侄失言了,经伯父及诸位前辈道友恕罪。”
我趁机示意易行随我在屋中查看。窗边有一只花纹奇特的大贝,下面接着三根珊瑚柱,立着如同一张小桌,甚是有趣。我走到近前摸了摸其表面,大贝的上壳竟自行缓缓张开。
上盖的内里嵌着一块镜子,镜面如同琉璃,映出我和易行的脸。
原来这只贝竟是用来当梳妆台的!贝壳的下盖内有一个盒子,白玉质地,镶嵌着各种彩宝,相当闪眼,看来是个梳妆盒。
我小心翼翼将其取出,盒上挂着一把颇精巧的小锁,易行拔出一把匕首要削,我赶紧拦住,摸出一根挖耳勺,变得细了些,在锁眼中拨了几下。
啪嗒,锁开了。
和初他们已经聚了过来,支存郁道:“相道友好手法。”
唉,贫道挣扎活到现在,经过了多少不易,会点这种小技算什么。
我淡淡道:“法术不精,只要用笨办法了。”将盒子放在一旁桌上,退开两步,一捻诀,“起——”
盒子纹丝不动。
我再念诀,旁侧和初的衣袖似乎动了动。
盒盖开启。
盒子中,没有珠宝首饰,只有一叠纸。
纸上歪歪扭扭,写满了字,如同一个几岁孩子的笔迹。字最多的一张上东倒西歪地题着两句话——
叹妾身是妾,恨君竟为人。
恨字被抹了一下,似是写完不想用这个字,但又找不到别的来代替。
经老爷道:“看这句话,题字之女既恨那男子竟是个人,又恨自己是妾,妾者通妃,看来她仍可能是幻始的魔妃。”
支存郁道:“这妖精字都写不好,能把一句话整出几个意思么?在下觉得,大概只是感慨为什么自己是妖,情郎是人。”
我点点头。
经老爷翻翻剩下的纸:“那这些又如何解释?”
那些纸上只反反复复写着郎、郎、郎……君、君、君……
“这分明就是妖精在魔君和情郎之间摇摆挣扎。”
我道:“也可能她只是想练字,想把郎君两个字写得好看点。”
支存郁道:“在下听说,魔妃称呼幻始魔头,并不喊君上。”
经老爷瞪起眼:“喊什么?”
喊什么?
我记得大多数是“你这没良心的”、“冤家”、“死鬼”之类……
和初道:“贫道记得,典册中记录,幻始父子两代统御群魔效仿人间制式。魔妃称魔王应如俗世嫔妃一般,是称陛下。”
这么扯?
贫道其实常常看看关于自己的书。过了太久了,细节都模糊了。
经老爷目光落回那堆纸上,我冷眼旁观,觉得他和支存郁之间有些奇怪,支存郁是经氏请来的客,且得称呼经老爷一声世伯,但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明里暗里在和经老爷抬杠呛茬。
一个世家子弟,不应该这么不会来事。
我和稀泥地一叹:“不论如何,看这些字迹,这妖精竟也有几分少女之痴。”
经老爷瞳孔一缩,凌厉目光扫向我:“妖邪就是妖邪!”
我摸摸鼻子,不多说啥了。正要再继续搜索,易安匆匆掠了进来:“几位前辈,师叔祖,师叔,外面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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