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灰雾迷眼,几尺外的人都看不分明。
忽而有银光亮起,飞舞连汇成一符纹,瞬化作千千万万,浓浓灰雾如同被水冲融的浮尘,渐透为无。
和初收指自半空落下,经老爷感激地冲他一拱手,刚要开口,天上铅云翻涌,滚滚浓烟又自云上堕下。
经老爷顿足往某个方向掠去。
我随着众人纵身追赶,到得池塘附近,真气有些难以接续,便落到屋脊上暂歇一口气。浓雾又遮蔽了视线,我怕腾空时不留神撞到树,便跳下地面,一道蓝影落在我身边:“师叔。”
我道:“你师叔祖和师伯呢?”
易行道:“都在前面,我没瞧见师叔,就折回来了。”
正好,那堆人都飞得太快,我没看清他们往哪里去了。
“是往这边走?”
易行嗯了一声,与我一道向墙角的假山行去。
发功声,念诵咒言声自假山处飘出。
我与易行循声钻进假山下的石洞,七折八拐的洞窟尽头又出现一道门。
门内乱风扑面,一条条人影在雾气中飞来飞去,和初的银光符咒忽又浮现,散破混沌,周遭景致渐渐清晰。
我与易行的正前方处有一团硕大黑雾在旋转着。几名俗家衣袍的老者团团围住黑雾,须发飞舞,手中各紧握着一截锁链,额上青筋暴突,身形摇晃,似已难以支持。四名身披袈裟的老僧盘膝坐在他几人的空隙中,合掌念咒,周身冒出灼灼金光,但触到黑雾便就消融。
经老爷和初自持连同众人一起都扑向了那团黑雾,雾气陡然暴涨,伸出无数长须,几位老者手中的锁链崩碎,倒飞出去,其中一人嘶声喝道:“这魔头会吸法力,莫用功法!”
几个别派的道友扶住了老者,其余人都改拔出兵器,经老爷手执一柄长剑率先猛刺向黑雾:“孽子已为魔物所控,诸位不必手下留情!”
那些打红了眼一时没多想要跟着砍的人顿时慢下了。唯有易行像一棵破土的小葱般从我身边蹿起,抡着剑直楞楞地扎了过去。
我没来得及拉住他,和初与自持正与触须缠斗,更无暇阻止,我一句“易行回来”的呼喝尚未落音,两柄剑一先一后,刺入了黑雾。
幸而黑雾又冒出两根触须,绞住两剑,再猛一甩,将经老爷和易行甩向了天空。
经老爷就这样飞开了,易行却在半空生生顿住身形,拽住一根正与别人缠斗的触须,借力一撞,竟以自身功法又化出一剑,回身扑向黑雾。
我一聚气跳起身:“易行快快回来——”斜刺里掠出一抹白影,轻轻一抬手臂,拦住了易行:“小兄弟当心。”
和初与自持也在这时赶了过去,自持一把拖住易行,和初与几位长者凝气聚结,又化作几条锁链,缠向黑雾。
余下的诸人自发组合,画出各种各样大小不一色彩缤纷的法阵,从各方位裹向黑雾。雾团嘶嘶两声,又暴涨了一圈,忽闻一声长啸,一长髯道人踏云而至,手中飞出一块八卦罗盘,滴溜溜在空中旋出刺目光芒,当头照向雾团。
黑雾嘶嘶扭动,却往下缩了缩,似对罗盘之光有所忌惮。围坐在黑雾四方的四僧周身的金光终于再度灿烂,直冲入云,合成一个卍字,与罗盘之光相接,竟化做一口流光大钟,罩住了黑雾。
那长髯道人在云上盘膝捻诀,喝道:“九宫一体,太上无量!快来!”
经老爷、方才的四名老者与和初及另外两人飞身至那道人身侧,齐齐浮空盘膝,捻诀念咒,地上四名老僧诵经不止。其余人纷纷席地而坐,闭目结印,将各种法阵连接一起,变成一道道光圈,护守大钟之外。只有我与寥寥几人仍站着,眼见金光大钟愈来愈耀目,内里的黑雾咆哮扭动,越缩越小。
大钟铛铛自鸣,忽然崩碎。
天地刹那一片极亮极白。
片刻之后,光芒淡去,我仍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目瞪口呆。
黑雾大钟金光法阵统统不见了。
方才黑雾所在之处,唯有一小团浑浊的灰雾。
雾中,有一个人。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目被雾气遮蔽,看不分明。
他挣扎着,向我这方伸出手,与我之前的梦境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梦里面,只有我与他,没有其他人。
那人挣扎了一阵儿,终于跪倒,雾气如被倒吸的棉絮般,丝丝缕缕钻退进他的体内。
我僵硬转动眼珠,这才发现和初等人也都坐在地上。
除我和那几个同我一样一直站着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是一副虚脱模样。
最初与和尚一起围住黑雾的那几个老者奋力站起,又一拥而上,袖中飞出锁链,将那雾团中人绑粽子般捆住,浑身上下贴满符纸。
我迈动僵硬的双腿向前走了两步,那人似已失去意识,被几个老者在四方拽扯锁链,直挺挺立起,头垂歪在一旁,乱发中露出的脸甚是年轻,双目紧闭,竟还算清秀。【穿】
【书】
【吧】
经老爷微颤着撑起身,握住长剑一步步向他走去:“泓儿,不要怪爹……”未到近前,便被旁边的人拦住。
经老爷在众人拦阻中挣扎吼道:“诸位同修休要拦我,你们可知这孽子招惹上了什么!附在他身上的,是魔头幻始!”
轰——
仿佛又有一炉丹炸了。
炸开在我糊成一团的识海中。
我瞠目结舌。
难道,我那些梦,是因为……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拦抱住经老爷的一人道:“经兄,不可能吧。那幻始老魔几百年前便被众仙诛灭,怎会复生。”
用八卦镇住黑雾的长髯道人接话:“不错。且若当真是幻始老魔复生,岂能只是这点动静。”
我欣然跟着点头。
看他的功法与法宝,应是九霄真元宫的。有修为,有眼界,有智慧,不愧上清一系第一玄门中人。
我身侧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这位道友对那幻始魔头也知晓甚多?”
我一凛,方才发现易行与自持不知何时起已在站在了我旁边,还有一位白衣年少男子与他们一起站着,应是方才拦住了易行的人。
我扯了扯嘴角:“不敢称了解,那魔头作孽多端,身在道门,自然听说过一二。贫道相应是,号自明,请教道友仙号?”
白衣人一笑:“鄙姓支,双名存郁。尚未脱尘俗,徒慕逍遥也。”
原来是支家子弟。他家与经氏同是俗世修的大族,据传也是有仙家血脉,还沾了皇亲,论起来比经氏更加尊贵,可惜子息不盛,声势略逊于经氏。
两家一向颇多较量,这回经老爷连他家都请了,真是彻底豁出去了。
看来幻始二字,过了几百年,仍有震慑之威。
一位用锁链捆住经三少爷的老者沙哑道:“诸位莫当家侄在胡言乱语,那幻始魔头着实已灭。但却残存有妖力,蛰伏数百年,而今意图再起,操控了老夫的侄孙。”
我沉着不语,静听这老头扯诞。
另三位老者手掌互抵,地面中缓缓升起一四方石台,四位老僧各向石台四方拍出一个手印,一颗透明圆球自台中飞出,内里的一朵莲花中央,躺着一枚乌黑的棋子。
“这枚棋子,是那幻始老魔的残骸。”
四周刹那间一片静寂。
我险些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Μ.chuanyue1.℃ōM
残骸?
我竟有残骸?
我居然能留下残骸?!
哈哈哈哈哈哈!!!
三百年前,八十一位太乙真仙结成诛魔阵,将我从天上围殴到地上。先叉我在江里,三十六把天罡剑钉我全身,调天地冥三界水融我皮肉;再扔我进火里,九重真焰化我骸骨;又以七十二雷劈我三魂,六十四电粉我七魄,最后聚阴阳双合之风,将融化的烟,劈消的气,统统吹散。要不是我够机智,在水里被削时就藏了一小缕魂魄,而今绝对虚空无存。
想不到凡间竟把本座想得这么能耐,还剩得下这么大块骨头,能雕琢出一颗这么光滑圆润的棋子。
哈哈哈,搜遍三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可乐的笑话!
本座的骨头,明明应该雕成一颗白子,这种细节我就不计较了。
嗯哼,说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冒我名头,在此作怪?
太胆大,太淘气了。
若被天庭知道,信以为真了,你会被灭的很难看啊朋友!
支存郁疑惑地望着我:“相道友为何发笑?”
无数道目光顿时刷刷向我望来。
我的心再一缩。
不好,一个不淡定,心神就激荡了。
若在场有能读取我意识的人,我这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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