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裴鸾最近可谓是风头无两。
她的姐姐裴如在殿下那边顺风顺水,和肖寒一起，是两位在殿下身边唯一活过半月的女侍。
对于欺负夏耳这种事，裴鸾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靠着姐姐这座靠山，欺负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夏耳不多,少一个不少。
看着天色擦黑,裴鸾和一众姐妹婷婷袅袅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也是所有人里最大的,最华丽的。
一人得宠,当真是鸡犬升天。
裴鸾施施然的换上舒服的衣衫，准备上床休息，忽然觉得脚下一刺,她惊叫了一声,低下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侍女听见惊呼，赶紧进来：“小姐，怎么了？”
裴鸾骄纵道：“这地上都放了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隔到本小姐的脚了！还不给我清理一遍！！”
地面光滑平整，光可鉴人,什么东西也没有。
侍女却不敢不从，拿起扫帚，里里外外又清扫了一遍,才诺诺的出门了。
裴鸾哼了一声,上床休息。
然而她躺下之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踏实，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勒紧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的……
裴鸾近乎窒息,求生欲让她睁开眼,却被吓得脸色一瞬苍白！！
不知何时，无数青色的藤蔓滚着尖刺，爬满了她的房间，勒住她的全身，最狠的一条勒住了她的脖颈，她身上流的都是血，而她本人却毫无痛觉，只是看着那尖刺一根一根的扎入身体，无声也毫无痛苦的凌迟——
裴鸾想要尖叫，可是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梗着脖子，无声无息的闭上了眼睛。
……
*
这边杨箬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她虽是杨家的庶女，但好歹是个有身份的人，居然连一个厨子的女儿都降不住了！
被她瞪住的那一瞬间居然会觉得恐惧，真是没出息！！
当下抬起脖子，盛气凌人：“我说你是夏耳最好的朋友，没错吧？！”
苏缝看着杨箬，指尖微微跳起了透明的火焰。
这个丑侍，直接杀掉，好像太过便宜她了，不如小火慢炖，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杨箬冷哼道：“你可知今日她去殿下那里，一个院子里的人都在打赌，几万灵石赌她怎么死。”
苏缝指尖的火焰陡然一个摇晃，随后熄灭了。
她黝黑的眼瞳盯着杨箬，“你说什么？”
“我说，她用一文钱，赌自己不会死。”杨箬道：“只可惜她活着回来，也只赢了一块灵石。”
“啧，你不知道，夏耳啊，她委屈的都快哭了呢。”
杨箬嘲讽：“不过你知道也没什么用，毕竟你只是个厨子的女儿，那样的大人物，你也得罪不起。”
杨箬其实觉得自己这样挺蠢的，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找一个厨子女儿的不痛快。
不过她如果不找点痛快，今天难受的就是她。
……夏耳让她难受，她就让夏耳最在乎的人也难受！！
杨箬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被欺压的时候，没有钱财的时候，不甘的时候，向现实屈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能将人彻底压垮。
是，她就是来羞辱她的！
然而无论本以为的涨红脸，自惭形秽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少女一身青衣，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纸书信，看她的眼神清清冷冷的，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杨箬本来是来羞辱她的，然而却莫名有种自己被羞辱的感觉。
“……你这是什么眼神？！”杨箬恼羞成怒：“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她？！”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哦，原来如此，你根本不在乎她——谁会在乎那样一个窝囊废！所以她怎么样，在你眼里都跟个笑话一样对不对？”
少女沉默的将手里的书信叠好，贴身放好，嘴角扯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我确实是在听笑话。”
她淡漠看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杨箬闻言差点笑了，然而对上少女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忽然就笑不出来了，甚至觉出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是，将死之人敏锐的直觉。
杨箬噗通一声跪下了，浑身都是战栗的冷汗，她仰头，头发披散下来，低着头，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神明。
原来，原来——是神明！！！
青衣少女明明还是那副慢条斯理，平平凡凡的模样，眼瞳却变成了血一样猩红。
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才是真正的窝囊废。”
杨箬身体颤抖，半晌，颤抖着声音说：“是，我是……”
像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反而激发出了她超越的勇气，她死死瞪着苏缝，在巨大的威压下，嘶声道：“因为不是所有人生来都像您一样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因为我没有一生下来就拥有可以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一切！！不折手段的往上爬，我有什么错！！！”
她手指颤抖着，第一次抬起眼睛，直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双眼。ωＷＷ.chuanyue1.coΜ
“我知道您瞧不起我恃强凌弱，可是您和我，是一样的。”杨箬说，“您生而为神，俯视苍生，偏偏不愿慈悲庇护，一次次堕入魔道，欺凌苍生如蝼蚁。”
她嗓音嘶哑，“生而为神，您不配。”
苏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她像是懒的争辩，“嗯，你丑你说的对。”
杨箬：“…………”
厨房的烛火摇曳，照着少女眸光半明半暗，她睫毛下眼珠依然是可怕的红色，无端懒散。
却仿佛带了三分倦怠。
——从没有谁，是生来为神的。
*
夏耳确实累了一天了，所以睡的很早。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漂亮的少女，穿着白衣红裙，懒懒散散的靠在湖边柳树上。
她手里折着枝沾着水的柳枝，抽在湖上，溅起涟漪一片。
是上次梦到的仙女姐姐呢！
夏耳站在原地看着，很想靠近，又有点想不起搭讪的理由，站在原地，有点纠结。
那少女像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看她，“站那做什么，小窝囊。”
夏耳一点也不在乎她喊她小窝囊，欢天喜地的就过去了。
少女阴郁：“我叫你小窝囊，你还笑。”
“我不在乎。”
夏耳眼睛亮亮的：“反正仙女姐姐说什么都对！”
苏缝：“……”
“只许我这么叫。”她慢慢说：“别人叫了就杀掉。”
夏耳为难：“……杀人不好。”
苏缝：“我替你杀。”
夏耳巴巴的看着她：“漂亮姐姐怎么和九重殿的殿下一样凶呀。”
苏缝：“……”
苏缝道：“你心情很好？”
苏缝从杨箬那里看到了一切。
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夏耳笑起来一对梨涡，“原来心情不好的，可是梦到你，心情就很好啦。”
“姐姐穿这个裙子，真好看呀。”
苏缝一怔，耳尖微微一热，她不自在的哼了一声。
却莫名也觉得心情愉悦了很多。
“姐姐心情也不好吗？”夏耳问。
“嗯。”苏缝压了压自己略微愉悦的心情，收敛了些许笑意：“是有些不开心。”
夏耳：“为什么？”
“我想要庇护的人，只会藏起来做白日梦。”苏缝说：“她不想我。”
“不要妄自菲薄。”夏耳说，“也许你想庇护的人，也像我一样，嘴上不说，白日梦里天天有你。”
苏缝：“……”
苏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夏耳：“？”
“小窝囊。”苏缝散漫的垂下眼睛，把手里的柳枝给她，“给你。”【穿】
【书】
【吧】
夏耳接过柳枝。
苏缝弯唇，“好了，从现在开始，你是神。”
夏耳：“？？？”
苏缝：“以前我做这个游戏，总是被人骂做的不好。”
“无论我怎么做，都做不好。”苏缝道：“所以你来试试。”
夏耳“哦”了一声，接过了。
“司晨昼，唤阴阳。”苏缝说，“你是高高在上的神。”
夏耳拿着柳枝，认真听。
“你要遵从自己的心，公平的判定。”
夏耳乖巧点头。
“好了，现在，我做了很坏很坏的事。”苏缝说，“也许大地因我崩裂，苍生因我浮尸，你生而为神，是会保护我，还是杀了我？”
夏耳拿着柳枝，想了想，“那你为什么要做很坏很坏的事情呀？”
“因为我是很坏很坏的人。”苏缝像是逗她玩，散漫道，“我理应做很坏很坏的事。”
“就像现在骂你小窝囊一样。”苏缝挑唇笑得有些挑衅，“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夏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站起来，把柳枝点在苏缝的额头上，小脸严肃。
“如果你真的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
“那我不会保护你。”
夏耳煞有介事，“我也不会杀了你。”
苏缝指尖微微紧，神情却漫不经心：“哦？”
夏耳却倏然弯唇，严肃的小脸一下融化成了小太阳，“但我一定会原谅你！”
就像你骂我小窝囊一样。
小姑娘说完，低下头，安慰般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的唇又软又绵，像是一枚细棉扫过，轻描淡写的温柔。
额头残留的温度，像是将白日梦拉成了一副软甜的棉花糖，轻易融化了所有的不快。
她听到了她的温柔地心声——
——【你是仙女姐姐，所以做再坏再坏的事情，都没关系哦。】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苏缝怔怔的看着夏耳，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在凌乱纷争的时代，于血海尸骸中拯救自己的神明。
夏耳有点脸红，她小声说：“以前我难过的时候，妈妈就会亲亲我的额头。”
“你现在还不开心吗？”
苏缝回过神。
“还有点。”苏缝摁着自己要开花的心情，假装为难：“你再……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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