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立秋前,六部前一年账目经交叉审计后便该上报归档,这项差事一向由都察院审计司督办,可今年赶上都察院人去楼空,皇帝便将这项权力名正言顺地转交到了内阁手中。
关乎钱的事都是要紧事。账本一车车运进文华殿,十天半个月也没见个风声,便有人沉不住气了。
兵部尚书王梁不好明着去文华殿催促,这日便私下在天香楼包厢内摆了桌酒菜,宴请内阁大学士苏绍想探听消息。
内阁官员大多数自律清高,极少与朝中其他的官员来往,可苏绍这人是个例外。
他年纪不大,性子却落拓玲珑,待谁都是一脸熟络热心,有应酬更是来者不拒。所以但凡有人想探听内阁与萧挽的消息,都会先从他这想撬口风。
“说起来,六部去年的账已上交了有些时日,还没审完呢,各州的账也因此被耽误着,苏大人,可知道萧阁老目下打算怎么个查法?”
酒过三巡,王梁才跟苏绍隐晦地问起内阁查账的事。
苏绍也喝了不少,像是打开了话匣:“内阁从没接过管账查账的事,如今这差事萧阁老估计也头疼着,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办事又生疏,难免拖得久了一些。”
王梁进一步说:“可这些都去年的账,年底时都是清算好的,说到底也没什么可核查的。”
“兵部的支出多是经周大将军手过的,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绍眯眼打量他,又醉醺醺举起一杯酒敬他:“嗐,可大人你也知道都察院这一倒,皇上信不过别的衙门,多少差事都摊上内阁来,咱们文华殿统共就那么点人,你说核查六部的账目要紧,议政、修订律法、草拟行令哪一桩事是不要紧的?您也别急,最迟拖到冬天,账嘛肯定能弄完!”
“冬……”王粱有些笑不出来,道:“可是这账审不完,来年拨给兵部的经费也得迟,洛京城防和西南兵署都急着要钱呢。苏大人得了机会,还是得跟萧阁老说说尽快推进此事啊。”www.chuanyue1.com
“六部一体,左右不会耽误你们兵部一个,再说出了事自有萧阁老替你们担着,来来来,先喝酒,喝酒!”
话间,酒倒完了,苏绍又招呼店家上了一壶。
王梁搁了筷子,倒是也没什么心思喝酒了。
苏绍给他的酒杯斟满,笑着说:“放心,今日这酒钱我请,王尚书只管喝高兴了!”
王梁挤出一丝笑,应承着敬了下。
苏绍暗暗瞅了他一眼,突然半开玩笑道:“该不会,你们兵部的账真有什么问题吧?”ωWW.chuanyue1.coΜ
王梁一怔,捏着筷梢,发笑起来:“苏大人说笑了。”
苏绍也爽朗地大笑起来,“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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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挽从文华殿取回几本账,手头随意翻着。
苏绍前脚从天香楼回来,身上还沾着酒气,此时就坐在萧府大院内说:“阁老,下官知道您一直想查兵部的账,这次是个好机会。可这些是真账还是假账都不清楚,只凭我们的人查不出什么纰漏,不然也不会由着都察院糊弄这么多年,可再扣着这些账本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萧挽:“王粱还说了什么?”
苏绍:“王粱是朝廷里的老油条了,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他也照样藏得住,兵部与工部每年的开支都是最大的,他以延误来年各地经费为理由催促内阁尽快审计,可他今日既然私下先来找下官,其中多少说明点问题。”
萧挽合上账本,说:“周充结党的钱财必有一大部分都从兵部的口子出,查账可不能光靠算盘,还得回到账目上。要知道,兵部每年可不仅负责各地军防和西南兵署经费调度——”
苏绍一凛:“阁老是想查……漠北边军的账?”
话音正落,李重烈便被府上的两名丫鬟引了进来。
萧挽见他来了,眼梢扬起笑意来:“三殿下,今日不上学呢?”
李重烈没佩剑,也不知是不是在太学待了十多日真被诗书教化了,站在萧挽面前难得透出了一丝温和:“不是你那手下到太学府喊我来的吗?”
“我让骆七传的话应是‘得空来寒舍一叙’,没让你今日便赶来。”萧挽又欣慰地说:“不过我喊你,你就来了,真乖啊。”
听到这个“乖”字,李重烈心中多少是膈应的,他这么大个男人,连镇远侯都夸不出这个别扭的字。可他绷着牙竟然没跟萧挽顶嘴,耳廓无声无息地红了一半。
苏绍之前完全不知他们私下相识,此时听着也觉得有些尴尬,顿时起身要告退:“阁老、三殿下,那个……下官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李重烈这才留意到一旁的苏绍,他听说过这个人,是朝中出了名的长舌鬼,不由有几分敌意地皱起了眉。
萧挽留意到了李重烈神色细微的变化,侧头笑着对苏绍说:“你先下去吧。”
待到苏绍走后,萧挽才淡淡解释:“苏绍最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你且放心,他不会将你到我府上之事同第三人讲。”
李重烈蹙眉,将信将疑。
萧挽看了他一眼,又笑:“我吩咐过的话,他才会一字不漏。”
李重烈愣了愣,这才明白萧挽说的是什么意思。苏绍看起来是内阁最好接近的人,心软嘴也软,朝中不少官员屡次想着讨好他,试图从他身上探听消息,可殊不知苏绍早将萧挽安排让他透露的消息透给了该知道的人。
内阁人员精简,但没有一个无用之人。
思忖之间,萧挽关心他问:“这几日在太学过得可还适应?”
李重烈回神,漫不经心地说:“还成,吃得好睡得香,只是不大受人待见。”
萧挽说:“太医院仇胜的弟弟仇腾也在太学读书,你可与他多多来往,仇腾是个没心眼的孩子,待人真诚可靠,不至于害你。他京中朋友又多,你与他先相熟,有他引荐介绍,想来你很快就能与其他太学生打好交道。”
李重烈说:“我知道这个人,才学一般,混得倒是很开。”
萧挽又问:“你如今在读什么书了?”
李重烈想了想,只说:“读了就忘,也不记得是什么书了。早说太学府不适合我。”
萧挽含笑着没搭话,回到书案前,当着李重烈的面自顾自地重新翻开了那几本账。
李重烈余光瞥过那些账本,见萧挽抬起了视线,又装作若无其事:“你找我来,只为了问这些事?没有别的了?”
萧挽是隔靴给李重烈搔痒。
满朝都知如今六部的账目都落在了内阁手里,如今萧挽手上还明晃晃地握着这几本账!可他话只讲一半,仔细算起来,甚至什么都没讲。
李重烈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自己在太学的吃喝拉撒哪值得萧挽费心?
“没什么要问的了。”萧挽似是又想了想,同他客气地说:“要不,三殿下再留下来用个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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