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四番队队舍的大门迈出来，久违地感到神清气爽。
一路弯弯绕绕走回十三番队的路上，遇见了几批面生的当值队伍。在流魂街养了小半年伤，太久没一口气见着这么多活蹦乱跳的死神了，那清一色的死霸装一眼望去很能唬住我。
一面走着神，一面就漫步到了十三番队附近。无需抬头便能在排布如法阵一般的城池里自在游走，这还要多亏了我在瀞灵庭当值的近百年经验。百年对于人类来说，或许长过一生，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再世为人的老家伙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当然，并不是所有在瀞灵庭驻守了上百年的死神都能把地形烂熟于心。譬如说刚刚从拐角大步流星走过的六车队长。这已经是我今天早晨第三次遇见他。
贴着瀞灵庭千篇一律的白墙走过，抬眼看见前方人字形屋檐下黑墨写的“十三”。黑色的大字下三瓣黑色的待雪草，那也是我掖在衣袖中的汗巾上纹绣的队标。我快走几步，拐进了十三番队的门洞。
进了我熟悉的地界，打招呼的人也多了起来，我端着和气的笑脸挨个回声问好。
因为闭门不出太久，再加上之前头部受创导致的后遗症，我遇见了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只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我嘴上不住寒暄，内里惋惜着自己大不如前的记忆力，后悔自己当初死要面子、没能拜托浦原多检查几遍我的脑子。
行经跨院时，路过一批在日头底下队训的新人。我略略朝人群里张望了一下，没看见熟悉的刺猬头，就半步不歇地继续穿堂而过。快瞧见雨乾堂的木头牌匾时，一个抱着半人高文书的少年从拐角出现，还没等我近身，他欣喜的声音就从歪歪扭扭的纸堆后面传过来：www.chuanyue1.com
“滕七席，今天是您归队的日子吗？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谢谢关心，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是专程来找队长销假的。辛苦了，是队长托你跑腿么？他在忙吗？”
我没能听出来人是谁，而他却凭借着感知灵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一面觉着尴尬，一面绞尽脑汁回忆起队里除了叫得上名字的席官之外还有哪个感知力出挑的年轻人与我相熟。m.chuanyue1.com
“需要我帮忙吗？”我伸手，想担下一半重量，也好借机看看他被遮了个严实的脸。
纸堆后的少年干脆地拒绝了，手里那一摞文书在他急促的推拒下危险地摇晃起来，又被他三两下稳住。他与我道别，擦肩而过前告诉我一个坏消息。
“队长今天身体不适，刚刚喝完药睡下了。志波副队长早上带队出白道门巡视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您要销假得再等等。”
在心里哎呀一声，我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早上为了少走两步路打从东面的青流门进了瀞灵庭。如果当时能在白道门遇上出门早巡的海燕，跟他打声招呼归了队，我在四番队做完检查还能赶回流魂街睡个回笼觉。
我哦了一声，矮我一个头的少年已经灵活地绕开我走远了，手里的公文端得稳稳当当。
风流蕴藉的浮竹队长入主十三番队的年月几乎和瀞灵庭壁上的杀气石一般长，队舍建筑自然也染透了他本人的风雅色彩，跑腿的小死神穿着死霸装在曲折的游廊上窜着跑开的样子像一尾黑鱼。
目送完那一道黑影走远，我闲了下来，发觉自己没处可去。
我因伤离队有段日子了，席官宿舍无人打扫，兴许早已蒙了尘。浮竹队长向来是个缠绵病榻的主，虽然看着四肢健全，但常年抱着药罐子度日，被横着抬进四番队的人闹腾起来都比他精神，我贸然进去扰他清梦，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想了想能拜访的熟人，发现他们如今也都混得风生水起，爬上了算得上公务繁忙的位置，大清早正忙的时候前去叨扰也不合适。在这短短的半年内，原十二番队队长曳舟桐生晋升零番队，七天后浦原在夜一小姐的举荐下走马上任，从二番队调离后直接入主十二番队。前日里，他又大手一挥成立技术开发局，一时风光无两。日世里正忙着与这位新上司抬杠周旋，也无暇顾及我。
思来想去，我也只有在外头干等海燕的份了。
我心里慢慢思索，脚下却没停，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新队员队训的地方。我捡了个阴凉处坐下，以手搭凉棚看着晒在日头里挥汗如雨的年轻人。一张张脸上学生气还没褪尽，虽然能摆出严肃的样子，但要刚毅起来还差了几百年。
说到刚毅，我脑海中浮现早晨遥遥望见的九番队的六车拳西队长，哪怕他当时可能正迷着路四处乱撞，周身肃穆的气场也能使小儿止啼。这么一看，眼前反复挥刀的同僚不过是一群半大孩子罢了。
看着年轻人，就容易想起自己年轻的日子。
虽然我加入十三番队已经有年头了，但是也还能隐约回忆起站在队列里苦练剑道的日子。刚入队时也实打实地起早贪黑吃尽了苦头。如今想来，当时花费的努力都练成了实战里保命的身手。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自认勤勉，近百年来从未怠慢操练，但仍然难敌变数。半年前我领命带队前往流魂街外缘的戊弔区，协助八番队同僚探查灵魂消失一事。那次任务情节堪称诡异，在破败的房屋间走了一阵，我惊觉自己落了单，随后便被虚的一记背后偷袭打坏了脑子，险些葬送了死神生涯。
想到那次蹊跷的遇袭，我皱起了眉头，时隔半年仍能感觉到一阵牙酸。
后脑勺被用上十成力道招呼一下，若是放在现世，绝对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兴许是死神的体魄足够强健，死过一次的灵体终究不同于脆弱的□□凡胎，且死神的命脉在于魂结而非大脑，我才没有当场毙命、与我的斩魄刀一同消散成灵子为尸魂界添砖加瓦。
也多亏了卯之花队长实力霸道的斩魄刀，我吊着一口气，在肉雫唼的肚子里翻滚过一圈，又趴着卧床睡了两个月，硬是又恢复到了能够自由活动的状态。
养伤到如今，我身体已经大好，经过数月复健锻炼，身体素质勉强回到了算是能看的水平。虽然离曾经的状态还有些距离，但假以时日还能再回巅峰。
如果非要说有哪处产生了不可逆的损伤，那应该是我的脑子。或许当时伤到后脑让我的记忆出现了些问题，但用浦原的话来说，“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虽说我不算高位席官，也不像浦原队长一样心系科研，我的脑子自然算不得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当时听到他这一恶劣发言，我还是没忍住又满上了他见底的酒杯，并在那天夜里把他给灌吐了。
说来尴尬，关于我的复健，其实仍有一事让我挂怀——我与我的斩魄刀失去了联系。自康复以来，我无数次试着呼唤我的斩魄刀，曾经对我一呼百应的温顺刀魂却没了回响，我像是一夜之间被打回了在真央灵术院佩着浅打的学生岁月。
要说起那次任务，变数实在来得蹊跷。
当时意外来得突然，眼前的虚在焚烧中化为齑粉，而我还维持着起手发出赤火炮的动作，只当这又是一次寻常的任务，心头却忽然一坠。
我的第六感向来比我的感知力来得更加准确。
来不及抽刀出鞘，甚至来不及踅身，破空声已经先于我的瞬步袭来。我先是听到咔啪一声脆响，随后枕骨处传来一阵足以麻痹全身的剧痛，再醒来时已经是多日以后。
据蓝染副队长所说，他赶来支援时，我的斩魄刀已经断成了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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