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许子期还是觉得这半年就像梦一样，他点好了一柱香，然后规规矩矩的开始热身，扎马步，边塞的风雪比京都急的多，好几次嚣张的像是要撕破房间的窗户。
许子期去大堂的时候特地多穿了两件，还抹了一点杏仁油防止皮肤干裂，前几天侍卫小哥还说他是京城个……公子哥，皮肤就是好，不像边塞的大老粗，他回了一句皮肤都是需要打理的，就算有人天生皮肤好，后期如果不注重管理也会差，然后给了他一盒杏仁油，结果侍卫连连摆手，说他们大老爷们可用不惯这种东西，不像京城的小白。。。
看着侍卫欲言又止的样子，许子期收回了杏仁油，掩下了眼底的一抹苦涩。
他走进大堂的时候，陆平遥正在听人报账，大睿军中年末速来有报账的规矩，先是旧年终总结，然后是新年份预算，两者都回来陆平遥审批后交由户部和军部审核。
陆平遥一边听法算汇报，一边在账簿上圈圈点点。
“将军还要做这些?”他只听过为将者如何驰骋沙场，从未听说过这些。
“毕竟管的是军营里的人，而管人的地方少不了银钱，若是出了差错，将士不满，迟早出事。”陆平遥合上了册子，挥手让法算退下。
“这儿待着如何?”陆平遥喝了一口热茶，看着许子期。
许子期避开她的目光，小声说：“不怎么样。”
陆平遥轻摇了摇头，许子期和她太不一样了，善良和武功薄弱并非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他们之间真正的不同在于，对于睿朝，许子期并没有归属感，所以他不会站在睿朝的角度考虑，他只会站在高崖之上为底下互相碾压哀嚎的生灵而悲叹。
许子期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对战争的热血早已冷却的差不多了，眼下他只想回到京都，看看自己有什么别的想做的，以及，尽快逃离皇宫，如果可以的话，让那个神经病皇帝暴毙而亡，阿门！
大堂里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直到城里一个小部落的祭司找上门来。
陆平遥路过许子期的时候，许子期隐约感受到了她眼里的失望。
京都，皇城。
闻人珩今日起的比往日晚了些，德公公给他披上袍子，他凝眉：“姑姑今年也未曾派人来谢赏赐吗？”
德公公整整闻人珩的领子，摇了摇头。
有小太监跪在地上，恭声说：“启禀皇上，大长公主求见。”
闻人珩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了几分，说：“还不快让姑姑进来，日后若是无事，便让姑姑直接进来。”
小太监应了是，躬身退下，随后华清大长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站在门口，站的比大殿里的柱子还要笔直，全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柔弱多病，只有那巴掌大的脸上挥之不去的疲倦能够让她与传闻中的华清大长公主搭上几分关系。而精致的五官在这份倦怠之下更显得疏离，若非有她通身的气质压着，就只剩下了让人生厌的高高在上的做作。Μ.chuanyue1.℃ōＭ
闻人珩全然不在意，亲热地凑了上去，替代侍女，扶着华清大长公主坐在德公公搬来的椅子上。
德公公带走了殿里的所有人，闻人珩亲自端着茶放在了华清大长公主面前。
“你还是同以前一样，最喜欢在我眼前做戏。”
华清大长公主一开口，闻人珩的笑就僵在了嘴角。
华清大长公主静静的的盯着闻人珩，说：“哥哥曾说过，他的一众子女里，你最像他，现在想想，你不仅是骗过了我，你也骗过了你的父亲，在我看来，你和我的哥哥，一点也不相像。”
“你更像你母亲，那真是个聪慧的女人，可怎么我以前没看出来呢？我哥也没看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
“姑姑。。。。”闻人珩僵着笑，轻声说。
“你瞒着我哥，骗着我，背弃着你的挚友，舍弃你的挚爱，坐稳了你想坐的位置，终究是你母亲技高一筹，而我多年自以为是的悉心照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闻人珩背过身去，多年未见，今日再见，情形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可心里却仍是寒凉
华清大长公主瞧着他的背影，眼神温柔了几分：“可昨日风一起，吹得我宫里的雪花在半空里打着旋儿，我隐约又瞧见阿远带着你们几个在那儿打雪仗，自他和靖儿走后，我还是头一次真切的瞧见他们俩，我想，我约莫是太怀念过去了。”
“姑姑，是来我这里谈过往情谊，让我念旧情的吗？”
华清摇了摇头，接着说：“你不是个讲旧情的孩子，我也不是用这种弯弯绕绕的人，只是我时日无多，强撑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想着见一见旧人，日后见到哥哥和阿远，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姑姑别开玩笑了，昨日御医还同朕说，姑姑身子没什么毛病，常日里多加调养便是。”闻人珩看着德公公早上送进来的梅花，虽然是早上新折的，但此时竟有些蔫儿了。
“我的病，不在身。”华清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在心，这病如顽石，无药可医。太医知道你对我上心，自是不敢说实话，可我终究是你姑姑，走过的路，比你要长，他们想瞒我难于上青天。”
闻人珩轻轻敲击桌子，打算让德公公进来。
“别杀御医。”华清抓住了闻人珩的手，“你演了这么多年，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别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人惧怕的暴君，珩儿，你就这么一直，一直演下去，就算有一天，没有人看，没有人陪你演，你也要一直演下去。别停下，别回头，别放下。”
。。。。。。
“陛下，雪停了。”德公公打开窗户，让屋外的空气和阳光撒进书房，闻人珩还在想华清对他说的话。
“让将军府门口的儒生以后都散了吧。”
德公公一滞，他一时有些想不透闻人珩的吩咐。
刚想退出去，闻人珩又叫他回来了，说：“派禁军守在将军府的大门，就说日后要是再有人在将军府中滋事，就让他们的学生剥了官服滚回家去。”
德公公只觉得脊背发凉。
远在边塞的许子期更是觉得手脚冰凉，他看向陆平遥，闻人珩此举，表面上是维护陆府，实际上是将陆府彻底与文人对立起来，如果他猜的没错，京中此时已遍布了他与陆平遥的腌臜谣言和陆平遥用人唯亲致使边塞险些失守的流言。
他清楚的看见陆平遥红了眼眶，看见她的手微微地颤抖。
“对不起，我当初不该给他们留下话柄的。”他一直保持着现代人的骄傲，以为自己的出格举动无伤大雅，可日子久了，他才发现，他有多么愚蠢，他以为他是在告诉所有人，男女平等，可在那些人眼里，他是陆平遥的附属，他的不得体，最后被人唾弃的，是陆平遥。
“如果是你的错就好了，如果，是祝若水的错就好了。”陆平遥看向许子期的眼神是一片空洞。
“我多想，多想，这些只是你们的错就好了。”
闻人珩伸手将陆平遥抱在了怀里。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你真的做的很好了。”
陆平遥没有挣脱，只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盔甲硌地许子期胸口生疼，金属传来的寒凉更是将他的手指冻的麻木，可这一切他都觉得不重要，他只痛恨自己没有帮助他的能力，痛恨这个时代让她饱受折磨，痛恨那些被流言裹挟的人。
“我会和你一起，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闻人珩一字一句，在陆平遥耳边许下誓言。
而那时的陆平遥，只把这句话当做他万千话语中，最稀松平常的一句安慰。
宫内。
闻人珩乘坐着轿辇在宫中穿行，路过含元殿他将手伸出帘外，小太监随即停下，德公公亲自掀起了帘子，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他看了许久，轻轻推开了德公公的手，帘子又将他和含元殿隔开。殿里的灯火瞬间都灭了，出来的小宫女刚想请安，就被德公公打发回去了。
轿辇和随从很快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含元殿内，德妃全然不似当初与许子期相见的那般盛气凌人，她红肿的眼眶使那一脸的冷漠完全没有说服力。
“娘娘，陛下已经移驾了。”
“他说什么了吗？”
“回娘娘，奴婢没见到陛下，出了门，还未曾说话，德公公就打了手势让奴婢回来了。
许久，小宫女才听到了纱帐内若有似无的应答。
“娘娘，若是要就寝，还是要卸下首饰，再清洁了妆面才好，奴婢叫人。。。。”
没等她说完，德妃就打断了她：“你先下去吧，灯也不用点上了。”
宫女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
偌大的宫殿里，死寂扑面而来，她突然想到少年时，那时她住的地方还没有这么大，身边也没有几个侍奉的人，可夜里，总有一个少年，会在窗口给她带很多好吃的，会陪着她看月亮，看星星，会陪她写诗，也会对她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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