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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悦无声的伸手。
她悄悄握住了陆三野垂下的手掌。
蓦然的发现。
男人在看似平静之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白皙纤细的指尖,轻易的触碰到了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指腹上是微凉的触感。
他的体温,低的骇人。
林悦更是心惊。
她担忧的看向陆三野。
陆三野在感觉到林悦的动作时,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怔。
一瞬间,仿佛晃动了一下。
他这才从脑海里,那一段沉重的记忆中回神。
男人一贯感情疏离,拒绝任何人的触碰。
可是因为现在抚摸他的人是林悦。
陆三野不仅没有闪开,反而一把抓我住了林悦的手心。
紧紧地。
五指交缠。
他用力的,不舍得松开。
林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错愕的愣神。
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测。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故意卖惨,因而骗取她的同情?
占她的便宜?
哪怕如此心想。
林悦最后也没有将手掌抽回来。
反而是乖乖的,任由是陆三野握紧着。
另一边。
宗族家法,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陆三叔作为家法执行者,老当益壮,拿着黑色木棍,神色丝毫不变。
“现在开始,由我执行家法!”
他先是大吼一声。
紧接着,高高举起手里的黑色木棍,就要朝着二蛋的屁股而去——
二蛋被陆大山和陈美兰压着,胡乱挣扎,却又纹丝不动。
唯有悲惨的哭喊声。
一声接着一声。
撕心裂肺,不曾停止。
一旁的陆二河和赵阿娥,都不忍看接下来血腥的场面,纷纷转开了眼。
脸上的神情,扭曲而疼痛。
仿佛那一棍子,是要打在他们自己身上的一样。
就在黑木棍沉沉往下落的那一瞬间——
“等一下。”
陆三野突然的开口。
沉重紧张的一切都被打断。
陆三野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陆三野。
陆大山更像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巴巴的看着陆三野。
眼神里全是哀求和希冀。
无意识的喃喃着。
“老三……”
陆三野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开口。
“家法还是要执行的,不过看在二蛋还是一个孩子的份上,三叔,就改用竹条子吧。“”
“大哥,二蛋是你的儿子。养不教,父之过,就由你亲自来打。”
“既然请了家法来,就是有祖宗的在天之灵看着,大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等陆三野说完了这些,整个主屋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知道陆三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却又在心底里庆幸着他能改变主意。
如此看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还有退路一般。
陆大山在一时间里,都没反应过来。
反而是陈美兰重重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明白过来。
陆大山立即应和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狠狠地教训这个臭小子,让他再也不准为非作歹,胡说八道!”
“老三,谢谢你,谢谢你大恩大德!”
“臭小子,今天这一百下,你一下都别想躲开!”
与此同时,就连陆二河和赵阿娥,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
陆三野又道,“大哥,我还有一个要求。”
陆大山战战兢兢的,陪着笑脸,“你说你说!我肯定都答应。“”
“每打一下,二蛋都必须说一句‘我错了’和‘对不起’。”
“好好好好,都按照你说的办。”
在陆三野提出要求之后。
陆大山满口应允,低眉顺眼的服从,立刻去拿竹条子。
陆三叔对此,并未说什么。
毕竟今天的事情,是打还是不打,是用什么打,都是陆三野一个人说了算。
陆三叔只是拿着黑色木棍,彰显他尊敬的地位而已。
陆大山拿了好几根竹条子,拽成一把抓在手里。
“爹,爹……不要打我……呜呜呜……爹……我错了……呜呜呜……不要打我……”
二蛋哭的满脸泪水。
陆大山当着陆三野的面,根本不敢说什么。
他一面抓紧手里的竹条子,用力抽打下去,一面愤怒着低吼。
“让你没规矩,让你害人!我既然是你爹,就亲自教你,让你涨涨记性,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人!”
咻——
的一声。
竹条子抽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响声。
大人的怒骂,孩子的喊声,冷眼旁观的看客。
事情早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一切,只不过是鸡飞蛋打的闹剧而已。
林悦对此毫无兴趣。
她也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能够在一次疼痛教育中改变。
正如此心想着。
手上传来男人的力道,将她拉着往前走。
“我们该去见奶奶。”
陆三野如此说道。
男人没有询问林悦的意见,仿佛知道她对这些事情没兴趣,就直接拉着她走了。
两人的身影重叠着,走出了主屋高高的门槛。
身后,还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还有“我错了”“对不起”。
六年不曾回来的人。
却对这个家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知道林悦的住处。
也知道陆奶奶的住处。
出了门口,走到了最偏僻的屋子。
木门紧关着。
仿佛是陆奶奶身体不适,避开不见人的态度。
但是林悦心里清楚,以陆奶奶的智慧,肯定早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蛋是她的子孙。
小旭一样也是她的子孙。
既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都无法割舍,倒不如让大人们自己决定。
更何况。
陆三野回来了。
陆奶奶知道会有人护着林悦和小旭,不用她再事事出面。
回来了……
她的孙子,是陆三野回来了……
林悦想到这里,在两人即将推开陆奶奶房门之前。
她说道,“奶奶一定在等你,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聊聊。”
她不想打扰他们祖孙两人的重逢。
陆三野却说道。
“我们一起进去。”
“你和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体的。”
“而且有些事情,也应该说给你听。”
男人态度坚决。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推开了木门。
随着咯吱一声,屋内的一切映入眼帘。
陆奶奶坐在床沿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头到脚收拾的一丝不苟。
她微抬着头,发红的眼睛望着门外。
眸光是那样的殷切期盼。
恐怕从别人口中听到“陆三野还活着”,“陆三野回来了”的消息之后。
老人家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眼巴巴的等着。
心中焦急万分,想见亲孙子一面。
却又按耐着。
一分钟,一分钟,苦苦等待着。
她无时无刻,不在听着门外的响声。
如今……
她终于见到了。
“阿……阿野?”
“你真的是我的阿野?”
“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是阿野吗?你还活着?”
陆奶奶先前就哭过了,眼眶湿漉漉的,声音也沙哑了。
可是在见到陆三野的第一眼时,她再一次忍不住的眼含热泪。
双眼紧紧地瞅着陆三野。
都舍不得离开一秒钟。
陆三野大步往前,一下子走到了陆奶奶的面前。
“奶奶,是我。是你的孙子阿野。”
“你摸摸我,我真的还活着,我还没有死!”
“奶奶,这不是做梦,真的是我回来了。”
沉稳冷静的男人,在此时,也情不自禁的激动了起来。
他的眼角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颤抖。
伸出双臂,用力的抱住了陆奶奶。
那是鲜活的,温暖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牺牲通知单上的一个名字。
也不是午夜梦回时,恍惚幻想的人影。
他是真真正正的陆三野。
他回来了。
祖孙俩,深深的拥抱在一起。
林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被这场景所感染,忍不住的鼻头发酸。
陆奶奶在最初的激动之后,努力平稳了情绪。
她上上下下摸着陆三野。
脸庞,肩膀,手臂……
六年前,他离开家时,还是一个清瘦的少年。
如今已经是一个伟岸的男人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奶奶做梦都想让你活着,就算是拿我的命去换都没关系?”
“阿野,你吃苦了……让你受苦了……是奶奶对不起你……”
“有没有受伤?让奶奶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
陆奶奶双眼颤抖着,不停的上下打量陆三野。
唯恐看到缺胳膊缺腿的。
毕竟战场无情,生死都看天意。
陆三野任由陆奶奶打量,唯有她亲眼所见,才能安心。
一番情真意切的关心之后。
陆奶奶才算是真的安心下来。
哪怕如此,她还是紧紧抓着陆三野的手,像是怕他会再一次消失不见。
陆奶奶疑惑地问道。
“阿野,你既然还活着,那之前的牺牲通知单……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陆奶奶的疑惑。
也是林悦一直想问,却又找不到机会问出口的。
陆三野在回答陆奶奶的这个问题前,他先抬眼看了林悦一眼。
才转而徐徐开口。
“那一次,我几乎可以说是牺牲了……”
那是陆三野从军的第三个月。
他因为表现突出,个人素质出色,所以短短三个月,就当上了班长。
甚至被上面指派重要任务。
那一次任务中,他们一班,一共十二个人,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两个人。
在炸弹的炮火中,好些人都找不到尸体。
而活下来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人亲眼看到了陆三野被子弹射中。
在后续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们还找到了陆三野从不离身的那一枚银戒指。
因此。
他们更加确定,陆三野一定是牺牲了。
而且是尸骨无存。
要不然,戴在手上的银戒指,怎么会掉落?
“奶奶,我虽然中枪了,可是情况不是很严重,那一枚银戒指,也是不小心掉的。”穿书吧
“我只是跟大部队走散了,后续又一直联系不上。”
“再联系上后,已经是半年后。我一打听,才知道牺牲通知书已经发下去,收不回来了。”
陆三野平静的说着这一切。
仿佛经历过枪林弹雨,甚至跟死神擦肩而过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他没有劫后余生,也没有心有余悸。
林悦作为旁观者,听着这些事情,都心口砰砰跳着。
情不自禁的紧张。
陆奶奶更是紧张。
她追问着,“你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我们?”
陆三野继续往下说。
“上级领导知道我的情况,当时正好有另一个秘密任务,需要大家隐藏身份,隐姓埋名的去做。”
“我奉命执行新的任务,短期内也不能回家,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反正活着,还是死了,区别也不大。万一真的出事了,只会让你们伤心的第二次了。”
在未知的危险面前。
陆三野选择了隐瞒。
这样就算他再一次“牺牲”,也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心了。
如此的痛彻心扉,一次就够了。
而他的运气,却相当好。
不仅从战场上死里逃生,连后续的秘密任务,竟然在三年内完成了。
他因为表现出色,又一路升迁,调到了首都。
在首都工作了一年后。
再一次升迁。
才变成了巡回组的组长。
若不是这一趟的目的地里,包括了上水村。
要不然,陆三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继续做他的“死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
却让林悦受苦了。
男人说到最后,缓缓抬头,看向了一旁的林悦。
漆黑的眸光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他这一辈子,磊落光明,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林悦一个。
林悦听完了陆三野的整个故事,心中沉甸甸的。
她作为上一辈子活过一次的人,更清楚陆三野轻描淡写的言语中,那些事情的危险性和重要性。m.chuanyue1.com
陆奶奶更是仔细听着,连一个字都不舍得错过。
“过去了,都过去了……奶奶现在看到你好好地,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老人家含着热泪,哽咽着感叹。
她问,“去看过孩子了吗?小旭和妞妞,是你的亲生孩子,小悦将他们教养的很好。”
陆三野回道,“见过了,孩子们很好,这些年小悦辛苦了。只是我当时……”
他抬眼,略带疑惑的看着陆奶奶。
似乎有什么事情想问。
却又因为林悦的存在,而并未说出口。
陆奶奶的眼神闪躲了下,避开了陆三野的话语。
这个慈祥睿智的老人家,第一次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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