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跃知道他腰上鼓鼓的一直带着手枪,但当他掏出来的一刻,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他和宫智伟同时起身,将周雨挡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紧张地摒住了呼吸。
村长从黑暗处走进来,冯跃把手电筒打开,照在他脸上,这个一直表现得憨厚老实的男人,此刻面目狰狞,喘着粗气,手里挥着一把匕首,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最后一搏的疯狂。
“放下刀!你再跑也没用了。”
那村长看见冯跃站在后边,不顾一切地往前逼近:“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警察就是你领进来的,你毁了我!”
“你做的本来就是非法的营生,那些不义之财都是你昧着良心,祸害了多少人才得来的。”
冯跃并不怕他,他虽然疯狂,但越是心怀不轨的人,越容易迷失心智。
看村长现在的样子,被贪欲侵占了理智,几近癫狂。
他眼睛里只有自己兜里的钱,那些买来的姑娘如何声嘶力竭,都不在乎,甚至在新闻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铺天盖地寻亲的消息,也不曾感动他片刻。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同样是到了绝境求生,冯跃只觉得衣柜里的女孩令人心疼,眼中如同寒星带着令人疼惜的光芒。
而现在,村长一样到了绝境,无论进退都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冯跃看他面目可憎,自讨苦吃,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你知道什么!“
村长声嘶力竭地对着冯跃喊。
“我老婆难产死了,家里有三个孩子要养,我又给他们吃不起奶粉,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姑娘,她说她找不到家了……”
想到自己当年第一次萌生罪恶的念头时,仿佛是因为时间久远,竞一时间有些恍惚。
“后来我就知道原来有很多人都娶不上媳妇,挣的钱又多,我家很快就住进大瓦房了,多好。”
说到最后,村长疯疯癫癫的笑起来。
冯跃简直恨得牙痒痒,那姑娘被强行留在大山里,不知道要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他竟然还以此为开始,做起了丧尽天良的买卖。
“你挣的每一份钱,都是别人家的血泪,你还好意思在这夸夸其谈。”冯跃眼睛都红了。
“为了掩盖你的罪恶,甚至不惜让村民把游客带进山里,活活困死在这,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等待你的一定是最严厉的审判。”
冯跃自从知道贺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能困在山里,对村长更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很多人都家境贫寒,上有垂垂老矣的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站在房子里家徒四壁,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生出这样罪恶的心肠,即便是死了,也是要下阿鼻地狱。
人之初,性本善。
每个人生来都是善良的,用最纯粹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那些肮脏的,污糟的气息,如果心术不正,总会在某一天,某一个感觉被逼无奈的境地,砰然迸发,然后越陷越深,在泥潭里难以自拔。
村长不顾一切地挥着匕首朝冯跃扑过来,那架势就要同归于尽。
吴凯当机立断,瞄准他小腿。
”砰!”
鲜血顺着裤子留下来,在山洞里会成一滩,村长抱着腿躺在地上哀嚎,那痛苦的神情,冯跃无动于衷。
“咎由自取。”
冯跃站在原地,所有的胆战心惊都过去了,这一次贡嘎村之旅,从期待开始,到心有余悸结束。
只可惜一座山的距离,放在其他地方可能并不遥远,但在这,在贡嘎,那就意味着茫茫雪原里南北两面旗帜,永远不会有相交的时候。
小彤啊,这一百多座大山,你究竟向哪里走去,我们不约而同地到达同一个村庄,又管了同样的事情,但为何就是碰不到一起呢?
事到如今,一切看似有缘,又在冥冥中对两人开着莫大的玩笑,那一缕红线如今是怎样都续不上了。
冯跃除了叹息一声命运使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服自己了。
“冯先生,宫先生,周小姐咱们下去吧,村子里清扫的差不多了。”
冯跃点点头,拿起行李,一手扶着周雨,从村长身边走过去,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看他一下。
走出洞口都会听见他哀嚎的声音,周雨再身后说了一句:“那些被这帮人折磨过的女孩子,一定比他痛上一百倍。”
……
等出了警局,路灯照在三人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想到沈方说,会尽快组建搜寻队,去找那些被困死在山里的旅客,即便见到的只是一副骸骨,也应该送他们回归故里,在熟悉的土地上安葬,而不是被抛弃在荒山野岭,终日被风雪覆盖。
“你真的要去?”
冯跃点头,踩灭了地上的烟头,他在警局里跟沈方那个说,希望能与搜寻队同行。
贺彤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山里,不亲眼去看一看,冯跃终究寝食难安。
“正好一起上山,我了解山地,也能帮得上忙。”
冯跃是担心宫智伟的腿疾,但知道再劝也没有用,索性闭口不言。
冯跃看着昏昏欲睡的周雨说:”你就留在山下吧,山上太危险,我们又是跟着搜寻队一起走,小姑娘上去要遭罪的。”
“我不留下!你们都不怕,我也不怕。”周雨掐着腰拒绝:“我知道你是要找那个姐姐去,宫大哥是要圆梦,我也有我的想法啊,我要见一见更高的山,看看那些困住了无数人的大山是什么样子,我不想白来贡嘎一次。”
冯跃对贡嘎的印象并不好,有贺彤遇险的前车之鉴在前,他是真的不想让周雨也冒险登山。
“你就不怕我趁你们不在,偷偷跑到梅里,再跳一次崖?”
冯跃听出她话里的威胁了,也知道这样的态度跟宫智伟一样倔强,只好上车,没法再劝说了。
惊魂一整天,冯跃躺在床上却无心睡眠,只能不断地翻看旧微博,在往昔中寻找着贺彤的影子,哪怕只是一张背影照,冯跃也已经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从前冯跃看见这样的诗句,觉得文人酸腐,能写出这样矫情的话,爱情哪有这么多的相思苦和无穷极。
如今,伊人在水一方,而自己只能躺在床上对月空望,其哀其叹,何止一个无穷极就能概括的。
冯跃辗转反侧,读再多诗,也找不到一句能稍稍抚慰心中苦闷的,尤其是在如今,知道贺彤与自己直线不过十几公里,更是怅然若失,难以排解。
过往的相处时光,就像一部老电影,每一帧都在脑海中缓慢放映,有时候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但贺彤的一颦一笑,都变得格外清晰。
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也在深夜蹦出脑海,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愧悔和无奈。
愧悔当年不知情深,如今兰因絮果都是报应,也愧悔自己不能平衡工作生活,将灿若明珠的女子放在角落蒙尘,最终失去她,只剩孤家寡人。
无奈于上天眼睛雪亮,看得清世上一切不平之事,即便近在咫尺,偏偏出现各种事情,将两人分隔,却又告诉你,你看,机缘就在眼前,可你触碰不到。
冯跃苦笑,这高原旷野茫茫,站在最高处依然找不到爱人的身影,这是上天对负心之人的惩罚,唯有经历同等的痛苦,才知道爱人曾经为此受过怎样的煎熬。
像这样的长夜,冯跃难眠,可贺彤却自己坚守了七年,无怨无悔的七年,每每想到这里,冯跃只给自己两个巴掌,痛斥自己早做什么去了。
所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说的就是现在了。
……
在镇上整顿几天,冯跃又重新检查了装备,补充足了食物,又逼着宫智伟在当地医院做了检查,即便医生说不建议做登山这么剧烈的运动,可他拿着没有异常的检查报告,也把冯跃堵的哑口无言。m.chuanyue1.com
看着周雨和宫智伟,身上背好行囊一个比一个兴奋,宫智伟把后备箱里的登山杖找出来,长裤遮住了脚面,看上去意气风发,只看如今就能想到当年指挥全队征服高山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上车,出发!”
冯跃开车跟在搜寻队后面,前面的车里还坐着杨琦,整个贡嘎村一半以上的村民都涉嫌买卖人口,被暂时收押,杨琦因为从不参与所以问话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他了解贡嘎山,也了解村民,知道他们会把人带到什么样的地方,所以带上她会让搜寻工作事半功倍。
对冯跃来说,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贺彤从哪里离开。
贡嘎山主峰七千五百五十六米,在群山连绵中独占鳌头,大渡河从东侧奔涌而过,站在山顶,就是站在了群山之巅,将巍巍浩瀚尽数踩在脚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贡嘎山一定会带来如此气势磅礴的意境。
这里几乎是所有经验丰富的登山队必须打卡的地方,因为常年的冰川作用,整座山呈锥状大角峰,周围坡度险峻,如同刀斧穿凿,攀登及其困难。
更艰难的是,这里因为横断山脉和山体的南北走向,使南来的潮湿气流,沿着山谷长驱北上,使得这里气候多变。
此时正值盛夏,山上降水量可达三千毫米,云量时常遮天蔽日,所以这并不是登山的好季节。
多变的天气,艰难险峻的路线,这些都是路上难以预料的危险因素。
搜寻队里除了经验丰富的队员,还有一些从登山队借调来的专业人员,有的人甚至认识宫智伟,可见当年他的名气在全国有多大。
作为队里唯二的女生,周雨和搜寻队的后勤保障员李清华被一起留在了山下。
贡嘎主峰下面有一座贡嘎寺,这是老贡嘎寺,是第一世贡嘎活佛扎白拔于公元十三世纪中叶所建,作为历代贡嘎活佛修行闭关的圣地。
而今,这里作为登山队必经之地,有很多到山脚下的团队将老贡嘎寺作为大本营,周雨和李清华就负责在这看管补给和后勤保障。
站在老贡嘎寺门前,与主峰遥遥相对,仿佛在静静聆听神谕,用尽全部供奉着这座藏民心中的神山。
贡嘎山太过庞大,而一座寺庙看似渺小,却因这宛若被群山簇拥的位置,变得不可忽视起来,上百年岿然不动,平静地守护者众山之王。
冯跃看了一眼手表,此时正应该是日出时分,四周天光大亮,却迟迟不见太阳踪影。
那群山之巅被光芒普照的璀璨,是所有站在贡嘎脚下的人,梦中都想见到的景象。
“回去坐会吧,今天云量大,看不见日照金山的。”寺里的僧人端出一碗茶放在冯跃手边。
“多谢。”
在这样宁静的圣地,冯跃觉得自己说话都变得轻悄起来,生怕打扰到山间圣灵的修养。
“施主,我看你眉间郁气不散,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僧人红色的藏服在青黛色的岩石之下格外鲜艳,肩上的一片黄,仿佛自带圣光,连人都变得超凡脱俗起来。
冯跃喝了一口茶水,捻出一截茶叶梗,用手抹掉:“因为有遗憾,所以放不下。”
“能否弥补?”
“不敢弥补。”
“那就尽力去做吧,不求结果圆满,只为施主能在过程中看清一些事物,懂得适时放手的道理。”
僧人说完就转身回去了,冯跃独自站在外面沉思。
刚刚的话,他能听懂一些,但又有一些不是很明白,大师究竟要他在过程中看清什么?
看清自己的爱?
冯跃走到如今,最不怀疑的就是自己对贺彤的爱,深沉到血脉里,随之一起奔腾的,炽热的爱。
那就是看清贺彤对自己的想法?
可是冯跃想起当年,他过马路闯了红灯,迎面与一辆轿车相应,还是贺彤最先反应过来,不顾自己的生死,一把将他推到安全区,而自己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贺彤为了救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冯跃怎么可能怀疑她的爱掺了水份。
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既然大师说要在过程中寻找答案,那就是一时半刻能解出来的难题,索性转身回去,收拾好背包准备出发。
反正旅途还远,所有疑问都来日方长。
说不定以后看见一朵花,看见一棵树,又或者只是看了一场云的远行,便突然茅塞顿开,想清楚了呢。
……
宫智伟是登过贡嘎的,知道西北线相对来说更好走一点,一些当地人进山,也大多会选择从这里出发。
“现在已经过了旱雨交替的季节,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其他登山队,估计只有咱们一家了。”
带领大家进发的齐队长,经验丰富,所谓老马识途,但只要有他在,比老马都管用,大家都叫他一声“活地图”。
有了杨琦,只要遇上分岔路口,就会选择出最佳线路。
“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当时不选择把贺彤他们带下来?你完全可以避开村民的监视,将他们从另一侧隐蔽的山口放出来。”
杨琦现在看着冯跃就突突,村长那么厉害的人物,据说在腿上挨了一枪,打穿了一截骨头,后半辈子在里边也是残疾命。
“我,我当时就想着快点走,顾不上把人送下山……”
冯跃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贺彤的微博一天不报平安,他就不可能安下心来。
“九寨沟的时候你不是给她一个朋友打电话了吗?你再打一下问问,只要知道她平安就行了。”宫智伟拄着登山杖,有些气喘。
冯跃烦躁地踢开脚下的碎石:“打过了,根本打不通,所以我怀疑,很可能还在山里。”
宫智伟抬头望天:“前几天的天气都很好,即便山里跟山下不一样,也不至于相差太大,要是线路没选错的话,应该不会困在里边这么久。”
“进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冯跃原本害怕直面贺彤,近乡情怯,即便见到了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阐述自己的愧疚吗?告诉她其实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脚步吗?
有些矫情了,冯跃知道自己的错误难以原谅,所以宁愿不见,只要知道她好好地,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已经心满意足。
可现在不同,贡嘎山气候多变,危险重重,她所在的队伍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根本没人懂得如何征服一座大山,这样是很容易出现危险的。
即便贺彤厌恶自己,只要看见她好好地,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消瘦,平安的站在自己面前,冯跃觉得这已然是上天的恩赐了。
宫智伟腿脚不便,山路崎岖,有的地方需要手脚共同借力才能登上,为了不妨碍其他队员上山,一直跟在最后面,冯跃经常停下来等他。
“怎么样?开始疼了吧?”
冯跃看宫智伟坐在石头上,不停地揉着腿,但歇一歇还会站起来继续往上走。
以前能健步如飞,宛如羚羊,不管多么艰难的地形条件,都会克服,从不知艰险为何物。
现在却要队员停下来等他,宫智伟的眼睛里多少带着一些怅然。
刚要站起来接着走,身后有一丝碎石滑落的声响,宫智伟转身往后看,握紧了手杖,慢慢走过去。
“怎么了?”
冯跃连忙跟上,本以为只是什么小动物路过,没想到岩石后面蹲着两个男孩,眼神慌乱的看着他们。
大的那个有十三四岁,紧紧拉着弟弟的手,抿着嘴看向他们。
“怎么有俩孩子。你们家大人呢?自己上山不安全的。”
冯跃看他们红着小脸,身上蹭的都是灰尘,估计跟上他们这帮成年人不容易,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要不是宫智伟停下休息,耳朵又好使,只怕一直走进深山都不一定能发现他们。
大的男孩看上去很紧张,普通话不太好,磕磕绊绊的说:“我听说有人葬在山里,我想看看有没有我阿爸。”
冯跃有些吃惊,跟宫智伟对视一眼,这消息这么快就传遍了?
“你阿爸是山下的村民?”
那男孩摇摇头,沉默了一会说:“之前阿爸跟村长打了一架,后来上山之后就再也没回去,我都是偷偷听家里人说的,就想来看看……”
还没说完,身后的小男孩就扯着嗓子哭起来:“我要阿爸,哥哥带我找阿爸。”
孩子尖锐的哭声格外凄惨,冯跃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但看看四周的环境,这只是刚刚进山没多远,真正的艰难还在前面呢,这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们把阿爸的样子告诉叔叔,等叔叔下山了去找你们好不好?这危险,别跟着了。”
冯跃摸摸大男孩的头,这样的孩子一心寻父,自己进山一趟,沿路找寻不过是举手之劳,尽量别让两个孩子涉险了。
大男孩不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冯跃停下他们就停下,然后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们,就是不肯听话下山。
那个小男孩也就六七岁,山路对他来说格外难走,走几步就要停下喘喘,冯跃劝了几次没用,索性放慢一些步伐,让他们能看见自己的身影,不至于跟丢。
“给,喝点水吧。”
冯跃把水壶递给大男孩,见他先拧开然后给弟弟喂水,还仔细地把嘴角擦干净,顺手拽拽自己发皱的衣服,小口地抿着水,又擦干净递回来。
“真是个好孩子,希望他们能找到阿爸。”宫智伟略微休息一下,见上边的队伍有些远了,连忙起身继续走。
冯跃从前很少锻炼,虽然开始进藏之后体能提高了不少,但是这么强大的登山运动,还是有些吃不消,一上午就已经觉得双腿酸痛,拄着膝盖喘粗气。
上边的搜寻队开始停下休息,冯跃强撑着走到队伍里,瘫软在岩石上,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
”诶?这怎么多了两个孩子?”有队员看见了跟在后面的两兄弟,有些诧异地围过去。
冯跃咬了一口压缩饼干,干燥的嘴角有些开裂,小口抿着水,稍微湿润一下嘴唇就关上盖子。
他的水给两个孩子分走不少,接下来的路都要省着点喝了。
“他们知道咱们进山搜寻,想跟咱们一起去找阿爸,他阿爸就是消失在山里的。”
冯跃转身碰了碰杨琦的胳膊,朝两个孩子扬扬下巴:“你认识不?谁家儿子?”
杨琦没抬头,啃着掉渣的饼干说:“不认识。”
冯跃想着,那估计就是其它村子的孩子了,这孩子阿爸得罪了村长,估计被他用对付游客的办法困在山里了。
“真是可怜啊。”
冯跃也只是感叹一声,就继续吃东西补充体力,今晚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一个背风的平台扎营,不然雪山上睡在外边,可不是闹着玩的。
贡嘎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最高零上十度,晚上山风一吹,就变成了零下十度,人睡在冰冷的岩石上,后果不堪设想。
正休息着,队长走过来说:“冯先生,考虑到您不是专业的登山队员,这贡嘎山的攀登难度跟珠峰也差不多了,我知道二位是要找人的,等杨琦把咱们带到那个位置上,二位就下山吧,再往上走就危险了。”
冯跃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很想体验一次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但不能逞匹夫之勇,队长的建议也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他是没有问题的。
宫智伟虽然不死心,但那条断腿一直在隐隐作痛,很显然在抗议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阴沉着面孔应下了。
“那俩孩子,到时候也请帮忙带下去吧。”队长看着两个男孩也很头疼,“杨琦说的位置,几乎就是业余游客能攀登的极限了,再往上搜寻到人的几率很小了。”
休整一下就继续赶路,站在这里往上看,根本看不到尽头,比在山下更能体会到贡嘎的庞大,和自身如蜉蝣般渺小。
不能登顶,就不能体会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壮阔,但能站在贡嘎主峰的地界上,对冯跃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挑战了。
小彤,你在哪里,会不会等我找到你?
下午的贡嘎开始转阴,站在山腰往后看,一大片阴云慢慢袭来,仿佛触手可及的压迫感,给了冯跃一丝不好的感觉。
山风透着一丝凉爽,但潮湿的水汽让经验老道的队员们大呼不妙,这明显就是山雨欲来的架势。
宫智伟环视一圈,指着上边较为平缓的山体说:“全部去那,先把帐篷支起来,今天不能往上走了。”
有队员站出来拿着飞行显示器反驳:“这会耽误进度的,现在还不到五点,加快进程能在往上登一段,上边有更大的平台可以扎营。”
宫智伟看看逼近的阴云,摇头拒绝:“咱们队伍太长,来不及登上去的,一下雨,山体会湿滑,到时候很难估量危险程度。”
“还是保守一些,大家快上去,第一梯队先走扎营。”
宫智伟多年的经验,让他在此时保持清醒,登山的时候最忌讳急功近利,一旦领队做出错误决定,很可能让全队陷入险境,这是十几条人命担在肩上的责任。
冯跃一手拽着一个孩子,跟在宫智伟后边往上爬,脚下的岩石坚硬,脚底火辣辣的疼,肯定已经磨出水泡了,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细小的疼痛了,赶紧到达安全的地方才能保命。
……
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阴云密布,靠近的速度肉眼可见,一行人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山风愈大,吹的人睁不开眼睛,离平台还有一半距离的时候,冯跃脸上一凉,冰凉的雨滴浸透肌肤,让他打了个冷颤。
身上的冲锋衣被山风吹鼓,脚下行动更加困难,两个孩子自身重量轻,被风吹的不停后退,冯跃只能用力拉着他们往上走。
“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宫智伟住着手杖,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旁边扑倒,手掌狠狠擦在岩石上,丝丝拉拉的血迹渗出来,开始下雨,岩石变得湿滑,他只有一条腿能使上力气,支撑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冯跃把孩子往其他队员手里一放,自己去拽起宫智伟,架着他一条胳膊,踉跄着往平台上爬。
“你先走,我自己爬,这样会连累你的。”宫智伟推着冯跃的腰,把人往前送。
冯跃咬紧牙关,忍者脚底越发强烈的痛感,抓着宫智伟的胳膊不松手,只要一点点距离,就能到了。
抬眼看着平台上率先到达的队员,山风将帐篷吹的猎猎作响,三人合力也只能按住一角,另一人将钉子砸进岩石里。
雨滴渐渐密集起来,模糊了眼睛,冯跃顾不上擦,一心要把宫智伟带到安全的地方。
这个平台并没有天然遮雨的岩石,冯跃把宫智伟放在平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件衣服盖在他机械腿上,防止进水损坏关节,就起身去帐篷那里帮忙。
此时已经风雨交加,大风吹的人站不住脚,雨势又愈加猛烈,噼里啪啦的让人心烦意乱,帐篷此时更难驯服,压下去一边,另一边又被风吹起来,呼呼作响。
好在,搜寻队都是训练有素的队员,顶着风雨扎起三座帐篷,让大家暂时有个容身之地。
雨滴砸在帐篷上声音又快又急,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更显得天地之间只有雨声,闹中取静,整座大山仿佛只有他们的喘息声。
冯跃拿出手巾,递给两个孩子:“擦擦身上,别感冒了。”
他俩并不像自己至少装备都是专业的,身上的衣服防水,两个孩子浑身湿透了,缩在一起抱团取暖,看着可怜又可爱。
“你怎么样?腿还受得了吗?”
宫智伟躺在一边,脸上神色黯淡,似乎不愿相信自己会弄得如此狼狈。
冯跃看着他断腿与机械假肢连接的地方,已经渗出血丝,手掌上的伤口也没有处理,雨水混着碎石粘在肉上,他却仿若没有痛觉一般,闭着眼睛不说话。
冯跃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高山羚羊在峭壁上如履平地,那种钦羡的眼神,仿佛想拥有它的灵魂,从此归属于大山。ωWW.chuanyue1.coΜ
即便没有感同身受,经历他断腿的痛苦,但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颓唐又无奈的气息,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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