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忆辰跟石亨两人结伴同行出了东华门,一直守候在宫门不远处的苍火头等人见到东主出宫,赶忙呼叫车夫架着马车过来迎接。
“忠国公是骑马上朝的吧,如若不嫌弃的话,就同乘前行如何?”
沉忆辰没有看到忠国公府的马车,并且很多正值壮年,有过镇守边关实战经历的勋戚武将,一般习惯于骑马上朝。另外明朝在宫门、孔庙等等地方,都会立有专门的下马碑,提醒到此的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于是沉忆辰理所当然的邀请石亨同乘一辆马车,结果对方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语气张扬的回道:“向北你这几年在辽东,没有跟上京师的变化,马车哪有人轿舒服?”
几乎就是在石亨话音落下的瞬间,从宫门不远处的巷道里面,浩浩荡荡的涌现出上百号人,其中还抬着一顶豪华大轿,尽显奢华尊贵。
“公爷,让你久等了!”
一名精壮的汉子来到石亨面前,朝着他抱拳行礼,从身形打扮上来看应该是家丁护卫那类。ωWW.chuanyue1.coΜ
“向北,来看看本公这顶轿子如何?”
石亨此时一脸的炫耀得意,《大明会典》最初规定官员一律不得乘轿,到了洪武六年朱元章进行了更改,只有老年或者残疾官员允许乘轿上朝,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这项规定逐渐被逾矩,特别是派驻地方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大多都违规乘轿出行。比如沉忆辰当初出镇山东,张秋县令孟安维准备的接待仪仗就是八抬大轿,原因就在于他有着佥都御史的身份,并且还是京官。
相反京师这种天子脚下,为了避免被科道言官弹劾,官员们相对还是比较守规矩的,几乎都是马车出行,极少会出现乘轿的场面,更别说像石亨这样用着奢华的八抬大轿。
单从这一点看,位极人臣的忠国公石亨,确实有点飘了。
见到沉忆辰没有回应,石亨还以为他是被豪华排场给震撼到了,干脆一把拉着他坐进了轿子里面。
石亨的动作立马引发了苍火头等人的警觉,他们下意识的就朝轿子围了过来,准备询问沉忆辰什么情况。不过石亨的家丁护卫同样是边军中的百战精英,不露声色的组成了一堵人墙,挡住了苍火头等人的进路,双方呈现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夶风小说
“苍火头不要冲动,东主没事的,我们跟着轿子就行。”
幕僚卞和很熟悉这些官场的人情世故,对方是忠国公石亨,加之这里又是京师重地。别说双方还曾并肩作战过关系不错,就算是政敌也不可能公然动手,苍火头有些过于紧张。
“是,卞先生。”
听到卞和的阻止,苍火头等人退了回去,不过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忠国公府家丁。
….另外一边沉忆辰坐进轿中,里面火盆烧的正旺,瞬间就驱散了春日里的阴冷。另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丝绸锦缎包裹,上面缝线全部用的金丝银线,花纹图桉异常精美复杂,一看就是花费不菲。
说实话成国公朱勇也算是奉天靖难的老牌勋戚了,公府马车的奢华程度相比较石亨这内饰,可谓差之甚远。
“石冲,前往沉香楼。”
石亨朝着轿门外呼喊了一句,很快这顶八抬大轿就缓缓离地,异常平稳的朝着酒楼方向前行。
起轿之后,只见石亨一脸惬意的仰靠在椅背上,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向北,这比马车坐的要舒服吧,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
沉忆辰不是没坐过八抬大轿,凭心而论乘轿确实比坐马车要舒适的多。原因就在于这个时代的马车没有橡胶车轮,更没有减震的弹黄机构,再加之就算京师的御道级别,依旧无法避免高高低低的砖缝,别说寻常坑坑洼洼的泥路了。
不管多好的马车,免不了各种震动摇晃,轿子就能大幅度的减少这种乘坐不适感。
但沉忆辰对奢侈享受无感,他仅是客气一笑道:“忠国公,你退朝后说的易储之事,恕小弟愚笨可否明言?”
见到沉忆辰还在满脑子想易储之事,忠国公石亨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向北,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跟朝堂老朽一样只知官场政务,不知人生享乐。”
“先到沉香楼去,为兄再慢慢与你说道。”
石亨此人确实有心胸狭窄的一面,得罪羞辱过他就一定会去报复。但同样只要获得了他的认同,石亨就会展现出豁达仗义的一面,吃肉绝对不会忘了兄弟们喝汤。
这就导致他不断安插宗族亲信进入边军,并且还想尽办法夸大伪造军功,帮助自己的兄弟、侄子等亲属加官晋爵,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石亨如此亲近沉忆辰,有示好拉拢的想法,但更多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欣赏跟认同,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份跟地位,不至于把态度给放的这么低。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沉忆辰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能点了点头顺从。
很快这顶张扬的八抬大轿来到了沉香楼前,对于这地方沉忆辰同样不算陌生,当年出镇山东回京后,陈循就领着自己来这里吃过一顿饭。
多年过去,沉香楼依旧还稳坐京师第一楼。
本来车水马龙的楼门前,当见到忠国公石亨的轿子到来,宾客立马齐刷刷的让出一条道来,不敢得罪冒犯了这位当朝新贵。
唯有门口迎客的老妈子,强压着心中畏惧挤出满脸的笑容靠了过来,亲热的奉承道:“公爷真是贵客临门,包厢可一直给您备着,姑娘们期盼许久了。”
可是当轿子门帘掀开,映入老妈子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年轻脸庞,这一下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忠国公的轿子京师仅有一顶,谁有资格乘坐他的轿子,更别说长相还如此年轻。
….如果再年轻个十几岁,还有可能是公爷的儿子石宏,偏偏这不上不下的着实让人猜不透。
不过当沉忆辰整个人从轿子下来,在场的人就瞬间惊呆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居然是一声绯色官员常服,意味着他至少是四品级别的高官。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忠国公石亨就紧随其后从轿内出来,带着一种玩味语气说道:“京师第一楼的老妈子眼光是真不行,仅知道本公前来,却看不出真正的贵客。”
“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站在眼前,认不出来吗?”
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
听到这些头衔,沉香楼的老妈子跟门外宾客,全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神中写满了震惊跟不可置信。
内阁大臣屈指可数,能兼六部尚书头衔的,更是仅有四人。再加上这张年轻的脸庞,那么来者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他就是名满天下的沉忆辰!
“老妈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沉阁老勿要见怪。”
说着说着,老妈子慌张畏惧之下,膝盖一软顺势就跪了下去。
“不认识本官何罪之有,我仅仅是过来与公爷小酌几杯,还请带路吧。”
沉忆辰笑着虚抬一手,示意老妈子站起身来带路,脑海中却不由浮现起上次来到沉香楼的场景。
那时候的自己没有身穿官员常服,来到沉香楼后连个招呼的老鸨跟龟公都没有。如今时过境迁,哪怕这是京师第一楼,来者宾客非富即贵,依旧可以让见过市面的老妈子胆颤心惊。
权势,真是一个好东西。
“是,是,小的这就领沉阁老跟公爷进去。”
老妈子站起身来后,赶忙在前面带路,沉忆辰跟忠国公石亨两人跟在后面。
相比较当年内阁首辅马愉设宴的低调,忠国公石亨的行事风格,完全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压根不在乎与阁臣逛青楼妓院会带来流言蜚语,连一般达官贵人走的小道都不屑于,让老妈子领着从正门进入。
这下本来人声鼎沸的大堂,当见到沉忆辰跟石亨两人进来后,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特别是认出他们身份的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就是绝对的权势威压!
老妈子继续领着两人上楼,跟随身后的护卫就守在了楼梯口,沉忆辰来过这里一次,知道楼上厢房才是专属于贵客的地方,一般人连上楼的资格都没有。
到了楼上后,石亨就没有让老妈子领路,而是自己轻车熟路的带着沉忆辰来到了一间厢房面前,站在门口已经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喧闹声音。
“向北,进了这道门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大明的天下将由我们说了算!”
石亨此刻神情中流露出一抹狂热,然后缓缓的推开两扇大门,里面已经或坐或躺着数位衣着华丽的权贵。如今沉忆辰也不是当初那个没什么见识的小角色,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有定远伯石彪、武安侯郑宏、成山伯王琮等勋戚。
….另外除了勋戚武将的存在,沉忆辰还意外发现户部侍郎刘本道、工部侍郎孙弘,以及自己兵部名下的员外郎陈汝言。
更为离谱的是,连自己名义上的妻弟,现任泰宁侯陈泾的嫡子陈桓也在人群之中。
一时间沉忆辰脑袋嗡嗡作响,他不由回想起当初得胜回朝时,与自己进行交接的定襄伯郭登托付,那就是回朝后一定要钳制住忠国公石亨,否则必为大患!
就目前的情景来看,忠国公石亨在权欲熏心的道路上,走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远,已经结成了党羽朋比,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
“向北,这些都是朝堂上的熟人,不需要我来为你介绍了吧。”
说罢,石亨就大步走入房中,用着激昂的语气说道:“诸位,看看谁与本公一同前来,还不起身欢迎一下沉阁老?”
屋内的勋戚大臣们,其实在门开后见到沉忆辰的瞬间,也是充斥着震惊跟意外,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石亨会把沉忆辰给带过来。
不过能带到这里,就意味着大家将成为一条船上的人,先不论沉忆辰本身年少居高位,前途可谓无量。就他背后的成国公一族势力,就在朝中老牌勋戚集团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下团体势力将得到极大提升!
“欢迎沉阁老到来。”
“真是来了贵客啊,出乎了本侯意料。”
“向北老弟,来了就是自己人,不用拘束客气。”
“没想到原来沉中堂跟公爷有着如此交情,真人不露相!”
满屋子的恭维感慨,毕竟在外人眼中沉忆辰跟石亨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对象,谁能想到会成为党羽的一员?
这里面唯独泰宁侯嫡子陈桓脸色阴晴不定,他理论上应该是跟沉忆辰关系最为亲密的人,但是当初在前任泰宁侯陈瀛的葬礼上,与陈青桐跟沉忆辰闹了一个很大的不愉快。
并且身为纨绔子弟,未来的泰宁侯继承人,本身就有着一股子傲气,一下无法转变过来向沉忆辰示好低头。
望着眼前这一团和气的场景,沉忆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也是赶紧拱手道:“诸位同僚客气,忠国公豪迈领着本官到此,初来乍到有失礼仪,还请各位见谅。”
见到沉忆辰一副文质彬彬打招呼的模样,忠国公石亨有着无奈的拍着他肩膀说道:“向北,说了不用客气,你看又来这套。”
“别的不用多说,先坐下来喝上两杯,就自然熟络了。”
说罢,石亨就拉着沉忆辰坐在了前排主位上,从这点细节也能看出他的重视。哪怕这里面有着诸位超品勋戚,至少在石亨眼中,沉忆辰的能力凌驾于众人。
这等情景之下,沉忆辰也无法推托,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用着官场的虚伪面孔去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之后,石亨此时脸上带着一抹微醺的醉意,摇头晃脑的朝着沉忆辰说道:“向北,你路上不是一直问本公,皇长子易储到底有何悬念吗?”
“现在本公就可以告诉你,皇长子如今病重卧床不起,有极大的可能早夭。现如今坐在这屋子里面的人,就是为了联手应对即将来临的大变,拥立未来真正的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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