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情报,上海的红党可能准备运送一批人员前往茅山。”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程千帆心中大惊,敌人突然加强了离沪通道的盘查,这令他此前就担心兵运工作可能被敌人侦知,果然,他的担心和怀疑在荒木播磨这里得到了证实。
一个疑惑在程千帆的心中泛起——
敌人的情报来源何处?
他立刻捕捉到了荒木播磨话语中的一个重要信息:可能。
可能,这是一個模棱两可的词语。
“红党?”程千帆冷笑一声,然后他微微皱眉,“茅山?”
看着荒木播磨,程千帆直接问道,“是红党要向新四军输送人才?”
“根据情报员的分析,应该是这样的。”荒木播磨点点头。
面对好友宫崎健太郎,荒木播磨大抵是比较放松的。
荒木播磨无意间的一句话,则令程千帆捕捉到了第二个关键信息。
是‘根据情报员的分析’,而不是‘根据情报分析’!
前者表明,这个结论是情报员分析得出的,说明情报员并未掌握最确切的情报,更应说是此人通过手中所掌握的情报给出了一个判断和结论。
后者则是代表了掌握了某个关键情报,然后这个结论是特高课方面经过缜密分析得来的。
看似是结果相似,实则其蕴含的细微之处大大不同。
“需要我做什么?”程千帆没有向荒木播磨询问有关于情报的任何话题,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们的人散出去打听消息,几天下来并未有什么进展。”荒木播磨和宫崎健太郎碰杯,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程千帆点点头,“我会安排手下暗中打探情报,关注异常动向的。”
说着,他想了想,又问道,“知道对方打算离沪的人员规模吗?”
“应该是数十人,规模不小。”荒木播磨说道。
又是‘应该’。
程千帆心中已经对于这个向特高课提供如此重要情报的情报员有了一个初步的推理:
首先,此人潜伏在我方内部。
其次,此人能够接触到一定程度的消息和情报。
再次,此人并非关键岗位人员,他所掌握的情报很杂,需要他缜密分辨,提取,概括。
譬如说这次关于我方兵运工作的情报,很可能就是此人通过一些消息加以印证,最后是通过分析得出了判断和结论。
然后就是,特高课对于这名情报员非常重视,或者是颇为信任此人,因为一般而言,情报员只需要提供精准的情报,情报员一般不需要汇报自己的分析判断,或者说,只有王牌特工才有根据手头情报进行分析研判的权利,也只有王牌特工的分析结论才会受到重视,正如‘火苗’之于我党,‘青鸟’之于军统。
“我会安排手下人关注异常。”程千帆点点头,然后他陷入沉思。
“怎么了?”荒木播磨问道。
“课长应该向张笑林下令,让张笑林的人来打探消息。”程千帆哼了一声说道,“虽然我非常厌恶这个老家伙,但是,不得不承认,张笑林在上海滩影响力很大,手下弟子众多,找人、打探消息,他是不错的选择。”
“课长已经亲自打电话给张笑林,命令他和新亚和平促进会动起来,秘密打探红党的相关动向。”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桌子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荒木播磨拿起电话。
程千帆慢条斯理的品味‘帝国’的清酒,实则是不经意间观察荒木播磨的表情。
荒木播磨先是惊讶,然后是面露振奋之色。
“好极了,我这就回来。”说着,荒木播磨挂好电话。
“看来是有好消息了,荒木君。”程千帆微笑问道。
“确实是好消息。”荒木播磨点点头,“张笑林的人抓住了一个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程千帆讶然。
“这个人可能是红党要运往茅山的人员之一。”荒木播磨说道,“当然,还需要审讯才知道真伪。”
说着,他露出不屑表情,“张笑林的手下,那些人的行事作风……为了赏钱,你知道的。”
程千帆表情郑重的点点头,同时嗤笑一声,“支那有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着,他起身,主动与荒木播磨告别,“荒木君,你交代的事情,我这边会全力配合的,我就先回巡捕房了,不打扰你处理要事。”
荒木播磨看了好友一眼,露出思索之色,然后说道,“宫崎君,你与我一起回特高课吧。”
程千帆露出不解之色。
“你与我一起参与审讯。”荒木播磨说道,“若是审出什么了,也可方便通知你这边配合行动。”
他看着程千帆,“根据我们对于红党、重庆方面的了解,他们惯会藏匿于租界。”
程千帆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了,点点头,“行,我随你回特高课。”
……
虹口区。
特高课的驻地。
附近街道的中国老百姓虽然并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是做什么的,但是,有日本士兵站岗,不时地会有日军军卡冲出来,还会有人被抓进来。
甚至于,老百姓的印象中,只看到这个院子有人抓进去,不见到有人放出去。
故而,在老百姓的心中,这里,这个院子,就像一匹狰狞巨大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随时会吞噬国人的生命。
程千帆令李浩以及侯平亮等人离开,他直接乘坐荒木播磨的小汽车来到了特高课。
日军岗哨拉起道闸,一行两辆小汽车冲进了院子里,一个急刹车。
荒木播磨和程千帆分别从两侧下车。
“要不要先去见课长?”程千帆看到荒木播磨要直接去特高课的刑讯室,有些犹豫。
“好吧。”荒木播磨虽然急切审讯犯人,但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三本次郎站在窗台,院子里的这一幕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荒木播磨一下车,就急匆匆的要走向刑讯室的方向;是宫崎健太郎喊住了荒木播磨。
然后,这两个人便一起上了楼梯。
三本次郎不禁微微颔首。
都说细微之处见真章,从这个细节便可看出来,宫崎健太郎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尊重的,绝非表面功夫。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敲门进了课长办公室,就看到三本次郎面无表情的坐在转椅上,阴鸷的目光看向他们二人。
两人都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是哪里工作没有做好,竟又惹得课长生气了。
“张笑林的人抓了一个犯人,你们现在去审讯吧。”三本次郎冷冷说道。
“哈依!”
“哈依!”
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出了课长办公室后,程千帆瞥向荒木播磨,“荒木君,你惹课长生气了?”
荒木播磨便瞪了好友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让宫崎这个家伙自己体会。
脚下不停,快速下楼朝着刑讯室方向走去。
程千帆微微一笑,跟着荒木播磨的脚步。
课长办公室内,三本次郎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吴山岳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果的。
这两人现在一定疑神疑鬼,不知道是哪里工作没有做好惹怒了他。
经过这么一番敲打,应该能够确保这两个家伙在短时间内的工作效率和认真程度。
他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支那人弱小可怜,这种所谓的驭下之道倒是玩出花来了。
……
程千帆刚刚接近刑讯室,便听到一阵凄惨的嚎叫,透过门缝,疯狂的涌出来,冲入他的耳朵,刺入他的神经。
“你说不说?说!”
“你去白赛仲路做什么?”
“你的身份!”
“你的上线是谁?说!”
鞭子在空中呼啸,抽在人的躯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混合着凄惨的叫声在空中飘荡,令人毛骨悚然。穿书吧
穿过铁门,进入到刑讯室内。
程千帆顿时感觉到刺鼻的气味,血腥味、焦臭味,大小便的味道,烟草味道,等等无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人的嗅觉。
刑讯室内有两个人同时受刑。
“哪一个?”荒木播磨问道。
一名刑讯特工指了指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上用鞭子抽打的年轻男子。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荒木播磨指着一名已经昏死过去的中年男子问道。
“张笑林的人送来的。”特工说道。
荒木播磨立刻明白了,这是被张笑林盯上的肥羊,他安排手下将人秘密绑架,然后通过关系送来特高课,交给这边进行审讯:
特高课会给此人冠以仇日分子的罪名。
进了特高课的人还能活着出去?
张笑林会拍着胸脯说——他张老板出面,日本人也要给面子的。www.chuanyue1.com
然后,家属散尽家财得了几乎被打残的亲人,还得承张老板的人情呢。
荒木播磨摆摆手,示意将此人先弄一边去。
程千帆背着双手,扫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中年男人。
“宫崎君,要不要过过瘾?”荒木播磨问宫崎健太郎。
“算了,今天有些乏了。”程千帆说道,“我听听惨叫声就行。”
然后他笑了笑,直接一把拉过转椅,一屁股坐上去。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他一伸手,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烧红的烙铁,直接就对着肚皮按了下去。
……
“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然后戛然而止。
受刑者疼得昏死过去了。
“荒木君,你还是老习惯啊,也不先问问招不招,就直接下狠手。”程千帆哈哈大笑,说道。
“不受过大刑,他们的口供不足信。”荒木播磨笑着说道。
随着他一个眼色,一名特工舀了一水瓢盐水,直接浇在了受刑者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
昏死过去的受刑者被活活疼醒过来。
又是一阵凄惨的嚎叫声。
程千帆坐在转椅上,身体前倾,他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吐出一口烟圈。
他的表情专注,甚至是有些沉迷,似乎这悲惨的惨叫,在他的耳中就像是一曲美妙的音乐。
他的嘴角,眉眼间,有笑容掠起,似是极为享受这一切。
……
荒木播磨又拿起皮鞭,狠狠地抽了几下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种情况下招供的,基本上不会有问题了。
他一把揪起了受刑者的头发,嘴巴里呼出臭气,恶狠狠问道,“姓名!”
“石磊。”
闻听此言,荒木播磨露出得意的笑容,朝着一旁的宫崎健太郎得意的使了个眼色。
宫崎健太郎则是哈哈大笑。
“哪里人?”荒木播磨继续问道。
“南市婆婆弄。”
“去白赛仲路做什么?”
石磊沉默了。
荒木播磨脑袋一歪,有特工拿着大号老虎钳过来,直接夹住了石磊的左手中指。
“我说,我说了。”石磊拼命挣扎,喊道,“我是中统上海站情报科的人,我去白赛仲路是要见我的长官。”
程千帆的屁股离开了转椅,目露惊讶之色。
荒木播磨也是颇为惊讶。
这个中国人竟然不是红党的人,反而是重庆方面中统的人。
当然,除了惊讶这一点之外,两人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的惊讶之处。
“荒木君,不是说中统的人都是软骨头,挨了两鞭子就开口的么?”程千帆不怀好意的看了疼得直叫唤的石磊。
荒木播磨也是露出思考之色,然后扭头,若有所思的看向石磊。
“你不是中统的。”荒木播磨表情阴冷,说道,“你应该是军统的。”
“我是中统的。”石磊有气无力说道。
“打他。”荒木播磨一摆手,“还不老实。”
“啊啊啊啊啊!”
一阵皮鞭下去,石磊又是一阵凄惨的嚎叫。
“似乎看着不像是撒谎。”程千帆走上前,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的观看中统人员受刑,扭头对身旁的荒木播磨说道。
“你真是中统的?”荒木播磨问道。
“莪是中统的,我都说了,我说我是中统上海站情报科的,我说了,你们不信。”石磊嚎啕大哭,他感觉浑身都在疼,骨头都在疼,特别是受了烙铁拷问的肚皮,他恨不得自己一拳头插进去,将那疼得不行的内脏挖出去。
“中统也有好男儿的!”石磊委屈加愤怒,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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