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倒是乖得很,听凭她处置一般。
宋黎顿时又凶不出口了,嗔怪道:“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嗯?怎么了?”他竟是纯良的语气。
逐渐热起来,宋黎掀开一半被子,恼羞着,后者的意味更浓。她喃喃:“还怎么了,你说的都什么话……”
那边未有回音,似是在推敲她的话。
静片刻,盛牧辞说:“我的意思是,不穿婚纱的话也很漂亮。”
“……?”他口吻无辜得,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宋黎突然无话可说。
盛牧辞随之悠然叹息:“想什么呢?”
这人就像是摸准了她的脉,一下挑明她的胡思乱想。宋黎词穷,明明是他使坏,却成她百口莫辩了。
“你故意误导我。”她小声抱怨。
“没有。”他坦然矢口。
宋黎觉得这情况显得她思想多不健康,原是想随便说两句,不痛不痒地将这话题带走,可某人不遂她意。
“你这样……”宋黎憋许久,是要怒骂他,出声却像只稚气未脱的小萌物:“一辈子都追不到!”
盛牧辞笑了声,故作受伤:“这么狠心呢?”
宋黎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哼。
“那我认错,”他咬着一口松懒的京腔,笑着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今儿哄你到睡着?”
谁要你哄。
宋黎心里高冷地想着,然而嘴上闷了半晌,还是慢吞吞地说……考虑考虑吧。
他笑,也没给她考虑,有一搭没一搭地就说起来,讲了些幼稚园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
其实还挺无趣的,但他的声音特别吸引人。
宋黎一边默默吐槽他的故事可真幼稚呀,当她是小孩儿吗,一边又不自觉地在听,听着听着,还真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翌日迷迷糊糊醒来,随手一摸,摸着躺在枕头边的手机。
睁开瞄一眼屏幕,居然还在通话中。
宋黎清醒,忽地坐起身,抓抓蓬乱的头发,渐渐反映过来,昨晚这人说什么要哄她睡觉,结果就一直没断开?
他是被自己的童话故事无聊到睡着了?
电话那端很安静,但细听又好像有浅浅的呼吸。宋黎手机放近唇边,很小地试探几声:“盛牧辞……盛牧辞?”
过几秒,那边一声闷瓮的鼻音。
“……嗯?”
他嗓子有点哑,声音低低的,像压着尚未发作的起床气,应该是被她叫醒的。完全能想象到他当时闭着眼睛,一脸睡不饱的表情。
宋黎听得轻轻一笑,昨夜的不满散尽,心被融得绵软,柔声说:“挂了,你睡。”
那天的开端有种美妙的感觉,所以宋黎整日心情都很晴朗。
停职也有一个多月了,说实话此前宋黎每天都是数着日子在等,可能是从读书到工作夜以继日惯了,突然让她闲着,实在是忐忑不安,总感觉自己在虚度。
但就是在那天,这种心态有了变化。
她看了两小时书后,和十四在庭院里晒太阳,那几盆花卉都养得很好,被阳光照得娇艳欲滴。
后来有人送来一架钢琴,摆到客厅。
宋黎惊喜又诧异,但没问,因为保镖放行了,那肯定是盛牧辞的意思。
那时已经是下午,宋黎坐在钢琴前,尽管一窍不通,还是意犹未尽地弹弄了好一会儿。
就算是执念吧,她自幼就很想学钢琴。
也是那一个瞬间,宋黎摸着眼前那架名贵的亮黑色立式钢琴,忽然就觉得,偶尔放下所有,清闲一段时光,也挺不错的。
最后宋黎打了通电话给那人,明知故问:“盛牧辞,钢琴是你叫人送的?”
当时,盛牧辞正陪着老爷子在高尔夫球场,他大义灭亲揭露希达制药财务作假一事,导致盛严霄被老爷子一顿怒斥。
此事好似打响了争夺战的第一枪,公司内部势力暗暗拉帮结派,迅速分裂成两立,一帮担心盛严霄大势将去,选择靠拢盛牧辞,而另一帮依旧坚定地站在盛严霄这边,毕竟盛牧辞离军校不久,相比下盛严霄沉浮商海多年,在公司具有更强的信服力。
长辈们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也纷纷有所站队。
都清楚这俩继兄弟剑拔弩张,因为将来有资格坐上盛氏掌权人这个位置的,只会是他们两者之一。
意料中,那天和长辈们的午宴很不愉快。
全是些老谋深算的,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背后呢,指不定怎么戳人脊梁骨。
整一场饭局下来,盛严霄是全程谦恭地在听长辈们训话,但盛牧辞不同,管他们难不难堪,他有话说话,怼得各别耍心机暗责他“不顾兄弟情分,自相残害”的老东西们脸色阵阵难看。
午宴后,他就被老爷子叫到这儿,话还没说,她的电话倒是先过来了。
一身浮躁在她的声音里慢慢敛去,盛牧辞云淡风轻地笑说:“嗯,给你玩儿。”
宋黎弯了下唇,手指抚着琴键,佯作淡定地“哦”了一声。
被碧绿的草坪环拥的湖边,盛牧辞一手抄在裤袋里,存心捉弄她:“这语气是不乐意?我让他们撤回去?”
“那也不是!”宋黎说得快,话落察觉自己急了,她扭捏着放慢声:“……我不会。”
盛牧辞慢悠悠走着:“给你找个老师?”
略一停顿,他又拖着懒音,蔫坏地问:“还是想等我回去教?”
那姑娘难得没骂他不正经,过了会儿,只轻声:“你什么时候回?”
她问完,盛牧辞在之后的半分钟里静住,回首望了眼远处起杆击球的老爷子,说:“还不确定。”
宋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正有事缠身,于是没再延长这通电话,说自己只是随便问问,要去溜十四了,和他说了再见。
她挂断后,盛牧辞原地沉默了半晌,收起手机,侧身往回走。
那应该是他几十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意欲示弱,想对自己的年轻气盛,和老爷子道歉,好早点回南宜。
“爸。”盛牧辞缓缓站定,短瞬犹豫后,他郑重道:“午宴的事,您多担待。”
盛老爷子是个十分精瘦的男人,虽已年迈,头发半白,但身体刚健不见虚态,很有精神地握着杆,瞄球,挥起,一杆进洞。
他抬手,就有侍者接过球杆,递去毛巾。
听到盛牧辞低头的话,盛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慌不忙地擦着颈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盯过去,像能将人的每一丝神情都锁住。
“阿辞,我记得从小就教过你,在鹰的世界里,鹰父母不会永远给小鹰喂食,甚至只给极少的食物,逼得小鹰们争斗,兄弟姐妹互相撕咬,弱者的下场,就是成为强者的腹中餐。”
他目光尖锐,盛牧辞逐渐深沉了眉眼。
盛奕这才拧起眉,显然是对他刚刚的道歉不满意:“爬行对鹰而言是可耻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要想独占百禽之首,就得在鲜血淋漓里坚持。”
盛牧辞当然懂得其中深意。
鹰的生存法则,便是盛家儿女的生存法则。
于父亲而言,他和盛严霄就是互相撕咬的两只幼鹰,父亲不会偏袒谁,更不会可怜谁,盛氏需要的是统治天空的主宰,残忍凶猛,连死都要自戕悬崖,不留尸骨于世的雄鹰,而不是卑躬屈节的弱者。
盛牧辞勾了下唇,语色冷下几度,坚定道:“我知道了。”
盛奕看他一眼,再不动声色敛回眸。
尽管从未表露过,但盛奕心底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从性情到风骨,他和自己年轻时有着相似的果决孤傲,眼若饥鹰,敢作敢为,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高位。
“能和贺家交好,是你的本事,和严霄的事你们自己处理,过程我不关心,那群老家伙算什么东西!”盛奕眼里只有对败者的轻蔑,把毛巾交给侍者,走向休息室。
盛牧辞垂眸,舔了舔嘴角,倏地一笑。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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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那日后,春节的氛围越来越浓烈。
超市里都供上了新春大礼包,家家户户的购物车里都装着满当当的年货。商场放眼望去一片新春折扣,顾客几乎都是在筹备过年穿的新衣。
全世界好似只有宋黎一个人尝不到年味。
苏棠年是在除夕当天回的老家,离开前一天晚上,她们还一起约了顿小年夜饭,是和傅臣他们在酒店吃的。
当晚盛牧辞如旧来电闲聊,宋黎支吾着,只说和苏棠年吃饭,没把哥哥们也在的事告诉他。
奇奇怪怪,分明是很正经的饭局,一要和他提,就莫名像是她在厮混。
这些天,宋黎的耳洞养得差不多了,最开始出了点小意外,她洗头不小心沾到水发炎,疼了两天,好在护理得当,后面渐渐好转。
除夕,宋黎就一直在别墅里。
她和同龄人有些不一样,从未憧憬过春节,别人过年是穿新衣收红包,她是每年顾虑着面对靳家亲朋的时候要如何如何,仿佛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却要凑在里面吃团圆夜。
今年不用再应付那样的窘况,宋黎心里还是很轻松的。
不过宋黎还是给靳母打了通电话,祝她和叔叔除夕快乐。和靳时闻是私人感情,总不能因此将人家的养育恩也一并抹掉。
宋黎并不意外,靳母在电话里劝她和靳时闻再谈谈,年轻人没什么矛盾不能说开的,宋黎笑笑敷衍过去,但心意很坚决,那就是不可能。
外婆年年都拒绝宋黎去那边过年,所以宋黎知道,她肯定不接自己电话,于是打给了外婆关系要好的邻居。
“张奶奶,是我。”宋黎乖甜唤了一声,握着手机坐在客厅。
电话里的老人听出她的声音,和蔼地笑:“哎呀,是黎黎啊!”
宋黎也笑说:“奶奶除夕好。”
一老一少寒暄几句后,宋黎问她外婆最近身体怎么样,准备怎么过年。
张奶奶说:“她身体好着呢,放心放心,你外婆啊今晚在我这儿吃年夜饭,黎黎呢?”
宋黎被问得哑一瞬,转眼笑得若无其事:“我在朋友这儿。”
放下手机,宋黎笑意一点点敛了下去,扫一眼又空又静的客厅,她木了将近半小时,再回神,天色都暗了。
宋黎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把满腹污浊的情绪都吐了出去。茶几上有几副对联和倒福窗花,是前两天和苏棠年逛街时,宋黎买狗狗衣服送的。
她起身去拿窗花,迟疑半天又放了回去。
还是不贴了,反正也就她自己。
最后宋黎只拿了那件狗狗的衣服,给十四穿上,红色的马甲,背后映着金“福”,特别可爱且喜气。
宋黎蹲着,双手捧住十四的脑袋揉了揉:“除夕快乐十四。”
十四尾巴摇得高高的,头直往她手心蹭,看起来是要和她相依为命的样子。
宋黎不太能笑出来,唇角向上强牵了下,拍拍它说,我们去厨房。
起身前,宋黎又看了眼手机短信。
她给盛牧辞发过一条除夕快乐,但两小时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回复。
可能是忙着和家中长辈周旋没空吧。
宋黎眼睫微微一颤,静静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踩着拖鞋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汤圆,再给十四的碗里倒上狗粮。
偌大宽敞的别墅,唯餐厅亮着一盏灯。
四周都陷在晦暗里,方形餐桌上洒着一束光,她坐在最边角的位置,舀着一勺汤圆在吹,房子里寂静得,只有旁边的十四吃狗粮的声音。
餐厅宛如聚光灯下的舞台,只不过表演的剧情颓丧而沉重,并不欢喜。夶风小说
不想承认,但这感觉真挺寂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咬开汤圆的时候,舌头被流出的芝麻烫到了,宋黎眼眶忽而沁出薄薄的湿润。
她马上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情绪压回去,低头又吞了一整颗汤圆,鼓着脸嚼。
吃到第四颗时,口袋里响起铃声。
宋黎吸吸鼻子,掏出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三哥。
是曾经某人自己厚颜无耻备注的。
等到他的回应,宋黎阴霾的心情散去些许,想都没想就接通了,嘴里还鼓着汤圆,出声含糊:“盛牧辞。”
她这声儿黏黏腻腻的,盛牧辞听得一笑:“我们小阿黎吃什么呢?”
宋黎被他唤得脸微红,飞快嚼几口,咽下去些,才低着声说:“汤圆……”
“大过年的就吃汤圆?”他问。
“就我自己……”宋黎止住后半句,垂下眼,勺子在碗里慢慢搅着:“汤圆也很好吃。”
他倒是笑:“没回来陪你,不高兴了?”
“没有。”宋黎答得果断,但口是心非的语气也很明显。
盛牧辞算是给她面子,没点破,话里藏着笑:“到门口来,你的新年礼物到了。”
宋黎一愣,勺子搁回瓷碗里,碰得咣一声响。她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礼物?你给我买什么了?”
门一开。
庭院那张正对着门的长椅上,男人大开着腿坐在那儿,双肘搭膝,一只手随意垂着,指尖夹着一支烟,另一只手举手机到耳边。
院里有几盏过路灯,半明半暗的夜色间,青白色烟雾袅袅四散,他在朦胧中抬起脸,望过来时,唇角扬起一抹笑弧。ωWW.chuanyue1.coΜ
宋黎生生怔住,手还握在门把上,人定在那里,她很难不怀疑自己在做梦。
十四跃出门奔了过去,盛牧辞磕掉烟头一截灰,咬到嘴里,摸了它一把后,提起搁在长椅上的几只购物袋,走到宋黎面前。
“我回来你就这表情?见鬼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宋黎实在缓不过神,一脸茫然,讷讷道:“你怎么……回了?”
盛牧辞他叼着烟,勾着坏坏的笑:“这不是在追你,不得趁虚而入陪你过个年?”
说着,盛牧辞端详她两眼,见她穿着一身暖绒睡衣,两边长发乱散着,那张脸本来就小,这会儿又遮住半张,更小了,但眼睛大大的,亮盈盈。
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不可思议。
盛牧辞慢慢悠悠一叹:“紧赶慢赶地回,也没见你笑一下。”
“不是,就……”
宋黎声音被哭腔卡住,眼前有水光,却也拂过一瞬浅笑。
只是想等他的短信,居然等到他的人,这感觉难以言喻,类似于……喜不自禁。
开心的。
宋黎在心里说。
“汤圆吃完了?”盛牧辞懒懒倚到门边。
宋黎摇摇脑袋:“还没。”
盛牧辞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歪了下头,说:“去换衣服,带你到外面吃。”
那几只袋子沉沉的,宋黎提过来,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给她准备了新衣服。
情绪有时起起伏伏,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几分钟前,她还孤单地吃着一碗汤圆,死死憋着眼泪。
几分钟后,他就出现了。
绝望过后的反转,最是令人欣喜若狂。
不得不说盛牧辞的眼光很好,他给宋黎买的是一件红色外套,内搭白毛衣裙,配一双直筒长靴,衬得人很温柔清纯。
宋黎还化了个淡妆,取下纯银耳针,戴上那对改后的粉钻耳环。
盛牧辞将车开到门口,坐在车里等。
她出门小跑过来时,盛牧辞不由多看了几眼。
其实腰细腿长,肤白貌美的姑娘很多,但宋黎身上有一种很纯的风情,明明是清恬的,却说不出地勾人。
宋黎坐进车里,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眼睛直视着前方,没看他,宋黎低咳一声,看似无意地撩开左边的长发,掖到耳后,露出耳朵。
耳垂白里透红,坠着那只小小的粉钻。
盛牧辞回眸到一半,余光似有一点莹亮闪过,他侧目,又凝过去。
盯着她耳朵愣很久,盛牧辞嗓音放得轻哑,问她:“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宋黎涂过口红的双唇抿着浅笑,不回答,只眨着卷翘的睫毛,望着他埋怨:“可疼了……”
四目对望。
盛牧辞忽地笑了:“现在哄哄你,晚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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