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有点暖。

  哪怕是到了晚上,甄武骑在马上也莫名的觉得有些燥热,这燥热和锦儿没有关系,甄武不是毛头小子,出来透口气就把刚才有些涟漪的情绪压的平静无波。

  这种燥热单纯的只是天气的缘故。

  或者说地界的缘故。

  因为若是在北平以及更北的草原上,在这个季节快马奔行,风打在脸上是一种浑身通透的清凉,而那种感觉会让整个人都觉得心情舒畅,也是甄武特别喜欢的一种感觉。穿书吧

  只不过应天府境地是享受不到那种感觉。

  等到了晚上时分。

  甄武一行人因为一路疾行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刻意选择在驿站或者县城停留,天色黑了后,便直接就地扎营。

  临睡之际,甄武想了想还是决定和锦儿分帐而眠。

  一来是出发时在马车上被锦儿勾动的那点心思已经淡了,另一点则也有些顾忌旁人的言论。

  他总不能离了朱玉英第一天晚上就急吼吼的和锦儿睡在一起吧。

  让别人瞧见,还以为他惦记朱玉英的侍女好久了。

  虽然说这事朱玉英点头了,他和锦儿也是迟早的事情,但问题的重点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惦记锦儿,这让人冤枉一遭,多屈的慌。

  所以甄武一扭头从锦儿的帐篷前大步离去了。

  睡觉而已。

  谁不会一個人睡。

  甄武有些傲娇,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柳志却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这让他身旁的马毅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马毅笑了一会儿后,才努力的憋住笑意,拍着柳志的肩膀,假意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毕竟就算你再着急,你也替不了你妹子,谁让咱大爷不好男人这一口。”

  “去去去。”柳志大囧的撵走马毅。

  而此刻,锦儿在帐篷中也听到了甄武远去的脚步声,她看着早早精心铺好的褥子以及准备好的洗脚水和擦脚布,失落的叹了口气。

  她嫂嫂这时走了进来安慰锦儿。

  “别着急,兴许是大爷赶路乏了,之后的日子还长,总有机会的。”

  锦儿闷闷的点了点头。

  她也在心中找了无数的理由,可她期盼良久的事情,眼睁睁的瞧见了希望,可偏偏还不能真实得到,总归是有些失了分寸。

  柳张氏叹了口气,上前揽住锦儿的胳膊道:“这么多年你都等了,难不成还差着几日的功夫?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妹子,你要晓得不管是大爷还是谁,天下的男子都喜欢乖巧和开朗的,你若是总苦着一张脸,便是大爷来了心思,也得坏了兴致,这可不行。”

  锦儿听到这番话,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冲着柳张氏甜甜的展颜一笑道:“我晓得了,嫂嫂。”

  这一刻,锦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往日办事平稳有序,不出纰漏的柳锦儿。

  她知道她的身份比不上朱玉英,在甄武心中的地位更是比不上朱玉英,而她依然选择了这条路,心中早就做好了不做太多的奢求的准备。

  她只是一个侍女,总是需要紧守着侍女本分的,她最多可以从乖巧和听话上面下下功夫,好惹得甄武在闲暇时刻,也能够惦念起她几次,那她就知足了。夶风小说

  柳张氏见锦儿恢复了过来,想了想,叮嘱道:“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过,今儿趁有时间,嫂嫂要和你念叨念叨了,这次你能跟着大爷出来,幸赖郡主成全,所以你可千万莫要失了头脑,你需帮殿下看着些大爷的。”

  “尤其如今大爷成了国公,指不定有多少狂蜂浪蝶惦记大爷呢,这些全都需你帮郡主打发掉,万万不可早早的怀了身子,给了别的女子机会,要不然回去后咱爹娘也得恼你,当然我也晓得你若怀了身子,未来就有了指望,甚至老夫人和郡主都会给你提提排位,对你和咱家来说都是好事,而且这机会也确实难得,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仔细琢磨过,倒也想了个法子,你听听看,使不使得。”

  柳张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以后可多向大爷打听着些归期,临近归期时,你多多缠着些大爷,若是回去时,你刚巧在路上怀了身子,那可真就是两全其美了。”

  锦儿一边听着一边点着脑袋,她从小就在朱玉英身边,自然也知道朱玉英的心意和想法,所以对柳张氏叮嘱的帮朱玉英驱赶狂蜂浪蝶,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听到后面,她却有些恍惚了。

  她对于提升排位这些没多大触动,倒是想到有机会可以和甄武拥有一个孩子,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柳张氏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一会儿就又说到不知道朱玉英什么时候会加封为公主,到那时她们也能跟着水涨船高,锦儿则大部分只是嗯啊的回音一两个音节。

  可这照样没影响到柳张氏的谈性。

  随着时间流逝,夜逐渐的深了。

  而甄武此时早已抱着被褥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并不清楚锦儿和柳张氏的那些心思,也不关心,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属于自己身份的框架里活着,谁都有属于自己的心思。

  他即便知道,最多也只会感叹一句,这年代的感情和婚姻,对于锦儿这样的人来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公平。

  但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

  男尊女卑的时代中,就连朱玉英这个女主人都无法和甄武要求男女公平,更何况是锦儿。

  锦儿和甄武之间,注定了锦儿需要小心翼翼的多多付出。

  ……

  自这晚起,第二日甄武他们一行人因为有了前一天的磨合,赶路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在这种情况下,甄武也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把所有的心思全部用在了接下来的行程上面。

  他这次需要路过济南,因为曹小满在济南任职以及石冷也在济南建立了个商会的缘故,所以甄武是打算一路疾行到济南再稍作一两日的休整,他则可以顺道见一见曹小满和石冷。

  所以,他们一行人一路上不作耽搁,直奔济南而去。

  而就在甄武他们距离济南越来越近的时候,济南城中,曹小满正在家中单独招待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是济南府前几个月刚刚上任的知府姚青。

  此刻两人已经喝的有点高了,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而从姚青在曹小满家里的行为举止上,以及曹小满对他亲近的态度上来看,姚青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曹小满家喝酒,他们俩人的关系也定然是比较要好的。

  也许是因为姚青与曹小满都是顺天府人士的缘故,也许是姚青和曹小满来济南上任时间相仿的原因,亦或者还有其他的因素,反正自姚青上任以来,与他相处最好的同僚,便是与他不在一个系统下的曹小满。

  而曹小满也是很乐意和姚青相处,因为姚青刚刚上任的时候便碰到了一个案子,府衙里的一个差人在酒楼想要强吃霸王餐没有如愿,结果差人直接寻了个借口,把酒楼的老板给抓进了大狱。

  姚青经过暗中调查,得知此事真相后勃然大怒,不仅当即把酒楼老板释放了,还重重打了那名差人二十棍杀威棒,以示惩戒。

  本来那名差人还狡辩,说什么吃饭不给钱只是为了查案。

  但是在姚青疾声厉语下,又甩证据,又讲事实,最终把那名差人驳的无话可说。

  当姚青处理完这件事后,还以为会得到府衙中各部门的赞赏和认可,可没想到那名差人正巧是府衙通判的小舅子,而通判在济南府根深蒂固,一怒之下,上下打点,联合旁人反而把姚青架空了。

  曹小满曾问过姚青,后悔吗,但姚青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话:“我的官,是给万民当的,为万民立声应当应分,又怎会后悔,至于因此受到排挤,自己只恨力薄,不能把这些蛀虫一网打尽,又岂能因此忘了正义。”

  正是因为姚青的这句话,曹小满自此高看了姚青几眼,并且愿意与姚青这个被济南府上下排挤嫌弃的人进行来往。

  这时,姚青醉醺醺的吐槽道:“说起来咱俩这官当的真憋屈,不大的一个济南城中,你上有都司的各位军爷,我也有布政司的各位大爷,你说有也就算了,偏偏喜欢对我的府衙指手画脚,要不然凭他一个小小的通判,安敢如此欺我,我一个手段下去,定叫他服服帖帖,你信不信。”

  曹小满看着姚青喝多了,便笑着应和道:“信,我自然是相信姚兄的能力。”

  姚青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然后起身摇摇晃晃的来到曹小满的身边,同情的拍了拍曹小满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自是相信我的,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啊,你说你向来也不与都司的各位上司来往,常常独来独往的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今儿你别在瞒我,实话和我说,是不是在军中也备受排挤?要不然你怎敢和我来往,要知道布政司和都司向来同气连枝,你和我来往,他们岂能不给你小鞋穿?”

  曹小满摇了摇头,轻轻了念叨了一句:“咱们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他上任以来虽然从没有对旁人说他认识赵国公什么的,而且一直也刻意保持低调,但是别人也许不清楚他有什么关系,军方都司能不知道?他还真不信军中有人敢刁难他。

  他只是一直恪守着甄武对他的教导,上任后尽心办他的差事,闲暇时候学一些军中的章程,对那些礼尚往来的攀交关系,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而已。

  “装。”

  姚青指着曹小满道:“你接着装。”

  “这我有什么好装的,确实没受排挤,总不能硬要冤枉旁人。”曹小满说道。

  “那也只是现在没有受到排挤而已,以后定然会的,你与我常常来往,早就得罪了他们,非同则异,你又怎能置身事外。”姚青摇着脑袋,醉醺醺的说道。

  曹小满苦笑一声,没好气道:“这哪里谈得上得罪。”

  “怎么谈不上,我问你,你是不是怕得罪他们,你实话说与我,你若是怕了,往后我再也不登你曹家大门。”姚青仿佛提起这事愈发的激动了起来。

  “这有什么怕不怕的,若只是因为我与你来往,他们便认为莪得罪了他们,那得罪就得罪吧,你来我家,无需顾忌这个。”曹小满随意的说着,根本没把这事往心里放,然后他瞧着姚青好像真的喝多了,便又开口吩咐外面侍候的人送些醒酒汤来。

  姚青此刻还在不依不饶。

  “这么说你是不怕?”

  “应该可以这么认为。”

  “那我问你,你可敢动他们吗?”

  曹小满再次无语苦笑。

  “无缘无故的,我动他们作甚,只为了证明我不怕得罪他们?未免太幼稚了些。”曹小满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搀着姚青重新坐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

  姚青刚刚坐下,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一改刚才醉醺醺的语气,变的微沉道:“那如果他们贪赃枉法呢?”

  曹小满一顿。

  下一刻,曹小满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姚青的对面,他眼神微凝道:“姚兄没醉吧。”

  姚青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若是你不敢动他们,那我便是醉了,若是你敢,我也可以未醉。”

  曹小满沉默了下来,只是直直的看着姚青。

  门吱的一声开了。

  下人送上来两碗醒酒汤,曹小满挥手让下人退出去关上门,然后他端起一碗醒酒汤递给了姚青。

  “那就别醉着了,说说你今儿过来的正事吧。”

  姚青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看着曹小满沉声道:“醒酒汤我都喝了,等我说了后,你可莫要装醉,要不然咱俩朋友没得做。”

  曹小满没有说话,只是端起另一碗醒酒汤,示意了一下姚青,仰头也一饮而尽,意思很明显,醒酒汤喝了,还如何装醉。

  姚青见状,看向曹小满的眼中添了一抹赞赏,随后他凝重着脸问道:“你可知青铜山的贼匪。”

  曹小满坐正了身子,郑重的点头道:“这我如何不知,这近一年下来,我便参与了两次剿匪,只是可惜,每次都扑了空,导致无功而返。”

  “哼。”

  姚青冷哼一声,充满着愤慨道:“你们能成功就见鬼了,有人给匪徒通风报信,你们如何能剿得了他们。”

  曹小满大惊,随后眉头浓浓的皱起道:“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暗访,我从通判查起,查到布政司衙门,再查到都司衙门,其中官官勾结,涉事官员至少二十多人,他们利用青铜山匪盗,盗取官仓至少一十二处,又与粮商勾结,行各种不法之事,简直触目惊醒,咱济南府的天,早已经黑了,你明不明白。”

  “若这些是真的,你怎会查出?”曹小满提出疑问。

  姚青脸上立时浮现出怒色,他看着曹小满异常认真道:“我洪武二十四年得父亲蒙阴出任一县城小吏,后几次出生入死侦破了数件大案,又得贵人举荐,被太祖破格提拔为官,然后这十年,一步一个脚印,升至济南府知府之职,你以为靠的是什么?侥幸吗?我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不配当这个知府,更何况如此黑云环绕之地,查出这些有多难,你以为整个济南府或者山东布政司就没人知道吗?只是没人挑破而已,我现在倒要再问你一句,你可敢不惧权贵,助我把他们一网打尽?”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过了良久曹小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

  姚青回道:“我查到了一个地方,很可能是用来私藏他们盗取的粮草,就在河岗村的一处庄园里,但这个庄园是汪都佥事的私宅,你可敢去查一查,或者直接带人把这个庄园给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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