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国丈裴显达偶然之间接触到来自西域以外的大乘佛法。从此以后,他便逐渐变得痛恶杀生,每次在战场之上交兵血刃,无不是心怀恻怛。
尤其在他的夫人冷梅秋不幸去世之后,他终于心灰意冷,每每研读各类经籍,总有很深感悟。后来终于在常安城外的草堂寺出家为僧。
今日的国丈,俨然已经成为一代高僧;曾经斗重山齐的柱国大将军,却已经成为一个空有其表的虚名,只能留给朝野上下的人们万流景仰罢了。
而自从国丈出家以后,其二弟平凉侯裴显弼一脉却始终紧密围绕在皇后左右。裴家的势力也逐渐发展壮大、最终党坚势盛。
“是啊!抛开国丈大人不谈,可是对于那裴家,我们以后却不可不防啊。这日久月深下来,难保裴家其余的人不会心猿意马、利欲熏心,进而胁迫太子,甚至称王称伯、谋朝篡位。”太后的语气之中,再度充满了焦虑之情。
“太后不必多虑,有皇后娘娘在,谅裴家也不会有出格之举。”
“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所谓世间最高莫过于山岳,但是悲母之恩却又逾于须弥。那太子乃是皇后所生,皇后对他应是舐犊情深。”
“皇后娘娘对于太子,必定是寄予厚望的!”
“但是啊,其他皇子呢?你要知道,皇后终究也还是裴家血脉。倘若她有朝一日受奸人蛊惑,刚好有人想要对其他几位皇子不利——若是真的前门刚拒了虎、后门又进了狼,她又如何能够兼顾得了那么多?”
“满朝忠烈文武,定当守卫社稷,护持皇家周全!”
明鹤天此刻已然完全明白了太后的顾虑——曾经的大汉王朝多么的不可一世,却最终是始乱于外戚夺权。实际上,不管多么强盛的王朝,只要外戚逐步开始夺权营私,那也意味着王朝也开始自掘坟墓了。
“靠不着啊!”太后摇摇头,然后又语气非常坚定的说,“天子,受命于天!勿论是旁人,哪怕是凌氏皇族的其他人,也不能肆意觊觎皇位!否则,他也是我们的敌人,是天下的敌人,注定不得善终!麋蒙虎皮,攻之者众。”
“有太后亲自坐镇,以德威服人。凌氏皇族其余宗室必然也不敢存有异心。”
“也不尽然,哀家听闻他六皇叔好像就跃跃欲试。”太后似乎对朝局的一切都了然于胸,“不过——他嘛,毕竟只是太傅而已,并无实际兵权在手,性格又优柔寡断,倒是不足为虑。”
“六皇叔为人和善,对大周王朝应该也是忠贞不渝的!”
“你以后看人,不要只看他的表象,而要多问一个为什么!我看六皇叔平日里多和辰儿亲近,想来是试图要扶持辰儿,以成就开国铺运的不世之功。辰儿嘛……他作为大皇子,本就是嫡长子,也算是英姿勃勃的血性男儿,他也不乏远见卓识,若能成为储君,这我倒是不置可否。”
听曹太后言下之意,若是六皇叔有意扶持大皇子凌宏辰,借机抢夺太子的储君之位,那他们也算是彼此之间不谋而合,应当心照不宣促成此事。
在她看来,如果大皇子能够取代太子继承正统,既可以解决来自裴氏外戚专权的心腹大患,又能让六皇叔有的放矢,不至于因为欲壑难填,最终铤而走险,导致凌氏皇族遭受无妄之灾。
但是明鹤天却一清二楚,只怕六皇叔也是深藏不露的野心之人。
他作为三公之一的太傅大人——近年以来,眼看大周皇帝一直缠绵病榻,他尚且不能做到公而忘私、国而忘家。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侥幸成了摄政之臣,他怎么可能尽心辅佐大皇子,怎么可能不在内忧外患之际,趁虚而入去为自己谋利。
“太后之言,臣不敢妄加置评。”
“行啦——哀家也并不是非要让你襄助辰儿,或者怂恿他参与这夺嫡之争!但是你以为辰儿的身边,就能少得了你明家的影子吗?”
“不知太后是指……”
“日后你自然会知晓。只不过嘛……反倒是你自己,如今你回来便罢,以后在这朝堂之上,要瞻顾大局,要明白自己该为谁尽忠,要分清敌友、同仇敌忾。”
“太后,臣待陛下康复之后,还是打算回去铜川北府……”
“哀家断言——你已经回不去啦——你且细听哀家之言:这朝堂之上,虽不见得有刎颈之交,但也不乏休戚与共之人。诸如,大冢宰慕容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凡事秉公处理。你实在应该见贤思齐,多向自己未来的泰山大人学习这为政之道。”【穿】
【书】
【吧】
大冢宰慕容仲慈,其小女名为慕容小紫,早年已经许配于明鹤天。
早在十多年前,明父就亲自与慕容家定下秦晋之好。只是近年以来,自明父溘然长逝之后,随着明家成为旧时王谢、落寞贵族,势力也一度分崩离析。加上坊间更有传闻,说明鹤天不务正业、不进朝堂,慕容家族对这门亲事一直是冷眼相待,也以小女尚且年幼无知为由,先后多次拒绝明家定亲成婚的要求。
“另有清河崔氏的后人,崔本章——现为京兆尹,向来治理京畿要务,加上他又多在朝堂议政,你刚来常安,理应多加维系。”
太后依次提到几位朝廷重臣,想来都是平日里和她比较亲近之人。
果然,她又继续说道:“哀家胞弟曹饪目前镇守潼关,他应该算是虎胆龙威,忠心为国;还有打仗硬朗的火烈军——那车骑将军许将军,当是宅心仁厚,对明家也算有情有义。”Μ.chuanyue1.℃ōM
明鹤天已经惊奇不已,只觉曹太后今日所说,难得的尽是肺腑之言。
只听太后又继续忠告道:“你也知道,朝廷最忌讳派系林立,恐怕动摇国本。但你初到京城,如能内结文臣、外交武将,定能快速崛起,大力辅佐皇帝。这对于朝廷当前和今后的局势,或许是大有裨益。”
“多谢太后,臣谨记于心。”
“佛说,心不妄念、口不妄言。凡此种种,你要时刻铭记——你且下去吧,这大半夜的,哀家也真是乏了。”
太后于是缓缓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脖子,然后对着殿外说道,“佑灵,这都三更啦,你今日也回去吧,顺道代哀家送那明家小子一程。再以后啊,他就该走自己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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