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天，我给你的书信可曾收到？”明振天面带质询之色。他只有三十五六岁年纪，但是两鬓垂下的发丝却已然是灰白颜色。之前的惨烈遭遇对他的心理打击，可见非同一般。
“收到了。大哥叫我此时切勿回京，但我……。”
“但你还是回来了。你可知道现在的京城……”明振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他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更加急切，“自打陛下咳血的消息四处盛传，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浮动，当真是魑魅魍魉、各怀鬼胎。”www.chuanyue1.com
他的双眼蒙着一块灰白色的棉布条，想必他所看到的全是混沌深邃的一片虚无。但这无尽的虚空之中，定然也是一个乱象丛生的别样世界。
稍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不想你们来这险象环生的是非之地。尤其是翎儿，她本就喜好铜川的恬静闲适——果不其然，你看回京这一路，多么的凶险啊！”
“正因为现在乱局将现，可能会有一些危险，我们怎么能让大哥独自在京城应对。”
“我没事的……”
“为什么你会没事？难道大哥就不是血肉之躯？大哥你再怎么厉害，岂不闻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我们分隔两地，也是力分势弱，不如聚在一起，总算能彼此照应，一起面对。”明鹤天也有些固执地说道。
“这危险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应该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但是我不一样，我毕竟在军旅浸淫几年。这些年我也一直身居常安，我已经习惯了这里，这常安城的各色人等也都习惯了我。在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针对我，我定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哼！他们也会习惯我的……”
大哥明振天也深知——这一时半会之间，只怕他们二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随即便转念问道，“今天下午的刺杀，知道是谁指使的吗？现在可查出一些眉目？”
明鹤天摇摇头，闷声说道：“万福叔已经让段中洲悄悄跟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一些重要线索——你觉得会是谁呢？太子还是大皇子的人？”
“应该都不是！目前陛下意识尚且清晰，太子和大皇子应该都不会做出什么非分之举，谅他们更不敢铤而走险去买凶杀人。”
“那就奇怪了！除了他们，还有谁想置我于死地？但这一路我也在琢磨，莫非那些白衣人只是单纯来提醒我一下，也说不定只是了检验我的防卫……”明鹤天不禁揶揄道。
然后他再也不太关注此事，他内心始终明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的道理——不管那幕后黑手是谁，他总会露出尾巴，无非是早或者晚的问题。
“总之，万事多加谨慎。如非必要，就不必外出。”
“哪能怕了不成——其实，我本打算进宫面圣之后，还是再带着翎儿回去铜川北府。但是，今天的各种遭遇，让我决定留下来。”明鹤天鼻子哼了一声，接着继续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各怀鬼胎的魑魅魍魉，到底意欲何为？我也想看看，等到寒冬雪夜过去，这京城会变个什么艳阳天？”
“的确是要变天了。”明振天幽幽的说，他内心依旧对于弟弟很武断地决定留京的决定不敢苟同。
“那大司徒蒋廉水是什么路数？”
“他啊，廉洁如水的大司徒，”明振天不无讽刺地说，“听闻他早已投身太子门下。我和此人交往不深，但是经常听姑父说起他……每次无不是露出满脸的鄙夷之色。”
“哈哈哈，难怪他还打着姑父的旗号，劝我不要回京。”
“姑父？怎么可能！他二人虽然是地官府里面做官多年的同僚，但姑父为人正直，所以一向不把自己这个上司放在眼里，也从来不屑于与之为伍。”
“以我看来，他的确算是宵小之辈。”
“何尝不是呢？我近日便听闻姑父抱怨，说他最近忙得不亦乐乎，那蒋司徒却终日无所事事……”
“是出了什么事吗？”
“暂时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说近些年以来，虽然常安城郊的土地上都盖了许多的宅子，而那房屋的价格却是一路暴涨，他们都担心会因此影响到社稷民生……”
“这也难怪——涉及到土地之事，本就是他蒋司徒的地官府的职责所在！”
明振天于是分析说道，“他不顾本职、不务正业，却去京门拦你，想来必是太子一党的授意。”
“他是太子凌宏光派来的？”
“如今陛下龙体欠安，太子一直有裴氏外戚作为支撑，定是觉得龙座已成囊中之物，荣登大宝也不过是须臾早晚的事。他们这一群人，在此关键时刻必然最不希望有全新的第三方势力介入，免得节外生枝。”ωＷＷ.chuanyue1.coΜ
“对啊。可是我看太后和六皇叔，他们都有意横刀夺爱啊。他们不是更想让大皇子来争这储君之位吗？唉！这朝堂之众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难免要引发一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
“这也没有办法！这乃是因为他们之间关于皇族血统的争议，以及他们对于可能出现的外戚专权的畏惧。”
明鹤天略一思索，“莫非这凌氏和裴氏之间……甚至还有那曹氏，他们之间势必水火不容了？”
“也还没到那个程度，”明振天说道，“但是若要追溯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那就说来话长了——你可知道凌氏皇族得以统一北方，建立这大周王朝的来龙去脉？”
明鹤天不置可否——他的思绪也随着大哥的话飞回到二十多年前。
对于明鹤天来说，那是一段只在父亲等人的故事中才听闻过的峥嵘岁月，那些属于上一代人的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还有他们毕生追求的信仰和理想。
不过，那些曾经一遍遍不断重复听来的故事，已经成为他的脑海中许许多多的断断续续的深刻画面。
在很多时候，当一个人闲坐下来，他会在恍惚之间想起那些故事，或者其中某一个片段。也有时候，他似乎又觉得那是自己的经历一般，它们正成为自己记忆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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