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花铃醒来,唐枕破天荒地还在道院。
手边拿着一个指针木盘,他披着件黑色外衫,背对着人敲敲打打,花铃推开门,他听见动静侧过头来,似想说什么。八师兄却从前殿出现,对他说起了闻家的事。
“大约明后两日闻府就会派人过来,师兄你准备好了吧?我听闻少爷说,他们家的情况似乎有点麻烦。”
唐枕随手转了一下木盘,霎时指针均匀转动,不会一会儿堪堪停留在了正中间。
“不麻烦他又怎么会大老远过来。”
“也对……”,八师兄点头,两人站在墙角花坛边,正要朝外走去,唐枕手上倏然作响,那刚刚调整过的指针竟飞速转动起来,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八师兄惊奇地看向那块定妖盘,指盘是木真人造的,但自打他们成年后,就甚少再使用了,一来容易坏,二来往往妖怪都现身了它才开始转。大家都觉得是个鸡肋的工具,唐枕更是从未碰过这东西。
也不知他今天怎么找出来修理了一番。
指盘在转,唐枕定睛望着,他今日不很正式地束发,只随意在脑袋上扎了个髻,用根衣带子绑住了,此刻几缕头发垂在脸侧,被风吹得四下扬起,他俊俏清爽的面庞上却是一片谨然。
“去外头看看。”
两人立即出了院子,其时花铃手上也拿着闻少爷的玉佩,预备待会儿让唐枕还回去。
——她的确只是想借来描摹一番。玉佩当然是值钱的东西,可花铃打小就不怎么喜欢玉石古董,相比起来,她还是更爱亮闪闪的金银一些。
唐枕走了,她便把玉佩挂在了他门上,自己则去洗脸漱口。
一番清洁过后,花铃去灶房看了看,锅上蒸了几只馒头,白白软软的看着还不错,至少比红薯强多了。拿着个馒头边走边吃,花铃有心去前头凑一番热闹,可想到昨天的事,心中又有些怪别扭的。
她对唐枕,当然是没有隔夜仇。
更何况他半夜不睡拿药给她敷脚,她当时其实都快醒来了,不知他为什么迟迟不走,眯着眼睛瞧了瞧,却见他拿着瓦罐在门外捣药,面上神情淡漠,手上的动作却极认真。
他的手指长且有力,碰着她的膝盖,却是小心翼翼的。
罚跪的时候是心伤得要命,可到他把她抱回房间里上药后,她对他就一点儿抱怨都没有了。
——她认定她的师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长得那么好看,个子挺拔又高,身上的味道也格外沁人心脾……,花铃托着下巴想,要是他不做道士,只怕现在老婆都一大堆了吧。
对于唐枕,她总要去花很多时间琢磨。
虽然直至现在也没琢磨出什么苗头,但她回想起昨夜那一幕,就不由得白日出神了。
发了会儿呆,天际突然起了一阵大雾,遮得天日都阴霾起来,花铃站起身,便见廊下奔来个急匆匆的身影。
七师兄边走边道:“不好了!不好了!”
花铃叫住他:“什么不好?”
七师兄从墙上拿了把最大的锄头,说:“有个姓柳的家伙带了大群人来我们道观闹事了!”
……
花铃去到院外的时候,果不其然一排家丁打扮的打手挡在门边,这群人也不知奉了谁的指令,先把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而后抱着长棍杵在殿外,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仿佛随时准备着出手打人。
八师兄被包围得死死的,但还是颇有涵养地问话:“诸位是奉柳大官人的令前来,那柳大官人现下又在何处?”
一名最壮硕的打手回他:“急什么,我们大官人马上就到!”
“……”
唐枕坐在殿中,一言未发。他手上的定妖盘还在转,从左至右,从上到下,在转了一个完整的圈之后,指针猛然停留在了正前方。
唐枕抬头,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绿衫如油的年轻男子,这男子弯腰背手,一双略微泛着红血丝的桃花眼居然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你就是唐道长?”
他手上还拿着把白底折扇,说话间拍打着扇子,仿佛有意观察这位道长的本事。
道长面色肃穆地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满殿的人,他的语气冷得就像冬日的寒冰:“把你的人给我轰出去,不然,我就把你轰出去。”
“……”
这话出口,那壮硕打手立刻急了眼,作势就要挥棍过来,唐枕忽而抬臂,他的手甚至没碰到这壮汉的胸膛,这人便被一股大力整个推出门外。
壮汉摔在青石地上,只摔得七荤八素,哎呦不止,周围打手颇有默契,眼看就要一拥而上,绿衣男子忙喊出声:“退下退下,你们都给我退下!”
“道长,不好意思得罪你了。”男子深鞠一躬,这次倒是完全变换了脸色,成了个谦虚恭敬的样子。
他又抬手示意,这时立刻有人端上个方盘,只见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枚元宝,银光灿灿,夺目生辉。Μ.chuanyue1.℃ōM
绿衣男子笑得很是含蓄:“见笑,阿堵物俗是俗些,但我要请道长帮我找个人,我想道长只要出手,没有不成的道理,所以订金先送上,不知道长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唐枕还没开口,把着锄头的七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下一秒又被唐枕的眼刀给逼了出去,他讪笑两声,对站在门外的花铃道:“好不容易有人找上门来,师兄这次不会又要把他们赶出去吧!?”穿书吧
花铃捏着半个冷馒头,无声地弯起嘴角:“师兄如果要把他们赶出去,早就动手了。”
整盘白花花沉甸甸的银两摆在桌面上,绿衫人耐心等着,突然他似想起什么,一拍折扇道:“忘了说,在下姓柳名清池,太仓县人,道长应该听过在下的名字吧?”
……
“师兄答应了吗?”
到了,七师兄还是没太弄懂,银子没收,可却也没有明确回绝,只说:“你先回去。”
八师兄思量着:“我看应当是答应了,不过闻家那边还等着,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腾出空来。”
他俩边走边说,花铃却迈着小步进了殿内,唐枕一手支颐,似在思索。听见脚步声,他没抬眼,只道:“下午我得出去一趟。”
“……”
抬目一看,却是花铃在椅上坐着,眼睛虽不看他,身子却是朝着他的方向,几乎扭成了个麻花。
他忽而轻叹气,声音如平湖烟雨,静静悄悄,唯剩涟漪:“过来。”
花铃先是默了片刻,继而自己都等不及了,一头小牛似的冲了过去,两手扑到他肩头上,发出委屈与愤怒夹杂的哼声:“你冤枉我!!”
她简直要快哭了。
唐枕抬手轻拍她的后脑勺,怀中的躯体娇小玲珑,着实还是个没到长大的孩子,他确实不该那么严肃地惩治她。
“师兄知道,知道冤枉了花铃。”
他的语气柔如低语,“花铃要什么补偿,师兄答应你。”
“哼。”花铃刚想说什么都不要,转念间脑中闪过方才那一幕,突然一句话冒出来:“我要跟师兄一起出去!”
唐枕:“……”
“以后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往常唐枕出去办正事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带着她的。毕竟捉妖不是看戏,稍不注意就有命丧黄泉的风险,唐枕这么些年,常常是孤身上阵,不论结果如何,他身边没第二个人。
道门之间其实也讲究互帮互助,既是同门师兄弟,那么理应并肩作战。
像老七和老八以往就总是被分配到一组,唐枕却不一样,自打花铃晓事起,他便是独来独往,全扶风门上下,仅有他是如此。
他为什么这么例外?
唐枕松了手,认真直视着花铃,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个拒绝的理由。
花铃的大眼睛却眨了一下,眼中顿时掉出两颗晶莹如珠的眼泪,她先人一步地开口:“师兄不答应吗?刚才还说什么都会答应我的,难道又是在哄我……”
她摸准了唐枕说话算话,谁让他方才这么许诺呢。唐枕也想不到花铃居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从前不是只要他买买糖葫芦芝麻糕不就行了吗?怎么这次还有新招数了。
……
说出去的话毕竟是泼出去的水,唐枕深想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花铃。
不过他又加了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柳清池的事应当不难解决,只是一只狐狸精,倒也不至于让他感到棘手,带上花铃大约也没事,不过让她凑个热闹罢了。毕竟涉险的地方总不会让她去的。
以后当然是不行,她一个小姑娘,还是安安生生呆在道观比较好,他也不指望她成什么大师高人。
花铃不知唐枕心中怎么想,但既然有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她这会儿也没打算让他一口应下,反正只要她表现好,师兄一定不会介意她跟在身边的。
她都不是小孩了,才不要整天在家里玩过家家呢。
低头嗅着师兄周身弥漫的淡淡香气,花铃觉得自己真是机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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