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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求雨是在五月二十五的中午进行的。
这是鄢法官亲自定下的日子。按照他的说法,这一天是个好日子,龙王在宫,吉星得令,诸事皆宜。
一大早,鄢弘义就起来催促鄢家人做准备,把煮好的三牲抬出来,把旌旗仪仗也拿出来,安排人举着,还有锣鼓喇叭,齐刷刷地站好。整好队伍后,鄢法官就身穿道袍,头戴金冠,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宝剑,念声咒语后,就命令大队人马出发。一时间鼓乐齐奏,旌旗飘扬,好不热闹!
到了黑龙潭,鄢法官令人将五色旌旗四面摆开,就开始搭建法坛,摆设香案,供奉三牲。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鄢法官就让众人站立在法坛四面,只领着鄢弘义等几位贤德之人登上法坛,让鄢弘义等人跪在香案之前,自己手拿黄表纸,就着香案上的烛火点燃了,放在香炉里焚化,然后就开始念动咒语。【穿】
【书】
【吧】
很多人都说,鄢法官生就一副好嗓子,念咒语,读祈祷文,声音清亮,音韵悠扬,加上鼓乐的伴奏,更显得出彩。
念了一段咒语之后,鄢法官就拿起桃木剑,在那香案之前舞动起来。脚踏八卦,身形扭动,剑随人走,人随剑舞,剑光飞舞,一片霜华。舞剑罢,鄢法官凝神站立,用那桃木剑挑起几张黄表纸,一张张地排在空中,在不停顿的转动中,那几张黄表纸组成了一幅八卦图。坛下的人正看得入神,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见那幅在空中旋转的八卦图居然燃烧起来。众人正在惊愕之时,鄢法官口中高喊一声“忒”,顺势把长剑往上一刺,那八卦图就开始往上一升。到了几丈高的时候,突然一声爆响,瞬间就火熄灰灭,八卦图也不见踪迹。
鄢法官收剑站立,转身朝向香案,左手拿剑,右手拿起香案上的令牌,朝那香案上一拍。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鄢法官口里就喝道:“听令来——”他这一声喊罢,坛下的人也跟着喊起来,顿时就是山响谷应,一阵轰鸣。
鄢法官咒语念得好,剑也舞得好,法术也让人眼花缭乱,可雨还是不见行迹,天空中依然没有半点云彩。就这样求了三天还是没有成效,鄢弘义有点着急了。他趁着中午吃饭歇息的功夫,悄悄地对鄢法官说:“三叔,这行吗?”鄢法官也低声说道:“下午再试试看吧!真要是不行,明天再换个路子,哎,那可就要了我这条老命咯。”鄢弘义以为他是在说着玩的,也没有再多问,转身走了。
第四天早晨开始,鄢法官又登坛做法。念了几遍咒语,施展了几遍法术,就把令牌往那香案上一掷,口里喊道:“出法器——”他刚喊罢,几个人就抬来了一个大缸,放在香案前。鄢法官拿起一把杏黄旗,往左一挥,几个人就退下去了。等那几个人下去了,鄢法官又把旗一挥,高声喊道:“仙童子就位!”于是,有二十个青衣童子排成两队,手持五色棍,走上了法坛,排列在那个大缸的四周。鄢法官又喊道:“打土龙!”那二十个青衣童子急忙举起手中的五色棍,朝那大缸中打去,激起一片水花。
要说那大缸中有什么,那几个小孩看得最清楚,但法官有交代,不许他们说出去。许多年之后,有人说是许多的蜥蜴,但也有人说不是。说是蜥蜴人说,那蜥蜴原是土龙,击打土龙,便可让真龙降雨。
那几个小孩打了一阵子,倒也没什么异常。直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天还是响晴白日的。雨真正下下来的时候是在午饭后,突然间就风起云涌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风声雨声从远处的山上滚下来,让人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那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河水都涨了。鄢家人淋着雨也高兴,纷纷称说鄢法官的高明。
鄢弘义当然也高兴,把手里的事情都忙完了,直到第二天上午,这才想着要去请三叔吃饭。他跟家里人交代了,吩咐准备几个菜,就去喊鄢法官。可他刚出门的时候,就见一个人沿着塘边慌里慌张地跑来。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就喊道:“弘义大哥,三叔他……‘走了——’!”
许多人都说,鄢法官死得实在蹊跷。那天,几个人正在他家里坐着和他聊天,本来都很高兴的,突然间,他就变了脸色,坐在椅子上对着门外冷笑着说:“孽畜!你到底还是来了。”几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鄢法官就说道:“我有什么罪过?替百姓求雨,拯救苍生于干旱之中,何罪之有?”看着鄢法官没来由地乱说,几个人就有点害怕,刚想站起来走,就见他一声惨叫,手捂胸口,瘫倒在椅子之上,人事不省。一看要出大事了,几个人就去扶住他。一个细心的人一摸他的手,感觉冰凉的,心里就知道不好,嘴里说道:“快点,把三叔抬到床上去。”几个人抬着的时候都感觉挺沉的,心里都想着;肯定出事了。等放到了床上,几个人看着鄢法官两眼发直,一动不动的躺着,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一个人用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感觉气息已经没有了,这才想着去找鄢弘义。
鄢弘义赶到的时候,蹊跷事又出现了,那鄢法官居然回阳了,他对鄢弘义说:“我这求雨的法术传自历代祖师,不轻易使用,这一次是不得已,却亵渎了神灵,折了我十年的阳寿,如今算是该死了。”说完,他就真的死了。鄢弘义一阵伤心,吩咐众人为他料理后事,让他风风光光地走。
鄢法官死了,那求来的雨仿佛是个意外,并没有彻底缓解严重的干旱。天还是不管不顾地晴着,山上的好多树都干死了。到了六七月的时候,天气是又热又干,很多人都受不了,病人就一下子多起来,李成儒的药堂就热闹起来。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就找了几个伙计帮忙。他是学过西医的,可西药不好买,很多时候还得用中医的法子。
一天,他送走了几个病人,正坐着喝茶的时候,只见门帘一动,从外面就进来一个人。那人五尺开外的身材,穿着一身青布长衫,手里拎着包裹。看见有人来了,李成儒就站起身接着,朝那人一拱手,笑着说道:“先生好!不知有何吩咐?”那人也连忙还礼,笑着说道:“不敢!我想抓几副药。”说着就从身上拿出了药方。李成儒接过来,仔细看了,心里一惊,脸上就有几分为难,把药方还给那人,笑着说道:“对不起了先生,小店虽然也卖过一些西药,却没有你这样的。你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吧。”他这么一说完,那人就一拱手,说声打扰了,转身掀开门帘就走了。
那人走后,李成儒坐到椅子上,心里还在想着,总觉得对那人有些印象。他慢慢地回想着,脑子里突然一亮,一下子就有了记忆。他记得那是在去年,父亲让他到汉口买药,路过汉口车站的时候,看见有人在那里广场上讲话。他虽然只看了一会儿,就有了一些印象。尽管过了很久,但他能够确定,刚才那个买药的人,就是在汉口车站讲话的那个人。有了这样的判断,他就慢慢地回忆起那个人讲的一些话。他记得,那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两个字“革命”。李成儒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也不知道那个人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夏粮收成不好,秋粮还没有着落,一些人就没粮食吃了。他们先是借粮,借了一段时间还不够,有人就开始偷了。偷粮的都是在夜里,趁着别人熟睡的时候,把门撬开,把一些吃的都拿走了。鄢家、陈家、张家、杨家都有被偷的,于是就有人开始在夜里守夜,打着火把四处查看,严防盗贼。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家遭了贼。
那年的八月刚开始,就有人抢东西的传言了。那些人似乎是有领头的,成群结队的,个个黑灰涂面,只剩了一双眼睛,趁人不备的时候,突然钻出来,一哄而上,抢了就跑。一些偏僻的村子甚至整个地被洗劫一空,但有些不服气的,就和他们撕打,结果全都遭了毒手,弄的是人心惶惶的。渐渐的,又有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传言说,他们都不是人,都是一些饿死鬼,红口獠牙的,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后来,还越传越吓人,弄得人夜晚都不敢睡觉。Μ.chuanyue1.℃ōM
鄢弘义有些着急了,就去找另外几个家族的当家人,说是要把各自的人手集中起来,平常时各守各的村子,一遇到盗贼,就要鸣铳为号,所有人都要去帮忙。他这一说,那三家自然答应。他们这一弄起来,镇长“于大烟袋”也出面了。他说,那不如你们每个家族都出一点人,把这些人合在一起,直接成立一个民团。镇长出面,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民团就这样成立了,由“于大烟袋”的两个手下领头,负责维持地方治安。有了这些人,“于大烟袋”的腰板就硬起来了,从这以后,这南云山内的一些事情就是他说了算的。
然而好景不长,这一年的冬天,又出了一件大事。
一天早晨,大雪还没有融化,在南云山上就走过来一个人。那人五尺开外,身穿青色长袍,肩上搭着一个包袱,正急匆匆地顺着山路向下走。初升的太阳照着他的脸,显出一种明亮来。
他就是到李成儒药堂买过药的那个人。后来,李成儒才知道,他是来带领穷苦人闹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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