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清晨，杨家老宅内一片忙碌景象，准备着给杨贵仁入殓。杨家老宅坐落在杨家山的西头，那黑压压的房子占据了一大片的地盘。大门口前边是一块十丈见方的空地，全部用碎石子铺得平平整整，形成了一个小广场。大门左右两旁各有一个石狮子，造型威武，雕刻逼真。五层的台阶一律是用纯色的整块整块的青石条铺成的。台阶上站着几个仆人，专门负责迎来送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听着屋子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显得很兴奋，在台阶下探头探脑地望着。
巳时刚到，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入殓仪式准时进行。杨贵仁只有杨五儿这一个孩子，主事的杨二叔为了场面上的好看，经过鄢二姑的同意，让亲堂叔伯的侄儿侄女都来给他披麻戴孝，再加上杨五儿的媳妇和孩子，人就多了起来，院落里白茫茫的一片。他们身穿孝服，跪在院落里，低着头一动也不动的。耳朵里只听得鞭炮声，不时还夹杂着管家等几个人的慌慌张张的吆喝声。
按照习俗，杨五儿这些人是不能抬头观看的，他们只能低着头跪着。媳妇领着他的两儿一女，都跪在他的身边。大儿子嗣福十四五岁了，二儿子嗣吉八岁，女儿杏红六岁，都还不到懂事的年龄，目光中还充满好奇。杨五儿低着头跪着，听着那些声音，心里还是清楚的，大致上知道整个过程的进展情况。
堂屋里早已经挂起了灵幔，准备好的棺材呈放在东边，阴阳先生和几个道士站在一旁。看见几个人抬着杨贵仁进了堂屋，几个道士就敲起了木鱼，哼起了谁也听不懂的经文。阴阳先生在一旁吩咐着，先把所有应用物事一一地放到棺材里，然后才让几个人把杨贵仁抬进棺材里。几个人又把杨贵仁摆放端正，把他生前用过的东西能放的都放进去，又放进去几件陪葬的东西。忙碌了一阵，终于算是完成了。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安放好了，阴阳先生就高声呼号道：“入殓了——！”随着阴阳先生的一声呼号，几个人把棺材盖盖上，慢慢地推起来合上，鞭炮声又响成一片，院子里跪着的人都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鞭炮声响了很久，才逐渐停息下来，整个仪式才正式结束。杨二叔就招招手，示意院子里跪着的人起来。杨五儿的二儿子嗣吉已经憋了好久，要不是被母亲管束着，早就站起来了。看到父亲站起来了，他急忙双手一撑，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忙不迭地跑到院子的角落边去尿尿。一边尿着，一边还不停地嘟啷着：“爷爷也真是的，进个棺材也这么慢！”
他母亲已经跟在他后面了，赶紧呵斥他说：“别乱说！小心你爹爹撕你的嘴！”
旁边的人都起来了，有几个人的膝盖都有点麻木了。听到了嗣吉的话，都打着偷笑！杨五儿没有说话，直接披着孝服，到堂屋里守灵去了。
鄢二姑早就过来了，但始终都没有出来。在杨家老宅，管家在最里边的西厢房，给她安排了一个临时的住所。她早晨来的时候，就和那个老婆子一直呆在这里。外面吵吵闹闹的，里面相对安静。她一个人坐在最里边的西厢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沉思默想着。那老婆子一直跟着她，尽心地侍候着她，随时听候着她的吩咐。
在院子里跪了半天，杨五儿的媳妇也觉着累了，就带着孩子进到里面来，想看看婆婆，也顺便在这里歇一歇。进来的时候，看见婆婆一直端坐着，沉默不语的，就走过去劝慰她。嗣福、嗣吉、杏红也都跑过来，高高兴兴地喊着“奶奶”。鄢二姑知道媳妇在外面跪了半天，肯定是累了，就让她坐下来歇一会儿，并明白地告诉她说，其他的事都不要问，只管好好地看着孩子。那老婆子早已拉过来几张椅子，让她在鄢二姑身边坐下歇着，她答应着坐下来。
几个孩子也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把椅子拉到奶奶身边，围着奶奶坐着，长长地伸着腿。嗣福年龄大一些，知道不能乱说，只是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膝盖；杏红年纪小，只是呆在她娘身边，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那个嗣吉的话最多。他还惦记着刚才的事，仰着头看着他的奶奶，委屈地说：“奶奶，爷爷进个棺材怎么这么慢，我跪得腿都疼了！”
鄢二姑觉着好玩儿，就笑着对嗣吉说：“你爷爷老了，走不动路了，当然走得慢了！”
嗣吉还是不明白，又开口说道：“走不动就别进去了，害得我们受罪！”
鄢二姑笑了，那老婆子和嗣吉的娘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鄢二姑摸着他的头说：“你爷爷这一辈子呀，活够了！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到了该进去的时候了！儿孙满地的为他送终，他该知足了！”
嗣吉没有听懂奶奶的话，还想要说什么。他娘见他说个不停，害怕他又口无遮拦的瞎说，就打断了他，让嗣福带着他出去玩玩。嗣福答应着，带着他就往外面走。还没等他俩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有许多的人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音还越来越大，好像是争吵声，中间还夹杂着好多的污言秽语。鄢二姑也听到了，就让两个孩子赶紧回来。杨五儿的媳妇也觉得有些不对头，就把三个孩子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让他们不要乱动。夶风小说
鄢二姑凝神听了一会儿，感觉那声音渐渐地远了，但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就让那个老婆子出去看看，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婆子答应着，就动身到了外面。这是里边的屋子，算是内宅，很少有人敢随便进来，显得很安静。她站着听了一下，感觉那争吵声像是到了大门外，就走到外面，打算找人问一问。到了二进院子，她看到了主事的杨二叔，就向他打听。
杨二叔看了她一眼，踌躇了半天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惊动三奶奶了！”
老婆子笑着说：“二爷，就是奶奶让我出来看看的！”
杨二叔只好告诉她说：“这事吧，还真没法说出口！刚才有个人，竟说是杨三爷的儿子，硬要闯进来给三爷吊孝。这没凭没据的，我们哪敢答应，就把他赶出去了！这样的事，实在难为情的，又碰上这样个时候，我们不敢惊动三奶奶的！”
那老婆子听说是这样的事，也吃惊不小，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了一会儿，她又问道：“二爷，要是三奶奶问起来，我怎么跟她说呢？”
杨二叔想了一会儿，才对她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事先瞒着，等过了一段时间再说吧！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有人上门来讨债，被我们打发了！”
那老婆子也觉得只能这样，便转身进去了。进了西厢房，她看见杨五儿的媳妇正带着孩子在旁边说着话，鄢二姑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出神。鄢二姑见她进来了，就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见鄢二姑问起来，她心里很忐忑。这么多年来，她们两个虽然有主仆之分，但却情同姊妹，她从来没有对鄢二姑说过假话。今天这件事的确让她有点为难。说实话吧，她担心二姑一时接受不了，万一有个好歹，她担不了这个责任。说假话吧，她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想了一下，她就说道：“杨二叔说是有人上门来讨债，他们不敢惊动奶奶，就把那个人打发走了！”
鄢二姑看着那老婆子，感觉她神色有点不大正常，似乎是在隐瞒着什么事。她心里想道：“难道是什么不好说的事？”看到儿媳妇和孙子都在这里，不好当面说出来，就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了，打算到了夜里，再问个清楚明白。
距离出殡的日子还有几天，入殓之后反倒清闲一些。杨五儿要守灵，当然离不开。鄢二姑看到也没什么大事，等吃了晚饭之后就领着儿媳和孙子一起回去了。那个老婆子自然也跟着回来。回到家里，她让老婆子把大门关好，把灯点亮，就在屋子里坐下来。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让儿媳赶快生火烧水，好给几个孩子洗个澡。儿媳妇答应着，让孩子陪着奶奶，转身就走了，老婆子也跟着去帮忙。
水很快就烧热了，杨五儿的媳妇就急急忙忙地给几个孩子洗澡。好容易给孩子洗完澡，就让他们睡了，自己再去洗洗！洗完之后，过来对婆婆说了一声，觉得没什么事了，就去看着几个孩子睡觉。人都走了之后，鄢二姑就让老婆子把烧热的水端来，她也要洗一洗。洗完之后，她就到房里去躺着，让老婆子也去洗洗。
躺在床上，她还想着上午的事。好不容易等到那老婆子洗完了，就喊她进去，想问个究竟。那老婆子进去之后，知道鄢二姑要问自己，就显得很为难。
鄢二姑管不了许多，就直接开口说道：“这会儿没其他的人了，你就把白天的事说给我听吧！”
那老婆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奶奶，不是我想瞒你，只是这件事有些尴尬，说出来怕你生气！三爷刚刚去世，你的心里也不好受，我担心你的身子，你就别问了！”
鄢二姑见老婆子话头不对，感觉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更想知道个真伪，就笑着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这些年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事啊！你放心好了，我能撑得住！”穿书吧
那老婆子没有办法了，只得实话实说了。鄢二姑听后，沉吟了半晌，什么话也没有说！那老婆子看着这情形，心里就很着急，只能安慰着说：“奶奶，这无凭无据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气坏了身子！”
鄢二姑看着老婆子说：“你别着急，我没事！天气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啦，先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那老婆子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转身出去了。站在门边，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刚要说什么，那鄢二姑就说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你把门关上，歇着吧！”
那老婆子只得关上门，在外间的房子里歇下来。熄了灯，躺在床上，她心里还有些着急，担心鄢二姑转不过弯来，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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