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人们都说,四柱死的时候,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头上露出来,红彤彤的,把旁边的几块云彩都染红了,像是一片殷红的血。
四柱是被绑在一棵槐树上的,他看着暴怒的张宗庭,看着那劈头打过来的棍棒,就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他有点后悔,早知是个死,刚才就不该让这些人轻轻松松地把自己绑住,不如跟他们打一打,拼一个鱼死网破。说到底,他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二爷找麻烦。可他没有想到,张宗庭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要置他于死地。他心有不甘,满腔的怒火立刻迸发出来了。他双脚蹬地,鼓起一口气,拼命地将身子往外挣着,那棵小水桶粗的槐树竟被他摇锝直晃,枯枝败叶落满一地。他瞪大双眼看着张宗庭,大声吼道:“张宗庭——,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意外,你们张家大湾的人可以作证。我好心好意地把你家大少爷送到医院,有好心好意地把他送回来,你却不问青红皂白,要打死老子!老子不怕死,你给我听着,老天有眼,你会不得好死的!”
张宗庭那里还容他分辨,挥手就是一棍,四柱把头一偏,棍子打在树上,刮开了一层树皮。旁边那几个跟着四柱一起回来的人本来也想上前去劝一劝的,可一看这情形,他们都不敢说话了。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张宗庭已经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了。事实的确如此,此时的张宗庭已经听不到四柱的咒骂声了,那满心的悲痛已经化作怒火,充溢着他的心头,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只是挥起木棍狠命地打。
四柱不想就这样白白的死,他把头往两边晃着,尽力地躲着那打过来的木棍。可那绳子绑得实在太紧,他能躲闪的余地实在有限,一顿乱棍之下,早已头破血流。鲜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直流,打湿了他的衣服。
旁边的一个人看得着急,急忙上前抱着张宗庭说道:“五爷,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张宗庭一甩他那宽大的膀子,将那人甩出四尺多远。那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张宗庭两目圆睁,回头对着那人大声吼道:“你给我滚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子今天就是要打死他!”话音未落,他就转过身来,把手中的木棍抡起来,横着朝四柱的头上打去。四柱早已无力躲闪,木棍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额头上。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围过来了,众人只听得一声闷响,接着就是四柱的一声惨叫。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四柱的额头上被打出了一个深洞,鲜血直溅出一尺多远。有几个人都不敢看了,抬头再看的时候,就见四柱的头往下耷拉着,估计四柱已经气断人亡了。张宗庭根本就没有在意,还在疯狂地打着。
旁边又有一个老人走上前去,怯怯地说道:“五爷,你就别打了,四柱,他已经死了。”张宗庭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点累了,他把木棍拄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抬眼看着四柱,这才发现四柱已经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了。他急忙将手里的棍子扔了,上前用手指探了探四柱的鼻息。探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定,四柱是真的断气了。他似乎还有点不相信,又用手把四柱的脸抬起来,只见四柱两眼圆睁,满脸血肉模糊。他心里一紧,把手一松,身子直往后退了几步。周围那些看着的人只见四柱的头又低垂着,气都不敢出,现场是一片静默。
张宗庭站着喘了一会儿,头脑就逐渐清醒过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也有些紧张,甚至是一丝的恐惧。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小事,陈贤德要是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就抬头对身边的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去把四柱的马车拉过来,把尸体放下来,装在车上面,拉到黑水河扔了。”然后又对那些看的人说:“你们都走吧!回去端来清水,把这里洗干净!都给我听着,今天的事,谁都不要跟别人乱说!”说完,他就回到屋里去了。围着的那些人也都慢慢地散了,剩下的几个人就按照张宗庭吩咐的忙活起来。
陈贤德带着人刚赶到黑水河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马叫声。抬头看过去,就看到那匹枣红马,接着就看到翻到的马车。他急忙跑过去,这才看到一具尸体漂在水面上,河水已经被染红了。他跳到河里,把那尸体抓住,拉近一看,心里就是一阵抽搐。他把那尸体抱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赶过来了,急忙把那尸体抱过去,送到了岸上。望贵拉着二爷的手说:“二爷,上去吧!”陈贤德没有说话,他走回岸边,跪倒在四柱的身旁,头抵着四柱的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含混地说着:“四柱哇,我的兄弟呀……”旁边的人也都跟着哭了。
哭了好一阵子,陈贤德才昂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指了指几个人说道:“你们先用马车把四柱送回去,好生收敛着,我去找张宗庭讨个说法。”望贵忙说道:“二爷,这张宗庭怕是疯了,你这个时候去找他,我怕是有危险呀。”陈贤德把手一挥说道:“他张宗庭如此可恶,难道就这样算了?我倒要看看他张宗庭到底有几个胆?”
这样说着,陈贤德就迈开脚步,顾不上湿衣湿鞋,蹭蹭地走了。望贵急忙吩咐一群人跟着,一面又让几个人把四柱的尸首运回去。
时间不长,陈贤德带着一群人早已到了张宗庭的屋前。这个时候,早有人告知了张宗庭,张宗庭也带着人迎出来,两队人就在张宗庭门前的空地上相遇了。陈贤德看见张宗庭过来了,就上前用手指着他说道:“张五爷,四柱的马与你家大少爷的马相撞,这本是一场意外,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用乱棍将他活活打死。你也算是场面上的人物,这样蛮横狠毒,难道就怕世人的谴责吗?”
张宗庭把脸一沉,两眼一瞪,用手指着陈贤德说道:“陈贤德,我家门不幸,遭此横祸,你不仅不表示哀悼,竟然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挑衅,胡言乱语,你的良心何在?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什么四柱,他是死是活,我毫不知情。念你也是个人物,我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你再这样胡搅蛮缠,难道就不怕我张家大湾的人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吗?”
陈贤德一听他的话,心里就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他没想到张宗庭竟然如此不讲颜面,反而倒打一耙,责怪起他的不是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想说话,旁边突然有人拉了他的手,回头看时,正是陈贤良。陈贤良朝他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压压火气。陈贤德哪里顾得了许多,又上前指着张宗庭说道:“张宗庭——,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阴险狠毒。从一开始,你就挑唆你们张家的人生事,我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这边刚说完,那边张宗庭也忍不住了,他把手一挥,后面就涌出一队人,个个手里端着土铳,似乎是要大开杀戒的阵势。张宗庭两眼冒火,高声喝道:“陈贤德——,今天可是你不讲情义,竟然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滋事。我劝你看仔细了,你不仁,我就可以不义!”
陈家洼的人一看这阵势,急忙上前把陈贤德挡在身后,陈贤良拉着陈贤德手,低声对他说道:“贤德,今天这阵势可不妙哇!那张宗庭可是早有准备的,这一旦动起手来,吃亏的可是我们。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暂且忍耐一下,我们再从长计议。”他说完这些之后,就高声喝道:“陈家洼的人给我听着,谁都不许动,都给我回去。”
他这一说,陈家洼的人虽然都满肚子怒火,但谁都不敢乱动,一群人拥着陈贤德慢慢地向后退。陈贤德咬着牙,满脸都憋得通红。他实在没想到,这张宗庭竟然如此不讲道义。他也明白,今天这种阵势对他们实在不利,真要是动起手来,那陈家洼的人可要吃大亏了。他说不出话来,任凭着几个人把他往后推。他们这边往后退,那边的人往他们这边来,双方都相互戒备着。
一群人刚退到村口,突然就听到一声闷响,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一下子都趴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土铳的声音,有人真的开枪了。可谁都没想到,中枪的竟然是张家大湾的人。张宗庭真是气急了,他躲在一个柴堆后面高声骂道:“好你个陈贤德,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一声枪响把陈贤德也搞糊涂了,他不知道这枪是谁放的。可他明白,不管怎么样,这样一来,可算是撕破脸啦。他看看趴在身边的几个人,又看看两边的地势,觉得还算是对他们有利,就急忙低声说道:“他们不知道底细,不敢轻易动身。你们赶紧慢慢地往后退,我把他们拖住。”说完,他就高声说道:“张宗庭,你给我小心点,小心老天爷打你的黑枪!”
张宗庭的确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认定这是陈贤德安排好了,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他一面示意几个人慢慢地往前靠,一面气急败坏地骂道:“陈贤德——,你别得意!有种的就别走!”夶风小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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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是个山咀,两边的山势恰好围拢过来,中间是一条土路。陈家洼的人躲在山咀后面,正好可以脱身。不到一袋烟的工夫,陈贤德就带着那群人跑远了。张家大湾的人等了半天,看着没有了动静,这才站起来冲到山咀,这才发现人都走了。张宗庭看着已经跑远的人群,大声骂了一句:“老子今天就放你们一马!”
这样一场大闹,早传到了杨家山。管家得了消息,急忙跑到二姑那里,一进门气喘吁吁地说道:“奶奶,张宗庭和陈贤德闹翻了,双方还动了枪呢。”二姑正坐在火炉旁烤着火,旁边的茶几上放着茶。她回头看了一眼管家,端起那茶壶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轻声说道:“他张宗庭欠的债是该还了。”
管家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却懵了,他不知道二姑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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