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过去,车轮村凭着造纸工艺,已今时不同往日
每家每户,不说人人吃饱,就是顿顿有肉,问题也不大
老王头也换了个大板车,板车上堆满白花花,捆得扎扎实实的纸摞,大水牛被养得膘肥体壮的,拉起板车来毫不费劲。
牛车后端还有些许空间,上面坐着个身穿青色襦衣长裤的十四五岁女子,长裤宽松,若不是女子单抬只脚抵住下巴,旁人看了只以为是长裙,青色布料上用深蓝色的线绣了暗底,又用银色的线封了边,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若不是衣服主人一副大大咧咧的姿态,任谁瞧了都以为是位大家闺秀。
女子开口道:“王叔,这几年也赚了不少吧,怎么不换辆马车”
老王头不乐意道:“换什么换,咱们村的人重感情,大牛跟了我这么多年,岂能一朝得志就忘本?再说了,你姐不是要成亲了吗?怎么还往外窜,往后,大妞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可舍得啊”
沈梦要成亲,沈寻肯定舍不得啊,想想大姐做的红薯粥跟葱油饼,顿时不争气的眼泪就从嘴角顺流而下,但想想,大姐虽说出嫁了,不过就是搬到隔壁,隔了堵墙的事,又觉得问题好像也不大。
自从张三郎那事之后,也有不少媒婆上门给沈梦提亲,但沈氏不是看这个不顺眼,就是看那个不顺眼,过了两年沈氏自己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沈梦自己带回来一个男人,名字叫朱无言
这个朱无言是个哑巴,户籍在隔壁青蛇村,早年丧母,幼时与父亲外出跑货,父亲不幸病逝他乡,只留下这独子,返回乡下老房子,此后便独居在山脚,靠打猎为生。
一个大男人,上无老下无下,也不知他是如何把日子过得如此窘迫,首次登门之时,土房子的倾斜程度已与地面成45度角,吓得沈寻赶忙拦住沈氏道:“阿娘,要去就让我去吧”
沈氏翻了个白眼,推开沈寻,径直入内,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歪脚的凳子,家徒四壁,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沈氏虽不是看中钱财之人,但也担心这日子太过拮据,沈梦嫁过去后会受委屈,而且这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的孤家寡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也没个亲戚帮衬,本人还是个哑巴,除了是个男的,活的,就再没其他优点了。
所以,沈氏对于这门亲事是很不满意的。
对于这个可能会成为自己姐夫的人,沈寻也没有多喜欢
朱无言没钱没势,长相倒是俊俏,但总是有股子阴郁的气息,但这是沈梦自己挑中的对象,家境方面沈寻倒是看得开,钱是可以再赚,而且沈梦就算嫁过去,有什么事,娘家人也不会干瞪眼看着。
至于,朱无言不能说话这个情况,沈寻觉得只要沈梦喜欢,问题也不大,就是不知道朱无言的人品如何,若是个歹人,沈梦这一生就毁了。
经过多方打探下来,朱无言的生活每日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在家练箭,吃穿都不甚讲究,哪怕走在路上,被乞儿顺走银两后,又被对方挑衅也无动于衷。
当然,这个乞儿是沈寻安排的,后面让他去挑衅朱无言,也是再三请求,加了银子且保证他人身安全后,乞儿才勉强同意干的。
给他安排了这场戏,结果就这不咸不淡的反应?
以至于在后面,沈寻对朱无言的不喜,有没有这次恼羞成怒的原因,沈寻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阿娘,我要嫁给他”
即便知道家人都反对,沈梦还是异常坚定
一时间,沈氏与沈寻都沉默了
沈寻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能让大姐这般执着,两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爱情的。
相遇的过程,就很无趣,沈梦去给青蛇村的小姐妹送针线,正好看见路过窗前的朱无言,正好小姐妹也跟她聊了几句朱无言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哪里打动了沈梦,起身就让人去问问朱无言有没有要娶妻的意思。
回来后沈梦就让沈氏找个媒婆,去朱家问问情况,沈氏当时吓了一跳,打探过后更是不同意,一惯如软泥般的大姐对于此事很坚持,沈氏无法,只能请媒婆上门问问朱无言的想法。ωWW.chuanyue1.coΜ
沈氏还特意让媒婆不用把沈梦形容得太好,随口问问就好,也莫要笑得太亲切,这一下子就把媒婆搞懵了,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种要求,不过,谁给银子谁就是大爷,别说让她不笑,就是让她哭问题都不大。
虽然如此,朱无言还是同意了,见到沈梦后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只是点了点头,比划一番,意思是同意了。
这样子的两个人,说他们有感情,谁能信?
而且两人性子都淡,这不就是冷水遇冷水,凑一起还是冷水,沈寻搞不懂大姐的想法,只以为是大姐看阿娘着急她的亲事,随便找个人将就过日子
当沈寻向沈梦询问的时候,沈梦笑道:“我怎么会为了应付阿娘,就随便找个男的,别乱想了,朱无言是我看中的”
沈寻不甘心反问道:“那你看中了他什么?”
最终,沈寻也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在全家人僵持了好些日子后,沈梦始终只有那句:阿娘,我要嫁给他
沈寻跟沈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小到大沈梦都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若非要说朱无言有什么原则性的不好,也说不出来
沈寻打探了许久,虽然朱无言不争不抢,性格平淡,但总提不起对他的好感。
在沈梦的坚持下,沈寻与沈氏选择了妥协。
即便到了现在,明天沈梦就要成亲了,沈寻还是看朱无言不顺眼。
沈寻回老王头的话道:“反正大姐就算出嫁了,还住在隔壁,跟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那倒也是”
老王头笑道:“那朱家小子,可算是个不错的,卖了祖业把你们家隔壁的房子买下,也省了新媳妇想家的心”
这话听了,沈寻也没触动,毫无感情道:“是个疼人的”
表面正如老王头所言,但实际情况是,村里族里不愿大姐外嫁
在得知沈梦要嫁到隔壁青蛇村后,牛村长携着大儿子亲自去朱家,给朱无言做思想工作,好不容易做通后,牛村长又找到青蛇村村长,苦口婆心给青蛇村村长讲道理,在遭受一番冷嘲热讽后,才终于将朱无言的户籍落到了车轮村,而后又用近乎免费的价格,把沈家隔壁的一套房子过户到朱无言名下。
当然,这些对于村里也是保密的,沈氏还特意给沈天天封了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沈寻只盼朱无言不要负了大姐,若大姐受了委屈,别说沈家不会放过他,就是村里人也不会放过他。
沈寻双手交叉在脑后,靠在了纸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通往县城的官道修得平平整整,听说是覃知府的意思,这覃知府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哪怕是升任后,也没忘记车轮村。
“二妞,挪开点”
沈寻被纸堆后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转到一边,只见刘宫喜从纸堆中钻了出来
老王头听到后面的动静,骂骂咧咧道:“你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牛车被停在路边
刘宫喜低着头,站在老王头面前,被狠狠地教训道:“天天往县城跑,你怎么这么多事?老刘特意交代了我,不准载你,你这死丫头,居然给我使这花招,若你爹娘知道了,还以为我收了你多少银子”
刘宫喜低着头小声道:“我身无分文,爹娘知道的”
“没钱你还敢往县城跑?”
老王头气到了:“你都十八了吧,你看看沈大妞十八岁都该嫁人了,你也该收收心了,成天往你哥家里跑,是会招人嫌的,你懂不懂啊,哎呀,这路都跑一半了,又不能把你扔这里,书院还在等着收货,你说我怎么办”
刘宫喜笑嘻嘻道:“王叔,别气了,你就把我捎上呗,那些读书的,最看重信用,咱们村跟学堂做生意,肯定不能误了时辰,免得影响村里的生意,而且把我扔下也不合适,你看我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被坏人看上了可怎么办,王叔,我错了,等我回家肯定把情况说明白,绝不让您的名誉蒙上半点灰尘,你看,要不咱们先走吧,免得误了时辰”
老王头被气到了,也懒得理她,暂时只能先把这丫头给带过去,交货重要,到时候再把人给带回去就成了。
沈寻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在下边晃悠着,刘宫喜过来撞了她一下道:“看戏看够了没”
而后又小声道:“你这妮子,光看我挨骂了,也不过来帮我一嘴”
沈寻往后仰靠在纸摞上,笑道:“能一个人扛下来,为什么非得多拉个人,痛苦不会减半的同时还会加倍,划不来”
“你是哪来的缺德商人”
刘宫喜愤愤道:“感情这种事能称斤算两的吗?”
沈寻侧过身,看着刘宫喜气愤的脸,笑盈盈道:“感情不能论斤两,但能论深浅,以咱们的交情,你不愿看我被骂,我也不愿看你被骂,你挨骂已经成定局,但如果我因你被骂,你必定会难过,而我定然不能让你难过,所以旁观是最好的选择”
油嘴滑舌
刘宫喜转过身不再理会沈寻
玩笑开过了,沈寻凑到刘宫喜耳边,轻声道:“余野~”
太过分了!
刘宫喜气愤之下一个转身,扑到沈寻的身上,挠起了她的痒痒,两个女孩在牛车后面打闹声,嬉笑声,让这条小路也留下了青春的印记,大水牛愉快地甩了甩大尾巴。
两人玩累了,都气喘吁吁地靠在纸摞上
沈寻喘着大气问道:“余野那边,还没拿下?”
“唉,别提了”
刘宫喜双手盖在脸上揉搓一顿道:“是个硬茬”
四年前,刘宫喜通过余小鱼,得以在书肆的后院干些杂活,毕竟是通过余小姐进来的,自然也不能亏待,包吃包住工钱月结。
刘大吉同意后,刘宫喜第二天就住到了书肆后院,还记得第一天,余野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从那之后对刘宫喜避如蛇蝎,原本他也是住书肆后院的,但他为了避嫌,宁愿自己在外头租房。
就在刘宫喜不屈不挠地示好三个月后,刘宫喜爹娘杀到镇上书肆,强行把刘宫喜打包扛回了家
刘氏指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道:“不是擅自提亲,就是出去抛头露脸,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怎么尽给家里惹事,等我给你寻门好的亲事,再嫁到别人家里好好过日子不成吗?为什么就非得让我们不得安宁?”
刘氏越说越气,刘父也开口问道:“可是你嫂嫂待你不好?”
刘宫喜连连否认道:“嫂嫂待我极好”
“那你是为何?”刘父严声问道
关于余野的事肯定不能说,除了被断定脑子有病,也没别的作用
于是刘宫喜开口道:“女儿对张三郎已经死心了,但女儿不愿被看轻,刚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姐,把我介绍进书肆干活,没签契书给的却是长工的工钱,女儿不愿爹娘操心,想着一边攒点嫁妆一边从伙计那边学着识字”
刘氏冷冷道:“那位好心的小姐就是沈二妞?”
刘宫喜心中一咯噔,估计爹娘从哥哥那里打听了一遍,若是就这样回村,肯定要牵连上沈二妞,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成的。
刘宫喜解释道:“我来县城,跟沈二妞同趟车,她正好认识余记书肆的余小姐,是我死皮赖脸求上去的,不然这般贵人,我又如何能结识得到,活计是我自己要找的,余小姐也没亏待我,倒是我不辞而别,就怕贵人不高兴”
在刘氏看来,女儿会在外面抛头露脸,完全是听了沈二妞的唆使,听了女儿这番话,虽然没那么针对沈二妞,但心里多多少少是埋怨的。
刘氏警告道:“你少跟沈二妞来往,一天天往县城跑,也不知道在干嘛”
“娘!”
刘宫喜气愤道:“沈二妞结识的贵人是我们走多少后门送多少礼都攀不上的,她在我开口的时候,二话不说帮了我,你不能这样子诋毁她”
说到这里,刘宫喜眼泪都涌了出来,在书店的时候,沈寻冲出来护在她面前,虽然只是误会,但她那一刻的感动不假。
刘宫喜虽然脸皮厚,但像这样子落泪的时候并不多,刘母当即吓到了:“你说啥就是啥,唉,我也没诋毁她啊,就是好奇,张三郎把你拒了都没哭,居然为个沈二妞哭上了,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刘父在一旁缓缓道:“嫁妆的事不用你操心,想识字村里现在有先生,改日再跟余小姐道个歉,至于相看一事,你才十四再看个几年也是等得起的”
刘宫喜没精打彩地嗯了声,心里面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后,余野这小子会不会忘了她。
打那日起,老王头的车每次往县城送纸,刘宫喜都会顺上,来县城后总免不了住个几日,一开始哥嫂还能接受,到后面嫂子小刘氏也抱怨起来,大哥刘大吉直接让她没事少来
这么一来,刘宫喜爹娘直接跟老王头打招呼,不准再载刘宫喜去县城。
这几年刘宫喜也识得几个字,甚至还想跟先生学作诗,白先生问她想作哪类诗,刘宫喜红着脸道:“情诗”
白先生恭恭敬敬地把人给请了出去
于是刘宫喜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工夫,每次去麓林县都会带上自己做的小点心,或汤粥之类的吃食。
自从有一次沈寻不经意间尝过一口后,很严肃地建议道:“你若是恨他,给他个痛快不好吗?非得这般折磨他”
从此,余野再无口福
后面刘宫喜又给余野送荷包,手艺确实只能用实用来评价,后面干脆什么也不送了,就在书店里,坐在竹椅上静静地看着余野。
这番下来,余野被她盯得发毛,直接摊牌道:“我求你的姑奶奶,别再盯着我!我特么感觉下一秒你就要扑上来咬死我!”
刘宫喜:“……”像是这么回事,但也不是这么回事
“余野,我要嫁给你当媳妇”刘宫喜认真道
如果沟通不了,那就不沟通,余野一甩袖子就走人,留下一脸习以为常的刘宫喜
“这都四年了,还没攻克下,你是不是得换个招数”沈寻问道
刘宫喜已经十八了,她会的招数都用上了,还能使什么招:“还有什么招数”
“这样子,你把他骗到小树林”沈寻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必要的时候我帮你按住他的双手”
眼泪从刘宫喜石化的眼角流出,她已经到了必须走这一步的程度了吗?
直到沈寻在边上低声闷笑,刘宫喜才羞愤地又扑了过去,最后挠到沈寻受不了了,直喊着给她说正经的,刘宫喜才愤愤道:“快说!敢再戏耍我,饶不了你!”夶风小说
“欲擒故纵听过没?”沈寻凑到刘宫喜耳边小声道
想想当年,沈寻也是从众多言情小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总结了这么多爱情套路,欲擒故纵就是王道啊,不管什么情况下,这招必须管用。
“欲擒故纵?”
“对,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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