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寻趁着天还蒙蒙亮就出门
结果不但没有早到,反而是最晚到的,沈寻问道:“我是不是误了时辰?”
易归言笑道:“没有,是我们早了一步”
沈寻稍稍舒了口气,若是让老王头久等了,那当真是罪过罪过
人到齐,老王头也整了整牛车,笑道:“二妞,你说你怎么就闲不住呢,天天往县城跑”
沈寻死皮赖脸道:“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呗,再说了,我要不常跑跑,你们家大牛能长这般膘肥体壮?”
顿时,车上几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等沈寻在覃府门口下车后,易归言交待道:“明日你来学堂找我,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先生”
沈寻点着头道:“好的”
她的想法同易归言商量过,就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不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老王头与易归言离开后,沈寻又敲了敲覃府的门
来应门的是欢喜,一看是沈寻,立刻惊喜道:“小寻,你怎么来啦”
这次确实是不请自来,也没有提前跟人打招呼,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沈寻傻呵呵地笑道:“这才几天,欢喜姐姐就不乐意见到我啦”
闻言,欢喜一把挎过沈寻的胳膊,嗔道:“你这妮子,明知我嘴皮子不利索,还总拿我开涮,要知道你过来,也好提前把房间给你拾掇出来啊”
“我不是一直跟银花一个房间吗?”沈寻好奇地问道
欢喜故意靠近沈寻的耳边,怪声怪气道:“你走了之后啊,银花就跟白燕住一起了”
沈寻:“……”
这绿秧秧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欢喜一脸促狭的笑意,沈寻只得配合地委屈巴巴道:“银花怎么就跟白燕好上了?”
欢喜哈哈大笑,随即,跟沈寻解释道:“白燕的绣工了得,想法上跟银花也算一拍而合,熟稔后更是无话不谈,两人常常就一个样子商量到半夜,银花知道白燕常常晚上做噩梦,白燕也知道银花晚上睡着不暖,两人就干脆住到一起,慢慢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
欢喜说完还甚是夸张地瞅了沈寻一眼,沈寻也被她看得哭笑不得,她跟银花感情相较于友情,或许说亲情更贴近,银花现在有了自己的发展,自己的去处,她也不能一直陪在银花身边,能在新的地方能交到知心好友,她替银花高兴都来不及,至少证明,银花在这里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说到白燕,欢喜特意提了个醒:“小姐现在跟白燕在里面,昨天有人给白燕送了张五千两的银票,问了才知道是陶家送来的,陶掌柜说是受人之托,小姐猜测,估计跟张酒脱不了关系,现在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走到厅堂门口的时候,里面又传出来了覃小姐的呵斥声:“张酒横竖是将死之人,这钱你拿着也不亏心,卖身契我早拿到官府注销了,既是自由之身,还有一大笔银子,往后日子想怎么过怎么过,可你偏偏就这么死脑筋!”
白燕弱弱地啜泣道:“这钱不是我的,卖身契我要自己赎回来”
覃小姐气得把牙齿咬得嘎吱响
沈寻立刻出声道:“白燕姐,这钱你收下,正好可以入股你们家小姐的绣坊,等往后绣坊赚了钱再把分红给你,那钱不就是属于你的嘛”
两人都转头看向门口,覃小姐顿时惊喜万分,忙站起身道:“沈寻,你怎么过来了!”
沈寻:“……”
莫不是看你这么高兴,都以为你不欢迎我了,沈寻在心里默默吐槽道,不过嘴上还是说道:“那自然是来找你的了”
一旁的白燕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高兴道:“小寻,你今晚要宿这里吧,我去给你收拾间房”
沈寻赶忙拦下,让她别忙活,又说欢喜已经安排好了,一旁的白燕才点了点头,然后缩到一旁去。
等到沈寻问起是怎么回事,覃小姐才把事情讲给她听
整体跟欢喜所述无差,这么多年,白燕熟识之人除了张酒,再也没有接触过别人,而且张家二郎的媳妇就是姓陶,所以连起来不难推断,钱肯定是张酒弄来的,可能是跟陶掌柜做了什么交易,不然他也不会轻易在招供书上画押,但不管张酒做不做交易,他都死罪难逃,做了这个交易横竖也不会有更差的影响,对于张家,保全了名誉,对于他自己,弥补了白燕也能让自己好受点。
虽然白燕也可以很傲气,不要那五千两,但沈寻并不赞同,若不是遇到覃小姐,白燕怕是会寸步难行,能有笔钱也是好事,但显然白燕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于是沈寻劝说道:“白燕姐,张酒那条命算是还给欢喜姐一家了,他欠你的如果只能用钱还,那你就收下吧,这个世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正好你家小姐现在绣坊还没起步,资金自然也是越多越好,你这边投钱入股了,就是自家绣坊,干活可不就更得劲吗?”
白燕摇了摇头,轻声道:“都给小姐开绣坊,不用分红”
覃小姐气得端起茶狠狠地喝了口,沈寻忙道:“事不是这么干的,你投了钱也还得继续帮着你家小姐干活,只不过往后多了个合伙人的身份,绣坊一直开下去,你就永远是小姐的合伙人,哪能说什么不给分红,这不是看不起小姐嘛”
白燕虽然有点懵,她听不懂什么入股还有合伙人的概念,但她能听懂要继续帮小姐干活,永远是小姐的人,这才羞涩地点了点头。
覃小姐目瞪口呆,等白燕离开后,不由佩服道:“论忽悠,还是你在行,搁着我大半个时辰白念叨了”
沈寻不满道:“怎么能说忽悠,这叫合理分析现状,实时定制方案”然后问道:“陶家就这么把钱给了,没提点要求?”
覃小姐轻哼了声,说道:“钱是陶掌柜亲手交给白燕的,旁边还跟着男人,估计是证明人,白燕若不要,怕是就要出大事了,哪里还敢提要求,现在张酒还没死呢”
原来如此,确实周到,沈寻点了点头
覃小姐笑道:“说吧,千里迢迢地跑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先给你看个东西”沈寻把包袱在桌上散开,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摞纸,然后解释道:“这种纸,你见过吗?”
覃小姐惊讶地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看了半天,才道:“这是你弄出来的?”
“这个只能说是出了点意外吧”沈寻犹豫,如果让人知道她是为了擦屁股整出来的,那还不得让人笑死去,于是面不改色强调道:“造出这个纯属意外!”
“哈?”覃小姐有点不懂,但也不想深究,只道:“那你这是有什么想法?”
沈寻贱兮兮地笑道:“这个东西用处挺大的,你拿去给你爹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村换个教书先生过来”
“什么教书先生”覃小姐问道
沈寻又把八年前的知府政策,以及十年前知县跟车轮村的恩怨,复述了一遍,听完后的覃小姐气愤不已,怒道:“这种知县就该被举报,滥用权利以泄私怨,教书先生你们是有权利可以要求的,不管那个知县现在是多大官,如果当官的胆子都这么小,那还不如回家种田,做官本就是为了民,犯不着让你们来献宝”
沈寻不了解覃知府,但覃小姐眼中的覃知府只是一个父亲,从上级的角度,从皇帝的角度,从百姓的角度,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怎么样的覃知府,沈寻不得而知,但她知道的一点,这世间能驱动人最好的燃料是利益,最能黏合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也是利益,她不是不懂纸张的价值,确实如易归言所说,她护不住这么大一块肥肉,而且这也不是她的初衷。
沈寻拒绝了覃小姐的提议,坚持道:“把造纸的技艺交给你父亲,也不是没有条件,他可以用来做筹码,或别的什么都行,但是我希望最终人人都能用上纸,毕竟此物不属于我个人,若说私心,那就希望我们村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改变他们的人生,这一点对于我们是非常重要的,可能在那些当官的眼里看来不值一提,但这却是我们百姓人家人生中唯一的可能性”
顿了顿,沈寻继续说道:“此事全权交给你,我们村的希望就都靠你了”
覃小姐愣了愣,造纸技法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而沈寻想要的只是一个教书的先生,这毫无疑问就是用金矿换馒头,这其中的价值利益,沈寻不知道吗?沈寻肯定是知道的,但她还是把此事交给了自己。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覃小姐笑道:“但是嘛,我也不想让你太吃亏,这样吧,我许你一个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内的愿望,你慢慢想”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沈寻爽快地同意了。
当初覃小姐虽然离开了父亲,但终归也没有离开覃知府管治下的律州,她并不是什么认不清现实的人,她之所以能在麓林县如此自在,少不得是看在她姓覃的份上,做为覃家女一直深受覃府的庇护,她即便是有自己的梦想,也无法活得如余小鱼般自由,这也她一直与覃家藕断丝连的原因。
但这一次她似乎感觉到了希望
金银花得知沈寻也在覃府,于是早早下了工,等到房间的时候,沈寻拿着个大烧饼在等着她了,两个喜极相拥,金银花似乎变得更开朗了,沈寻也把村子里张家的事跟银花说了,听到这里银花还是有点自责的,村里有事,兄妹俩没有帮上半点忙。
沈寻安慰道:“此事银山哥让我同村长带了话,等到春种秋收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谁家要帮忙他肯定义不容辞,现在主家这里才刚刚开始干活,肯定不好随意请假,所以你别想那么多,人情世故上,银山哥不会出错的”
金银花这才开心起来,又跟沈寻分享起了趣事
第二日一大早,覃小姐就带上欢喜,由金银山充当车夫,就朝着知府衙门出发。
沈寻来麓林县之前,把家里晒好的纸张都打包带上了,她先是把厕纸安利给覃府众人,一开始银花跟白燕也觉得暴殄天物,还是沈寻磨破了嘴皮子,从原料成本再讲到爱菊常识,两人才勉强同意,只要有尝试的勇气,自然会有改变的时机。
而后,沈寻又来到了麓林学院,让易归言带着找到之前的老先生。
这次老先生的态度与上次大相径庭,甚是兴奋地问道:“纸张我已经看过写过,归言说这是你们村人所造?”
沈寻点了点头道:“能造出纸确实是一次意外,现在您看到的也是经过不断改良后的成果”
对于这个说法,老先生还是很信服的,毕竟确实很多东西都是无意中生成的。
老先生也不含糊,直接问道:“你这个想怎么卖”
无论沈寻是个如何丧心病狂之人,也不会跑到学堂来推销厕纸,而且若是让众学子知道,纸还有这个功能,怕是好感也会大打折扣,厕纸还是先内部消化。
沈寻按照1个包子1文钱来估价,1刀纸100张,除去剥皮洗煮的工艺,单在家晒纸,一日也能晒个两千张,这是她跟沈梦,沈天天三人交换的情况下,现在1两银子1000文,如果把成本压到最低1刀纸估计也得50文,但不排除后期工艺简单后,成本也会降低,或者原料减少,成本也跟着上去。ωWW.chuanyue1.coΜ
沈寻直接报价:“纸可以按刀来计算,100张1刀,村里专供给学堂的价格按50文一刀,后期如果外面纸的单价低于50文,那我们村也按最低价给学堂,而且如果纸价上涨,高于50文,我们村还是按50文给学堂”
听到这里,老先生很不理解,问道:“这纸张不是你们村集体的?怎么好像价格还不能由你们控制了?”
沈寻笑了笑道:“造纸的技法确实是我们村的,不过我们也不打算藏私,已经交给了知府大人,上面打算怎么定价,咱们平民百姓也不知道,但是村里一致希望纸能平民化,让所有的寒门学子不必太过拮据”m.chuanyue1.com
老先生百感交集,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契约,买卖契约一式两份,在易归言看过后,沈寻跟易归言都作为车轮村的代表按下手印,这单买卖就算是谈成了。
签完契约,老先生感慨道:“个人的品格修养好,意味着家庭教育的成功,但所有人都能有这般赤子之心,那就是传承”
易归言跟张三郎便是车轮村出身,这两个儿郎确实足够优秀
易归言送沈寻出来后,说道:“覃知府怕是也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留了后手”
沈寻苦笑道:“我从没见过覃知府,也不了解他,不能把赌注全押在他身上,我所希冀的不过是家人平安无事,而且两者本身利益冲突不大,如果覃知府心怀宽广自不会介怀,如若不然,怕也没那么简单”
确实如此,能两全齐美自是最好
临走的时候,看着易归言苍白的小脸,沈寻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平时要多吃点饭,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不要拖,一定要马上看大夫,有时间也晒晒太阳,不要总窝在房里看书,劳逸结合是很重要的,没事多向熊兄学习,争取以后也能如他那般身强体壮”
易归言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应是。
到最后沈寻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摞纸,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塞进易归言的怀里,悄悄地说道:“这是为你私留的,这个上面没有涂明巩水,你可以放心的用……嗯,就是上厕所后用的……擦拭着用的……擦哪里你知道的吧”
见沈寻似乎还要再说下去的样子,易归言赶紧上去捂住了她的嘴,他都吓傻了,她好像真的要教他擦屁股的样子。
什么也不想说了,易归言落荒而逃,沈寻还在后面大喊道:“你一定要用啊,用完了我再给你送”
沈寻有点懊悔,直接说拉完屎后,擦屁股的不就行了嘛,说一大堆,跟老流氓似的,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回到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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