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接踵而至
虽然不是第一次给叶无双换药了，但程阅心里依旧紧张。紧张得连手指有时都会微微发抖，生怕自己出了错，弄疼了叶无双，让她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皱着眉头问自己做什么。
若真有这种情况发生，程阅心想，我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能自圆其说。
好在这次换药也依旧很顺利，叶无双像头受伤的小鹿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偶尔会发出轻轻哼哼的声音。光是看着她那紧闭的双眼，程阅就知道她一定在做什么噩梦。
换好药以后，程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并照旧把门关上。
这时候电视机里传来的一条新闻让他原本放松的心情转眼又紧张了起来：
“接下来插播一条新闻……”
“有相关群众举报，在明觉山上发现了一具女尸……”
“警方根据调查发现，该女尸被证实是南广传媒大学教授的独生女，名为张柔嘉，据传，死者生前跟丘比特娱乐公司的总监林初初小姐极为要好，此时此刻，林初初小姐正……”
程阅还没听完，只见梦尔已经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电视机。
“你干什么！”
程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试图从梦尔手里抢过遥控器，却被梦尔轻易躲过，“什么干什么？”梦尔抬眼看他。
“你难道没听见新闻里说什么吗！死者是张柔嘉！那是张柔嘉！”程阅失控地喊，“把遥控器给我！”
程阅扪心自问，自从和梦尔认识以来，自己就没这样对他发过脾气！
他也想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听到新闻传来与自己有关的人的姓名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不敢相信自己才刚认识张柔嘉没几天，对方就死在山上！
程阅听得很真切，明觉山，那是离青川不下百公里的一座深山，张柔嘉失联的这段时间里，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这是谋杀！她被人杀了！”
“谋杀”是程阅唯一能想到的答案，“我求你赶紧把遥控器给我，我要看新闻！”
见梦尔不回答，程阅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张柔嘉出事的那则新闻，“关键词明觉山，张柔嘉……关键词……明觉山……”
他像着了魔怔一样喃喃自语，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搜索，都始终不能在网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梦尔看见他的脸色惨白得宛如一张纸，“怎么会搜不到？我刚刚明明听到新闻里播报了！一个花季少女在深山上出了事，这可是大新闻！怎么会搜不到？”
正当程阅不知所措的时候，窗外突如其来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他想都没想便知道这一定是下雨了，将近十一月份的季节，冬雨最为刺骨冰凉。他看着一言不发的梦尔，眼里透出哀求的目光，“求你了梦尔，把遥控器给我好不好？我想看一下那则新闻，张柔嘉她……”
“她的死法跟许佳婷一样。哦，对了，许佳婷你还记得吧？”梦尔的语气极为冷淡，“就是在皇城洗浴中心被断定为自杀的那个虫妖。”
“什么？”
程阅觉得今天不正常的一定是梦尔，他怎么可以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内就跟自己说这么多让自己消化不了的话？
他愣在原地，又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虽然警方已经尽力在保护现场，但是新闻台的记者还是拍到了相关画面。”
“张柔嘉的颈部上也有一道很深的口子，而且死时的姿势也如许佳婷一样。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当时并没有进女厕里去看许佳婷是怎么死的……”ωＷＷ.chuanyue1.coΜ
“无论你接受不接受，张柔嘉都是虫族的一员。”
仿佛在下最后的通牒一般，“她是虫妖。”
在这一刻，程阅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逐渐崩塌。虽然梦尔那种笃定的神情告诉他，这一定就是真相，但他还是试图挣扎着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你不是说虫妖都很低级吗？你等级比他们高，你怎么当时吃烧烤的时候看不出来张柔嘉是虫妖？”
梦尔说：“这一点我暂时也没想明白。”
“你把遥控器给我，我要自己看看新闻！”程阅向他伸出了手，一副不容抗拒的语气，“就算她真的是虫妖，可毕竟也是我的朋友！”
他想起了出车祸的那一晚，张柔嘉陪自己到派出所的情景。当时她和自己一同顶着陈娟撒泼一样的怒骂，反而没有生气，而是趁着陈娟不注意对自己偷偷笑了一下。那种笑容对于她这种本就活泼好动的女人来说，一定是经常流露出来的，但对程阅来说，就如同冬日里唯一的一缕暖阳，既难得又让人舒心。程阅认为自己毕生难忘，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对自己那样笑过。
梦尔用非常谨慎的眼神看着程阅，问：“你不是觉得虫妖很恶心？”
“你先给我遥控器！真的是，你干吗不给我看新闻？”程阅觉得奇怪，给他看新闻是会让梦尔缺胳膊断腿还是怎么？
梦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遥控器递给了程阅，接着他站了起来，把程阅按坐在沙发上，用叮嘱的语气说：“别太伤心，兄弟。”m.chuanyue1.com
他居然会叫自己兄弟？程阅今天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好几回。
他心想，伤心？在听到新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伤心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机，而是下意识地看着梦尔走向窗台的背影，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接着他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没有任何犹豫。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新闻里出现了林初初被偷拍到的画面，男主持人正声情并茂地作出解说：“林初初小姐否认与张柔嘉的好友关系，并声称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平常并不熟悉……”
下一秒，程阅将手里的遥控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遥控器和里头的电池就被无情地分离了出来。
“她怎么这个样子！”程阅愤怒地指着电视机里的林初初那张模糊的照片喊道。
“张柔嘉又不是他们公司的艺人，她有必要这样避嫌吗！这还是人吗？”
程阅再次翻出手机，“为什么网上还是没有任何关于这场事故的新闻！难道是林初初那贱人让公关部门压下去了？！还有没有王法！”
接着，他又抬头看向了将窗帘拉起的大网红，“梦尔！你能不能用你那几百万粉丝的账号去发条动态骂林初初！我真的气不过她这样！张柔嘉死了啊！她在深山上死了！她的好闺蜜林初初居然说他们关系一般！你说这还是人吗？！”
“梦尔，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程阅只觉得自己此时所有的理智都丧失了，在急怒之下，他唯一能想到的手段就是通过梦尔去报复林初初，将她搞臭。
可是梦尔却充耳不闻，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台前，就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程阅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没有从地上捡起遥控器，而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些恍惚地朝梦尔走去。然而还没走出半步，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那是……雪吗？青川下雪了？”程阅不可置信地说道。
青川地处偏南，不要说历史上从未有过下雪的记录，光说现在还不到十一月份的天气，每日的温度也稳定在十三四五以上，怎么可能会下雪？
更何况，一座终年不下雪的城市，忽然要下雪了，那天文气象台怎会没有任何预警？
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里，任何稍微有一点点价值的消息都会被人们无限放大，再争先恐后地传播。青川要下雪，天文气象台的那帮专家应该早早就预测到了啊！网上应该早早就沸腾起来了啊！
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开始下雪了？！
而且，还是这样的鹅毛大雪！
“对，下雪了。”梦尔的语气说不出来的沉重，“青川怎么会下雪。”
程阅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毕业之后也只是来青川发展，自然是从来没见过雪景的。
第一次看见雪花落下，他既生气又惊喜，生气是因为林初初，高兴则是因为自己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见了雪。他不止一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连眼泪都不知不觉地揉了出来，生怕自己会看走眼。可是那样真实的雪花，比什么都洁白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落下，似乎要把青川这座庞大的城市给吞没。怎么会是幻境？
于是，刚刚还叫嚣着让梦尔发声去报复林初初的程阅，此时已经迈开了原本停下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到窗台前，同梦尔并肩站在一起。他打开窗户，雀跃无比地将自己的手伸出窗外，享受雪花落在自己掌心的感觉。
“虽然现在下雪很奇怪，但是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雪！”
程阅看见楼下已经有成群结队的小孩在大人的陪同下欢快地跳着，就算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但程阅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祈祷雪越下越大。
“你刚刚不是还很生气吗？怎么突然又这么开心？”
人类对妖怪来说到底是奇怪的生物，喜怒无常简直就是他们这一族的基本特色。
梦尔虽然已经不止一次见到程阅快速地切换自己的情绪，但他仍旧感觉不适应。
“我没消气！梦尔，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我的手机你拿去，自己想发什么随便发。”梦尔用无所谓的口吻说道，“别动我的股票就行。”
“你真的在炒股了？”程阅惊讶无比地问。
“你以为我让你转五十万是为了什么？给自己打口棺材躺进去？”
光是看程阅那样子，就知道张柔嘉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紧要。他从来就是那种会被任何事物轻易影响自己心境的普通人类，这一点梦尔看得尤其清楚。
正当程阅想张嘴反驳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原本紧闭的房间门毫无征兆地打开来，叶无双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衬衫，颤颤巍巍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吃力地扶着墙壁。
程阅一看到叶无双，立刻就大吃一惊，连忙转身跑上去扶住了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然后当场去世。
叶无双脸上的淤青已经没有刚看到时那么严重了，就连胳膊上的伤口也在程阅的“精心”照顾之下不再渗血。只是她的面容仍旧憔悴，仍旧惨白，没有任何血色。虽然连续两日躺在床上不曾梳洗，但她整个人却依旧干净分明，一丝邋遢的痕迹都没有，身上依然有一种淡淡的栀子花香，程阅觉得很好闻。
只是病了几日，愈发消瘦。程阅感觉自己像在扶着一具没有肉体的骨架。
他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梦尔，而梦尔却没有看他。
梦尔的眼神充满疑惑，他双眉紧蹙，轻声问了句：“你好了？”
程阅知道他当然问的是叶无双，于是索性闭上了嘴巴，继续把自己当成空气，静静地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叶无双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会下雪。”
她的语气不像是询问，反而是肯定，程阅心里默默地想。
“青川不应该下雪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是不应该下雪。”梦尔再次转过头，望向遥远的天边。
“是他们……吗？”
程阅觉得叶无双这句话问得很小心翼翼，仿佛像是担心答错题的考生。
“也许是，也许不是。”梦尔说，“我不确定。”
在一旁的程阅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们是在说谁啊到底？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呢？”
刚问出口，他就心里后悔得想死。眼前这两位都不是自己好惹的对象，他们在说话自己默默地听着不就完了，何必非要打断他们？
像这种白痴行为，程阅已经不是头一次做过了。他不是不知道打断别人的对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可他心里那些充满的好奇心却不允许他默默地当个哑巴。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只是随便问问……别管我。”他扯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笑容，试图把刚刚自己脱口而出的冒昧话从叶无双和梦尔的记忆中抹去。
正当他以为他们不会理他的时候，叶无双却缓缓地开口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龙族。”
龙族，是唯一有能力控制天气的神圣一族。
在大多数平凡的人类眼中，龙能够呼风唤雨，能够在一怒之下喷出燎原数万里的火焰，能够掀起毁天灭地的滔天巨浪，但那都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人类作为两千多年的战胜者，始终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算龙有如何通天的本事，他们也只是当作饭后谈资一样，笑着讨论起来，然后又笑着不当回事。
因为没人亲眼所见。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会把这场大雪往龙族身上扯。
就连程阅，也从来没想过答案会是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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