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与霍昭仪的这次见面,收获颇多。不光知道了她与新皇后从前的旧事,还知道了她与冷宫的惠婕妤的恩怨。
话说当年霍缙言将霍柒柒送进宫,不仅缓和了他与独孤彻的师生之情,还让自己稳坐太师之位,多年屹立不倒。于是他的五弟霍秉言也积极效仿,处处巴结姚太后,成功将自己的女儿霍玖玖送进了宫,受封惠婕妤。
起初,霍家姐妹俩相处得还算和睦,再加上两人长相相似,总给人一种花开并蒂的感觉。但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霍柒柒怀孕之后,姐妹俩共事一君的弊端就显露无疑。
霍玖玖觉得,自己与霍柒柒同是霍家女,初身相当,长相也十分相似,并不存在谁比谁差,可陛下对霍柒柒宠爱有加,经常出双入对,而她却只有一个婕妤的名分,所以她不甘心。
在旁人的教唆下,霍玖玖很快就对霍柒柒出手,借着宫中举办宴会之际,故意把餐桌上的蚕豆洒在地板上,导致霍柒柒踩到后不慎滑倒,最后小产,且终生不能再受孕。霍家五房见霍玖玖惹了大祸,老老小小的全跑去求霍缙言,请他看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大发慈悲,手下留情,饶了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霍缙言起初也是不同意的,毕竟如果霍柒柒没有小产,有可能生下一个小皇子来,届时他们霍家大房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而当下的情况确实,霍柒柒不仅失去了孩子,还终生不能再受孕。这样的结果,就算他大度点头同意,霍柒柒也未必同意。但是后来霍秉言以死相逼,甚至还拉出了耋耄之年的霍家老太太出来劝说,霍缙言不得不妥协。
霍柒柒也选择了宽容,然后出宫静养,而霍玖玖则被打入了冷宫,成了如今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夏侯纾对霍家姐妹的恩怨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觉得听起来与当年章氏一族女子争风吃醋伤及皇嗣的事十分相似。
霍昭仪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没过几天,就传出霍昭仪去了景华殿,直接扇了姚贵妃两巴掌的事。至于原因,因为景华殿看守较严,没有几个人看见,而且独孤彻也特意下令他们闭嘴,所以谁也不知道。
夏侯纾无心去凑这个热闹,便一个人在飞鸾殿里与自己对弈,顺便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姚贵妃。
福乐公主不知何时也来了,她穿着新做的桃红色薄夹袄,手里拿着一枝大红色的芍药花,远远的看着夏侯纾,神色十分不自然,轻轻叫了一声“纾儿”。
见夏侯纾抬起头,她才又慢慢地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夏侯纾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一面招呼她过来,一面问,“今天是新皇后的册封大典,你作为女儿,不应该缺席的。”
“谁是她的女儿?”福乐公主噘着嘴不冷不热地说,眼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却依然倔强的表达着自己的嫌弃,“她又没有生过我,以为当了皇后就可以做我的母亲了?笑话!”
“不可胡言乱语!”夏侯纾面色一沉。心想这孩子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册立新后的消息放出去这么久了,她一直都没有表现得很抗拒,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犯浑,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又见她的睫毛上亮晶晶的,像是刚哭过,于是夏侯纾假装给她整理脖子上挂着的璎珞,轻轻拍着她的后颈安抚她,循循善诱道:“昔恬,告诉我,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福乐公主不敢看她,只是垂着头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芍药花的花瓣,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花很快就秃了。
夏侯纾心里有了数,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有人取代你母后的位置,可你母后永远都是你的母后,她在你父皇和你心中的位置,永远都没有人可以取代,只是你们还记着她,她就永远都在。所以即便你父皇册立了新的皇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佟皇后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她一向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如今她当了皇后,你理应尊称她一声母后。而且,之前你不是挺喜欢她的么?”
福乐公主依然还是噘着嘴不说话,还带着些不服气。
夏侯纾叹了口气,又说:“昔恬,你还小,有个母亲照顾,总是好的。”
“我以为,你会愿意照顾我。”福乐公主忽然说。
夏侯纾哑然失笑,她怎么也没想到人小鬼大的竟然会有这么危险的想法。于是继续劝说道:“昔恬,我也没有生过你啊,况且,我只比你大八岁。如果可以,我倒愿意你把我当姐姐。”
“就算你只比我大八岁又怎样?且不说你是父皇的妃子,我不能叫你姐姐,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母亲,总是陪着我,任由我闹。”说完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纾儿,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照顾我?”ωWW.chuanyue1.coΜ
“我不是一直在照顾你吗?”夏侯纾说。
“那不一样,我是要你做我的母亲。”福乐公主道。
夏侯纾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真这么想吗?”
福乐公主坚定的点点头,道:“除非你不愿意。”
夏侯纾想了想,还是遗憾的说:“昔恬,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你已经有母后了。如果我认了你做女儿,必定会得罪皇后娘娘的。”
“那这就更不是问题了。”福乐公主突然笑了,“父皇并没有把我过继给新皇后,我与她没有关系。”
夏侯纾盯着棋盘一阵沉默,福乐公主好像早有准备,每一句话都逼得她无话反驳。可是要做这个小人精的母亲……夏侯纾抬头看了看她,那应该是件很头疼的事吧?
福乐公主撇了撇嘴说:“你别这样看着我,这宫里也就你这样嫌弃我,其他没有子嗣的嫔妃,都巴不得讨好我,让我做她们的女儿呢!”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深感荣幸?”夏侯纾叹了口气。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我想你应该也做不出这样的感慨。”
“行了。”夏侯纾拨弄着棋子,“陪我下完这局棋,你若赢了我,我便考虑考虑要不要收你这个祸害做女儿。”
“这可是你说的。”福乐公主心花怒放,“输了可不许抵赖!”
最后夏侯纾还是输了。因为心里想着事,一直没法集中精力,直到她听到她无比夸张笑声才回过神来,但是,为时已晚。
福乐公主拿着棋子得意地看着夏侯纾,调侃道:“纾儿,愿意就直说嘛,何必让我一局,传出去别人会小看你的棋艺的。”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夏侯纾瞪了她一眼,“既然要做我的女儿,日后就得听我的话,任何时候都得站在我这一边。你不必这么惊讶,做不到这些这是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我都能做到!”福乐公主诚惶诚恐地说,“我就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哪天跟父皇发生了争执,我该站在哪一边?”
“这就是考验你的时候了,到底是你父皇重要,还是我重要,就看你怎么想了。”夏侯纾把问题推了回去。
福乐公主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可以选择中立吗?”
“你可以选择不做我的女儿,这样你就不会为难了。”夏侯纾笑眯眯地说。
福乐公主感觉自己上了当,一把拍在棋盘上。
“纾儿,你可真是狠呐,我这下可真是给自己找麻烦。”福乐公主委屈巴巴的说,随后眼波流转,又笑道,“不过,谁叫我就偏偏看中你呢?日后你排第一,父皇排第二。”
“成交!”夏侯纾一向好商量。夶风小说
随着皇后的册立,独孤彻又大封后宫。夏侯纾恢复贤妃头衔,并加赐封号“仪”,称仪贤妃。霍昭仪晋为端妃,白婕妤晋封为昭媛,除了姚贵妃其他宫中的后妃大多也被加封。
与此同时,独孤彻还下旨将昔恬交由夏侯纾照顾。夏侯纾虽然对此相当腹诽,但奈何这是他们父女俩共同的计谋,也只得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接受了这个决定。
姚贵妃由于产后身子一直不好,又一直见不到孩子,忧郁成疾,再加上宫中妃嫔的故意刁难,身体已是每况日下。据宫人来报,她听闻这个消息后当场咳了一口血。
自皇后册立后,后宫大权已全部移交给新皇后,一时间后宫井然有序,倒是一片祥和。夏侯纾也乐得做个闲人,像模像样地过起了相夫教女的生活。老实说,这样的日子无聊到极致。
熙平九年六月,姚贵妃久病不好,暴毙于景华殿,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一面。独孤彻念及延绵皇家子嗣有功,下旨以淑妃之礼厚葬。随后,其贴身嬷嬷刘姑也随她而去。
后宫女人看似高贵,实则凄凉,争宠一生,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最终也不过如一个又一个影子般活在历史的风尘里。
消息传出后,夏侯纾便命人烧了雨湖的遗物。
这场斗争,她们谁也没赢。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夏侯纾俯瞰着整个皇城,红墙碧瓦,汉白玉栏杆,像是在显示一个朝代的辉煌,却没人去注意这辉煌的背后埋没了多少人青春的与鲜血。夏侯纾静静地站着,看着,直到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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