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钟青葵,夏侯纾的心情突然低落起来,也没心情回演武场了。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回清风阁,之前赛马时的汗液已经被风吹干了,但她依然觉得身上有种黏糊糊的不适感,便让巧铃烧了热水放进房间来泡个澡。
巧铃赶紧麻溜的去准备了。
夏侯纾刚泡了一会儿,云溪便进来了,笑嘻嘻道:“姑娘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大白天就开始泡澡了?”
夏侯纾不想解释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有意岔开话题,便道:“我听说若兰表姐搬了新居,与恭王府就隔了两个胡同,你回头到母亲那里打听一下具体位置,然后替我送些礼物过去吧。”
云溪听着有些不对,便问:“姑娘与表姑娘感情那样深厚,之前在赵王府帮着她说话,前阵子还特意去荣安侯府看望、她,如今她和表姑爷从赵王府里分出来,正是万象更新的时候,姑娘怎么不自己去一趟呢?”
夏侯纾无力地摆摆手说:“若兰表姐乔迁新居是大事,母亲肯定会去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被赵王府的人看到了又该在外面编排我了。”
云溪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表姑娘刚搬进新居,客人肯定很多,她里里外外的忙着,自然是无暇与姑娘你叙旧。既然如此,咱们就先送礼过去,等过一阵子那边清净些了,姑娘再去。”
夏侯纾到还真没想那么多。
云溪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多问,顺势蹲下来替夏侯纾搓洗肩背,又说:“我听说城南新开了一间茶铺,配的点心叫古楼子,是西域传过来的吃法,就是将羊肉和做好的大饼一层一层互相叠夹起来,刷上调好的青椒豆豉酱料,再放到炉子中烤制,羊肉的香味配上饼皮的酥脆,吃着香而不腻,回味无穷,姑娘可否有兴趣前往?或者我明儿出去给表姑娘置办礼物时,顺便也跑一趟城南,买些古楼子来给你尝尝鲜?不过据说要趁热吃才好吃。”
夏侯纾不是个吃货,所以对吃的没那么感兴趣,本想回绝,可云溪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反而是颇为遗憾的说:“据说古楼子要趁热吃才能领略到其中的精华,只怕我买回来了,羊肉就凉了,饼皮也没那么酥脆了。”
夏侯纾:“……”
云溪自顾自的思考着,突然又兴奋道:“我看姑娘还是跟我一同去吧!”
一说到吃的,云溪总是那么上心,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夏侯纾心里烦躁,很想赶她出去,自己好好静一静。可转念一想,云溪那么卖力的向她推荐古楼子,本意并不是要带她去尝鲜,而是想哄她开心,所以到了嘴边的话就被她硬生生压下去了,改口说:“你推荐的吃食,肯定不会错,明日我们就去瞧瞧吧。”
“嗯嗯嗯!”云溪欢快的点着头。
次日夏侯纾便让董效驾着马车载着她们去了城南。为了防止再发生被当街拦下的事情,她还特意让董效驾了一辆挂着夏侯氏家徽的马车。这一装饰,效果果然出奇的好,一路上非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连巡城卫看到了都十分恭敬,所以她们不光去吃了云溪说的那间茶铺的古楼子,还逛了好几家铺子,买了很多布匹和粮油给许若兰做暖居贺礼。
主仆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回到越国公府,已经灯火阑珊,连晚膳时间都错过了。不过她俩在外面逛了一天,也没少窜进哪家铺子品尝美食,大快朵颐,这会儿倒是一点儿也不饿。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一天的闲逛和购物,夏侯纾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果然有钱能解决生活中的大多数烦恼。
刚进内院,夏侯纾就看到李管家提着个灯笼等在廊下,灯笼里的烛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长,也将他脸上的皱纹打上了一层光晕和阴影。
夏侯纾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便迎上去问道:“李叔,你是在等我吗?”
李管家对她永远笑盈盈的,便说:“三姑娘,老奴等了你得有半个时辰了。今日国公爷有公务,外出应酬去了,郡主她说有要事要与你商量,特意让我来找你的,你赶紧去吧。”
夏侯纾越发觉得这事很奇怪,李管家是越国公府的大管家,年纪比夏侯渊还要长几岁,资历深厚,进退有度,这种跑腿传话的小事根本不用他亲自来做,当然偶尔也会有顺便为之的时候,可他却说自己在这里等了她半个时辰了,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夏侯纾满心疑惑的谢过李管家,便让云溪先把在街上买的东西先带回房间去,自己则往钟玉卿的住处方向走去。
钟玉卿喜欢清静,所以她居住的颂雅堂里种的都是梅兰竹菊这些清幽的植物,这个季节,正是翠竹苍劲,金菊含苞的时节,将整个院子衬得幽深静谧。内室的香炉里燃着具有宁神作用的沉香,父亲还没回来,而母亲则静静地靠在铺了软垫的红木躺椅上发呆,手中握着一封拆过的信。
夏侯纾慢慢走近,目光在那封信上扫了几眼,才欠了欠身,问道:“母亲,您找我有何事?”
钟玉卿闻声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女儿轻声道:“纾儿,今日接到了你妙如师姐的来信,说是曲白师太近来身体不适,抱恙在床,你们好歹师徒一场,也该去看望看望。不如你明日就启程,去泊云观瞧瞧吧,该带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这会会儿估计也该收拾好了。”
看来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命令。
夏侯纾突然愣住,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八岁以前——那段被寄养在泊云观的日子,虽然没什么不愉快的,但却是她此生最不愿回想的。
当年她小小年纪便拜在泊云观住持曲白师太门下,每日与一众师姐妹读书参道,吵吵闹闹,原本也是无忧无虑的。可自从她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就没那么开心了。闲来无事,她便喜欢一个人跑到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坐着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
曲白师太常常看着她叹气,说她心智太过早熟不是好事。
她自懂事起就明白,自己跟其他师姐妹不一样——她是有父母兄弟的,所以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如何下山。所以八岁那年回到家后,她便再也没去过泊云观,也没见过师父和众师姐妹,只是隔三差五地通过书信联系,年节的时候派人装了满满当当的礼物送过去。
这些年来,夏侯纾对泊云观的感情也十分矛盾,她既感激曲白师太和众师姐妹当年对她的关怀与照顾,同时也害怕再回到那里。
泊云观再好,可毕竟不是家。师父和师姐妹们再亲,可毕竟不是至亲。她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至亲给予的点滴温暖,哪怕只是一天或者几个时辰。所以每次母亲来看她,她都竭力的去示弱讨好。
钟玉卿见女儿半晌没有回应,连续又唤了她好几声。
很久,夏侯纾才从往昔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看着母亲问:“您打算让女儿去住多久?”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既不说同意,也没有拒绝,总觉得是被逼迫的。钟玉卿因此十分诧异,问道:“你不愿意去吗?”
当年把夏侯纾送去泊云观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跟女儿的缘分浅,恐怕这一生都只能遥遥相望。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她经常到泊云观探望女儿,但每次都是满怀期盼地去,肝肠寸断的回。在她印象中,夏侯纾在泊云观的时候比在家中乖巧懂事多了,每次见面的时候都非常欣喜,离别的时候也不哭不闹,挥着手祈求过阵子再来,模样让人心疼。虽然曲白师太说她整天不学无术,但与众师姐妹都相处融洽,从不违反戒律、惹是生非,总体评价还是非常中肯的。所以她一直认为女儿是怀念着泊云观的生活的,但是看到夏侯纾这样的反应,她突然就有点迷惑了。
“不是的,母亲,我愿意。”夏侯纾没有驳回母亲的提议,反而是面带微笑地说,“我也多年未见她们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钟玉卿松了口气。
夏侯纾低着头想了想,又说:“母亲,中秋节前,您派人来接我可好?”
现在距离中秋节,还有二十多天。如果能在那之前赶回来,她就不用在泊云观待太长的时间。
夏侯纾委婉中带着哀求的语气,着实让钟玉卿大吃一惊,她静静地看着女儿,突然有点自责自己的安排。但是一想到京城里关于女儿的各种谣言满天飞,再加上许若兰刚分家,赵王府又开始借题发挥,她觉得为了女儿的名誉和将来,只能这么安排,就当是去避风头了。
钟玉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的女儿,也是越国公府的姑娘,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一直待在泊云观。你且安心去吧,中秋节前我便派人去接你,届时我们一家团聚,共赏圆月。”
夏侯纾笑了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女儿现在便回去收拾行装了,今日刚好买了些小玩意儿,正好带去给各位师姐妹。”
钟玉卿满意地点点头,却未察觉到女儿转身时逐渐冷下去的表情。
回清风阁的路上碰到了夏侯翊。他在原地踱来踱去,看上去有点着急,好像是特意在等她。
夏侯纾不由得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等着我呢?”
夏侯翊往她身后看了看,方说:“我听撷英她们说母亲特意派了李管家去找你,估摸着是有什么大事,放心不下才在这里等你,但我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似乎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www.chuanyue1.com
“不多余,一点儿也不多余!”夏侯纾忙说,随即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母亲让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去泊云观呢。”【穿】
【书】
【吧】
“泊云观?”夏侯翊大吃一惊,他知道妹妹心里有多抗拒那个地方。他想了想,又问:“为何这么匆忙?泊云观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纾抿了抿嘴,期期艾艾道:“大师姐来信说师父病了,母亲让我去探病,正好避避风头呢。”
夏侯翊大松一口气,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认真道:“确实该去一趟。”
夏侯纾一脸愕然:“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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