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还在想着堂姐的话,夏侯纯却轻轻抿了一口茶,再次转头看向齐南所在的位置,喃喃道:“这个人我应该是见过的。”
“你再仔细想想?”夏侯纾顿时来了兴致。她琢磨了那么久都没有弄清楚的人,如果能从堂姐这里知道他的底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凑近夏侯纯小声提示:“他曾说他叫齐南,还经营着一家书斋。”
“姓齐?”夏侯纯愣了愣,“京中姓齐的人家……齐御史?”
“你确定吗?”夏侯纾心惊道。
御史齐襄,以直言不讳、刚正不阿闻名于御史台。据说他不仅对自己要求颇高,对家眷子女的管束也十分严格。每次京中有宴会,他们家的女眷总是打扮得最朴素的,但朴素中又十分得体,绝不让人觉得有失身份。外面的人都说他清正廉洁,在朝为官多年,却从不贪人毫厘。一家老小都靠着他那点俸禄和祖产过活,日子比较拮据,以致家眷们出门在外从来不着华服美饰,不食珍馐野味,也没有大批随从前呼后拥。
如果齐南真是齐家的人,那么护国寺的那场刺杀就能够理解了,毕竟像齐御史这样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在朝中肯定树敌无数。只不过把气在子女身上,实在有些不应该。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齐南就经常出现在她身边,态度也暧昧不清,如今看来,只有一个解释——她被盯上了。
可她只是一个女子,不曾参与朝政之事,这人老盯着她干什么?
想从她入手抓越国公府的错处?这也不像是齐家的作风啊!
夏侯纯不知道妹妹与齐南的过往,只当她是好奇齐南的身份,她认真地想了很久,方说:“我记得齐御史共有四个儿子,齐家大郎幼时骑马摔坏了腿,此后性情大变,平时鲜少出门;齐二郎娶了我姨母家的四表姐,我见过,不是这个人;齐四郎今年也不过十来岁,年纪对不上;至于齐三郎……我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据说当年其因胞妹齐吟霜的事受牵连,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莫非这人就是他?”
夏侯纾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堂姐说的齐吟霜,她也听说过,那可是当年轰动朝野的几件大事息息相关的传奇女子。她不由得回忆起关于那段宫闱秘辛的记载和民间的传言。
先帝景泰十七年,北原大旱,农耕不兴,畜牧不旺,边关守将恐其进犯,上书朝廷,请求提前派兵布防。时值先帝龙体抱恙,命太子独孤衡监国。太子看完奏章后却不屑一顾,直言守将杞人忧天,毫无大将风范,隧不了了之。
六月,北原军果然大举南下,一路烧杀抢掠,攻城略地,边境守将虽然提前布防,奈何兵力悬殊太大,而且敌军筹谋已久,又怀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不到七日便连失两座城池。
先帝的病情原本已有所好转,得知此消息后大发雷霆,直接当着朝臣的面吐了血,怒斥太子狂妄自大,毫无远见,不堪重任,随后命皇三子晋王独孤彻领兵御敌。
彼时晋王妃萧氏已怀有身孕,因其孕后曾在府中不慎摔了一跤,险些小产,吓坏了独孤彻,以致整个晋王府都十分紧张。然而国难当头,皇命难违,圣旨难抗,独孤彻毅然辞别妻子,带兵出征。
北原准备充分,来势汹汹,战况十分激烈,晋王御敌两月不得归。朝中有大臣上书弹劾太子监国不力,才导致北原势如破竹,南祁节节败退,丢了祖宗打下的江山。老皇帝无奈,只好拖着病躯亲理朝政。
八月中旬,中秋佳节,因北原敌军强盛紧逼,军情紧张,宫中未大肆庆贺。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大臣们隔三差五便上书弹劾太子,指责其延误战机,不堪为储。老皇帝在如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章中气得昏倒过去,不得不下令将太子禁足东宫思过。
九月,太子妃高月华以赏桂之名在东宫宴请京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女眷,企图曲线救国,借此拉拢人心,帮太子解围脱困。
宴会至中旬,太子妃领着众女眷行至桂苑赏花,御史齐襄之女齐吟霜突然衣衫不整从园中一处小屋里跑出来,大呼救命。
众女眷中但凡是已为人妇的,大抵猜到了什么,见状十分惊骇,却未料到从里面追出来的竟是裸着上半身的太子独孤衡。
宫中早有传言,太子好色,私德有亏,而太子妃却以太子是一国储君,为防止美色误国为由,极力反对下面的人向东宫进献美女。她先后为太子选纳的姬妾容貌也不如她自己,但又不准太子另寻新欢,即便是她身边宫女,但凡多看太子几眼,都会被逐出宫去,并交由娘家兄长看管,从而击碎了无数自以为能靠着美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少女梦。
齐吟霜见了太子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痛斥太子见色心起,毁她清白,求太子妃为她做主。
太子却停住脚步,一脸无所谓的站在那里,吓得入宫的未婚官眷赶紧背过身去。走在后面的齐夫人踉踉跄跄冲上来,抱着女儿失声大哭。
齐吟霜容貌姣好,衣着素雅,在一众锦衣华服、浓妆艳抹的妇人中显得清新脱俗,不可亵玩。因而她的遭遇也就更加让人震惊和怜悯。
太子妃她痛恨一切胆敢勾搭太子的女人,更痛恨太子的放浪形骸,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并表现出大度和公正来。ωWW.chuanyue1.coΜ
太子妃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她命人先将齐夫人和齐吟霜送到偏殿安抚,并把其他官眷带回了正殿继续宴饮。转身却下令封锁东宫,不得将此事张扬出去,接着又命亲信一一到各官眷家中报信,说是今年的桂花开得好,太子妃要多留官眷一日。
那些官眷哪里还有心情吃喝,不是赶紧请点随行人员,就是在低声私语,猜测太子和太子妃该怎么给齐家一个交代。
没过多久,东宫就落了锁,而正殿外也突然多了一批带刀侍卫。
官眷们暗叫不好,却也敢怒不敢言。
南祁从无官眷入宫赴宴集体留宿的先例,京中大小官员一片哗然,纷纷派人到宫门询问缘由。奈何宫门守卫早已被太子妃买通,答复都是太子妃留众官眷赏桂花,并无其他,还让他们安心回家候着。
尽管太子和太子妃极力封锁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齐吟霜在宫中受辱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御史齐襄原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直言不讳的人,闻此消息后勃然大怒,其三子齐知睿也是怒不可遏,父子二人带了十几名家丁不顾宫禁夜扣宫门,将鸣冤鼓敲得震天响,并大声斥责太子无德,与太子妃狼狈为奸,凌辱官家女眷,请求圣上主持公道。
京中其他有女眷入宫赴宴的官员原本也是急得焦头烂额,听到齐吟霜的事情后,不禁也担心起自家女眷的安危和清誉。然而带人夜闯宫门是可以被当作反叛的杀头大罪,他们也怕传言有误,贸然附和反而害了一门老小,所以看着齐襄父子大闹宫门,也只是隔岸观火,企图浑水摸鱼。
鸣冤鼓响声震天,大半个京城都听到了,家家户户站在院子里拱手静听,窃窃私语,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九重宫内。
自古以来,凡是敲了鸣冤鼓的,不论案件大小,必定得严肃审理。
沉疴未愈的老皇帝挣扎着坐起身来,命身边的内监去探寻一番。
不等内监费力,殿外早有已探明情况的禁卫军统领候着。只是事关太子和朝臣,老皇帝当下身体状态不好,不久前还因为太子渎职一事气得吐血,这个时候,他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奈何宫门口的鸣冤鼓仍未停歇,他即便是想瞒也是瞒不住,只得如实禀明了。
老皇帝听闻是齐御史敲得鼓,为的还是御史之女被太子所辱之事,经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哐当一声瘫坐在龙椅上,半晌才憋足一口气,怒吼道:“将那个逆子给我拿来!”
金碧辉煌的金銮宝殿上,老皇帝提着一口气正襟危坐,殿下跪着的两拨人中,一边是悲愤交加却又极力克制着的齐襄父子,一边是惴惴不安仍不停为自己狡辩的太子和太子妃。
当老宫女从偏殿里出来,向老皇帝禀明齐吟霜确已失去清白之身时,齐襄瞬间瘫倒在地,老泪纵横,一个父亲的悲伤、自责和愤怒溢于言表。
太子见此情景,立马大呼是齐吟霜勾引他,还辩称他并不知道齐吟霜是齐御史的女儿,以为是太子妃为她甄选的姬妾。
太子妃也慌忙点头附和,说是前阵子确实为太子选了美妾。
老皇帝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身来,晃晃悠悠走到太子跟前,使出浑身力气,对这太子的胸口突然一脚踹过去,差点自己都没站稳。然后怒道:“逆子!朕命你禁足思过,你便是如此敷衍朕的吗?朕还没死呢!”m.chuanyue1.com
被踹翻在地的太子吓得涕泪四流,赶紧爬起身来继续跪着,不停地磕头:“父皇恕罪!是她勾引的我,怪只怪儿臣没有把持住!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
旁边的太子妃也是一脸惊慌失措,只能陪着太子一个劲地磕头认错,辩称道:“今日请的都是京中四品大员以上的官眷,儿臣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宴会安排在正殿,还从母后宫中借了许多人手过来帮忙,实在不知道齐家姑娘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跑到园子里来!”
言外之意就是支持太子的说法,是齐家姑娘存心攀附,故意避开人勾引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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