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彻大概是被夏侯纾的话给迷了心智，突然兴致大发，拉着她就往外面跑，直接往聚澜殿的北边去，那里是凤阙所在。
“你愿意陪朕上去看看吗？”独孤彻指着高耸入云的凤阙问她。
夏侯纾抬头打量了一眼看不到顶的凤阙，她记得之前有人告诉过她，凤阙是祁恒帝当年专为他最宠爱的颜皇后而修建，就是为了闲夫妻俩暇时能够避开他人，一起登高俯瞰京城美景，共享江山如画。而颜皇后薨逝后，祁恒帝害怕睹物思人，就下令关闭了凤阙，列为禁地。以致后世帝王纷纷效仿，便在聚澜殿的西边修建了有同样意义的凌雪居和悦仙台。也就是说，即便是后来的历代皇后，都没有资格攀登凤阙，而独孤彻却直接明目张胆地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上去看看。他在想什么呢？
夏侯纾想了很久也猜不透独孤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索性也不猜了，便说：“凤阙宫中最大的禁地，陛下，就算你因为赫连肃泰的事而与我置气，也不用拿这个来试探我吧？”
独孤彻皱了皱眉头，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并非想要试探你，而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难道你不想从上面俯瞰京城吗？”
“不太想。”夏侯纾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虽然我不是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是自从我回京后，就已经把京城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不夸张地说，我的脑子就是一幅活地图，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好奇。”
“窥一斑而见全豹，你是这个意思吗？”独孤彻问道。
夏侯纾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纾儿，你若是怀疑朕的用意，就大胆地说出来，何必因此而限制了自己的眼界？”独孤彻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凤阙的高处，又道，“纾儿，朕登基十年了，一直遵从先祖意志，从未登上过凤阙。有时候朕就想，凤阙再高，也不过是一座高一些的建筑罢了，而朕是皇帝，却只能看着它屹立在这深宫之中，无法探究其存在的意义，实在可惜。所以，今夜朕就要破了这规矩，要与你携手共赴。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夏侯纾很赞同他的观点。当初祁恒帝为了颜皇后大兴土木，修建了凤阙，又因为颜皇后而将凤阙列为禁地，彼时没有人敢违逆，那是出于对他身为帝王的尊重和畏惧。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让他的皇子皇孙们继续踢他守着这个破规矩吗？而且为了维持凤阙的稳固和光鲜，宫中每年都要花一大笔费用用于修缮。既然如此，作为出钱方的独孤彻为什么不能打破这个规矩呢？
夏侯纾很快就想明白了，然后对独孤彻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不过……”她指了指凤阙一层上了锁的大门，“我们怎么进去呢？”
“这有何难？”独孤彻说着便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从旁边的花坛里捡了一块比手掌大了两倍的石头，对着门上的锁就是一顿乱砸，没过多久就把锁砸坏了。他丢了石头，直接将大门一把推开，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灰尘，转身拉了夏侯纾，满脸自豪地说：“走吧，随朕一同上去看看！”
夏侯纾也不矫情，紧随他的脚步一级一级地往上走。说起来，凤阙不仅建筑规模比悦仙台大了三分之二，就连台阶都比悦仙台宽了一倍，他们俩并肩往上走，依然还有很宽的空间。
今日宫中设宴接待赫连肃泰及其同行使者，所以格外热闹。尽管宴席已经结束了，可是负责膳食和布置的宫女内侍依然还在忙碌着。给这座深宫增添了不少烟火之气。再往高处走，不仅是皇宫的景色，就连大半个京城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只不过现在是晚上，只能看到万家灯火。
夏侯纾自认为自己已经将京城的全貌深深地记在脑子里了，可当她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狭隘，心里既惊喜，又感动。所谓的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独孤彻侧脸看了看她，问道：“朕没有骗你吧？”
夏侯纾点了点头，她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很多时候他们两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看法会有那么大的分歧。这大概就是因为站位和立场不同吧。她习惯性地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出身在皇室的独孤彻，从小就被迫要从更高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也就是她口中所谓的“大局”。
尽管夏侯纾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可她依然还是一个平凡之人，所以她又想起了今晚独孤彻的种种异常举动，然后问他：“独孤彻，你说实话，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独孤彻依然还沉浸在登高望远的气氛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愣了愣，问：“你说什么？”
夏侯纾不给他问题的机会，追问道：“你早就知道北原的使者是赫连肃泰，所以才可以让我出席今晚的宴会，对吧？”
独孤彻笑而不答，一副你自己猜的样子。
这还用得着猜吗？夏侯纾立马板起脸来，神情严肃地问道：“独孤彻，这里就我们两人，你老实回答，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所图谋了？”
独孤彻依然不说话，只是笑意更深了。
“好啊，你竟然那么早就开始觊觎我了，真是居心叵测！”夏侯纾说着便张牙舞爪地往他身上招呼，立马就被独孤彻抓住了手。
“朕的确早就对你动了心思，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处处闪躲，让朕伤心了好一阵。”独孤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也配合着做出了委屈的表情。
夏侯纾的手被他抓住了，只好用脸往他的胸口蹭了蹭，嘴上说：“让我听听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独孤彻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撩拨，立马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捧起她的脸，在她红润的小嘴上啄了一下。
夏侯纾懵了一会儿，立马不服输地还了回去。
独孤彻也愣了一会儿，然后两人便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的玩闹起来。过了一会儿，夏侯纾趁着透气的空档对他说：“独孤彻，我跟赫连肃泰是彼此欣赏，相互利用的关系，再无其他。”
“嗯。”独孤彻的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搂着她继续吻了起来，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夏侯纾一边接受着他的热情，一边抱紧了他的腰。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了，这一次，她很满意。【穿】
【书】
【吧】
赫连肃泰临行前请求再见夏侯纾一面，独孤彻大方地答应了。
夏侯纾在远处停留了一阵，然后微眯起眼往约好见面的凉亭看过去，隐约先看见亭中站立的身影，说不出的英挺，再走近时，便看见赫连肃泰的模样。他的脸隐在日光的阴影里，夏侯纾却仿佛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笑，感觉到有日光照射投下来一处柔软的影子，轻柔地抚过心间。
赫连肃泰本身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一种风流，只属于草原男子的恣意纵情。即便早已继位为王，他依旧穿狼皮大裘，像草原上最矫健的一匹狼，但所有的豪迈奔放都掩在拘谨里，仿佛是在刻意收敛。
不过这些又算什么呢？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人，没必要回忆太多过往。想明白了这一层，夏侯纾才继续往前走。
赫连肃泰略略向夏侯纾点头，算是打招呼。
夏侯纾缓步踱进临水亭，十分自然的以主人的身份示意他坐下。
赫连肃泰并没有听从她的意思坐下，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毫不避讳，仿佛这里是他北原的大草原，而不是南祁的皇宫。
临水亭里的气氛就这样的沉郁，像是压抑了什么似的。
许久，赫连肃泰想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就笑了，自嘲道：“孤与你相识那么久，竟不知原来莫姑娘竟是南祁的贤妃，还是越国公的掌上明珠，难怪你当初说什么也要回来。”
夏侯纾也笑，解释道：“当初形势紧迫，我自然是不敢泄露身份。”
虽然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赫连肃泰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说：“常闻南祁女子讲求三从四德，未料你们的陛下竟然如此开明，让你一介女子只身冒险。”
夏侯纾见他只是如以前一般坦然的跟自己说笑，也就放松了警惕，大大方方地说：“陛下开明自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我是越国公夏侯渊之女，都说将门无犬女，陛下他相信我，自然也就能放心了。”
赫连肃泰似乎在强制自己去相信这个事实，然后又幽幽的说：“我曾以为你说的那个擅箫之人就是你的丈夫，也就是你们南祁的陛下，未料竟是你的兄长，这可大出我所料啊。”
“……”夏侯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许赫连肃泰不太能明白，像他们这种出生世家大族的人，即便内部也会有矛盾和斗争，但威力远不如他们这种出生皇族的大，不至于血流成河。www.chuanyue1.com
赫连肃泰见夏侯纾不说话，继续说：“其实你们南祁的皇帝修书与孤商谈打开溟丘峡谷的时候，孤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毕竟当初想方设法打听溟丘峡谷和死在那里的五百赤羽精骑的便是你，只是孤完全没有料到你竟会是这样的身份。孤当时还天真的以为你口中的丈夫并不爱你，所以特意出使南祁，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以和亲的名义把你讨了去。如今看到南祁皇帝对你如此偏爱，孤真是自叹不如。”
夏侯纾无奈的笑了笑。这话赫连肃泰在北原的时候也说过，可当时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如今知晓了还这么说，玩笑可有点开大了。不过念及北原人向来率真，直言直语惯了，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便说：“人生多得是可遇不可求，原本以为出生在越国公府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了，大概老天爷也偏爱我，让我遇到了陛下。”
赫连肃泰不傻，自然是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再为难自己，便望着远处有重兵把守的宫门久久出神。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叹了一句：“此去一别，大概今生再难相见。不管你是不是南祁的贤妃，在孤心里，你就是孤的莫姑娘，也是孤最得力的军师。”
既然都说开了，夏侯纾不是小气之人，便故意调侃道：“多谢你这般器重我，不过你的那些谋臣和武将们要是知道你把她用在一个南祁女子身上，估计眼睛都要哭红了！”
赫连肃泰粲然一笑，这边是他留给夏侯纾最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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